作者:你为什么忧伤
一个老家伙见人差不多到了,这才清了清嗓子朝下面喝道。
“今天召集大家来,大伙应该知道咋回事,昨天我们原上的十五车粮食,全被那些兵油子给抢了,连一个收据也没留下,这可是我们原上一年的税粮,大伙说说这怎么办吧!”
老家伙的发言,让下面早已经憋着一股怨气的村民,齐齐朝台上喊道。
“这事是鹿子霖带的头,他要我们交粮的,这事得找他!”
“对,找鹿子霖,找鹿子霖,我记得人家嘉轩说了,先别交粮,就他鹿子霖喜欢出风头,这事得算在鹿子霖头上!”
白嘉轩站在上面,沉默不说话,跪在地上的鹿子霖想起身反驳,被他老爹鹿泰恒用眼神给瞪回去了。
待大伙出气也差不多了,几个老家伙才假惺惺对视一眼,一人站起身说道。
“这事,鹿子霖有错,但是大伙也不能把错全部归到他头上,先前嘉轩说不能交粮,你们为啥不听他的,要听鹿子霖的?现在出了事,你们全把事怪到鹿子霖头上,也不是这个理是吧!”
这老家伙一说话,下面顿时不吱声了,先前白嘉轩让他们暂缓交粮,这些人脑子里的惯性思维想着早点交粮,早点了事,毕竟在这群农民眼中,和官府对抗,是没好果子吃的。
见气氛平静下去了,鹿子霖的父亲鹿泰恒轻咳了一声,也站起身,朝台下各位作了一下揖,随即带着真诚地语气说道。
“原本交粮这事,得族长主持的,但是现在秉德族长卧床不起,我儿子霖擅作主张,这事的确是他的不是,我在这里表个态,我们鹿家愿意赔偿给大家,我们鹿家这些年还有家底,我们就算散尽家财,也愿意弥补这个错误!”
鹿泰恒这话说得漂亮,一下就把众人心中的火气给压下去了,而且还为鹿子霖赚取了一丝同情。
就是,交粮这事,原本每年就得白秉德操办的,今年他卧床不起,按道理也是白嘉轩操办的,这白嘉轩他是聪明,让大伙先别交粮,但是他不交,也不阻拦大家交,这就没安好心!
鹿泰恒成功把矛盾转移了,一旁白嘉轩挺无语的,这老狐狸!
一旁另外一个老家伙也是站起身,扶着拐杖,朝白嘉轩说道。
“嘉轩,你爹现在主持不了,你得填补上,这事已经出了,你就得想想办法解决这事。”
白嘉轩在心里对这群老家伙无比鄙视,先前自己浪费半天口舌不管用,现在出了事,就想着自己了。
不过这群老家伙心里咋想的,白嘉轩心里也清楚。
先前,白嘉轩带头把辫子剪了,又提议不交粮,给这几个老家伙心里留下了极怀的印象。
加上当时鹿子霖又到处蹦跶,这群老家伙心里也盘算着往后要是白秉德一死,那这族长位置是给白嘉轩还是鹿子霖的事。
毕竟白嘉轩先前就因为娶六个老婆都暴毙的事,让这群老家伙心里对这个年轻人印象特不好了,现在加上剪辫子,还抗交粮,让几个老家伙心里盘算着改换门庭的事了。
但是这打脸速度如此快,现在滋水县还真被白嘉轩说中了,清廷还真要完了,不但到处剪辫子了,还来了一群兵油子,这群人谁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收粮连一个收据都不开,这明摆着就是抢嘛。
这鹿子霖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东西,要是以后让他当族长,这白鹿原怕是不好过了。
于是现在这群老家伙想着还得把族长之位给白嘉轩,让他想办法。
白嘉轩也是挺无语的,不过自己要是真在白鹿原待几十年,有这个族长之位,到也好办事,他心里还想着好好改造一下这白鹿原,要是自己是族长,这说话也好办些了!
白嘉轩想到这里,也不再推迟,站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
“那行,既然几位叔伯相信我,那我也说说我的意见!”
众人听到白嘉轩说话,都不再说话,等待他的发言!
白嘉轩随即正色说道。
“这大清要亡了,改朝换代就在当下,华夏上下几千年,每次改朝换代,不得兵戎相见?这一打仗,最苦的就是我们老百姓,这交粮还是轻的,到时遇到兵祸,家破人亡在乱世中都是常有的事,我想呀,这次丢粮还只是一个开端,往后,艰难的日子,还在后面,大家要沉住气呀!”
第六章
白嘉轩这话,算是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就连刚刚在想着闹腾的鹿子霖这下也张大嘴巴,听着白嘉轩的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几个老家伙更是拿旱烟杆的手都有些颤抖,白嘉轩这话,虽然说得严重,但是大伙想起满清入关后的所作所为,又想想以往改朝换代的历史,这还真有可能。
白嘉轩看到自己这话,把众人都吓住了,这才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随即正色说道。
“大家也别紧张,现在时局还未稳定,我们这原上也偏僻,一时半会遭祸,也轮不到我们头上!”
这话,到让气氛缓和了一些,白嘉轩这才继续说道。
“这次丢粮的事,也不大,大伙就当今年交公粮了,这事,等时局稳定下来后,等县里安定下来了,不管换谁管事,只要不为难我们,我们继续给他们交粮就行了。”
这话让众人齐齐点头,众人刚刚的恐慌情绪也淡了一些,几个老家伙觉得也有道理,齐齐站起身,表了态,这事就算过去了。
原先要鹿子霖家赔偿的事,也不了了之,就如白嘉轩说的那样,大伙纯粹当今年交粮了。
大伙虽然心里仍然有些忐忑,但是往后连过几个月,还真没人来催粮,大伙心里也心安了。
这事过去后,鹿子霖也装孙子几个月,没再闹腾啥事了。
主要还是鹿子霖那次回到家,和他父亲鹿泰恒商量一下,觉得现在这族长,当不得,玩意真要是如白嘉轩说的那样,这一打仗,到时这族长麻烦事就多了,到时原上村民都来找族长,这事还不如给白嘉轩。
鹿子霖之所以这样想,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从七月份开始,陆陆续续其他地方逃难的人口,络绎不绝从白鹿原周围路过。
大伙一问才知道,是满清一位叫方升的总督,带领二十万清军连破十几城,目前已经逼近长安城不足百里了。
这一路杀来,到处征粮烧抢,逼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眼看大战就要打起来了,很多县城的人都开始避难去了。
这消息现在传得到处都是,鹿子霖那想当族长的心思,自然就淡下去了。
白嘉轩原本也一直关注着这个消息,这事他到想到了自己姐夫朱先生,原著中,朱先生带着白嘉轩,两人去了清兵大营,姐夫亲自和方升谈了一个晚上,最后方升退兵。
所以白嘉轩也在想,自己姐夫会不会再一次让自己去陪他去清兵大营中,可左右等了好一些时日,都未曾有姐夫半点消息。
白嘉轩的姐夫朱先生这人,在原著中,那是一个圣人一般的存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算生死。
朱先生自幼才智过人,十六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举人,后来遇到父亲去世,才中断学业,当时的山西巡抚特别看重他的才能,想委以重任,可朱先生却选择回避,直言“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银钱是催命鬼”。
于是朱先生在白鹿原东边一块地方建了一个小书院,取名白鹿书院,从此在此安顿下来了。
白嘉轩也纳闷了,见这和原著中有些不同,心里想着,于是提着一袋麦子去白鹿书院以看望姐姐的名义,去问问姐夫。
结果白嘉轩刚到,便见到姐夫正在院中练字,厨房里飘起了香味,大厅桌子已经摆了好几个碗,还摆了三副碗筷。
白嘉轩提着麦子刚进门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姐夫家这是来客人了,正想着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就见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大姐朝白嘉轩喊道。
“嘉轩,咋这个时候才来,你姐夫一大早就让我张罗饭菜,说你今天会来!”
白嘉轩大吃一惊,连忙把袋子搬到厨房,一边朝院里朱先生喊道。
“姐夫,你咋知道我要来?”
朱先生神情淡然,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收起毛笔,一边说道。
“前些天,我就看到你故意路过都没进门,这都三天了,我想着你也耐不住性子了,应该要来了!”
白嘉轩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还真是,前天他的确来过一次,但是刚到门口,想着自己空手而来,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回去了。
但是就凭这一点,就能算出来自己今天会来,还提前准备了饭菜,这明显就超过常人了。
白嘉轩也不是啥普通人,虽然好奇,但是也没过多问,毕竟原著中,自己这姐夫就是接近圣人一般的存在,想了想,心里也就平稳了。
白嘉轩这才找了一个话题,正想问问姐夫这段时间干啥了。
就听到朱先生洗了把手,这才朝大厅桌前指了指说道。
“先坐下喝几杯吧!”
白嘉轩答应一声,两人坐下,朱先生率先开口说道。
“今天这顿酒算是为我践行了,我要离开书院五年,往后你帮忙多照料一下你大姐!”
白嘉轩连忙答应下来,正想询问,就连朱先生继续说道。
“方升答应我退兵了,作为交换,我得去他的书院讲学五年,这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嘉轩,你这个头剪得好,你这头发一剪,我感觉你都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过你今天能出现,我便知道,你依旧是白嘉轩,来,我们喝一杯!”
说着朱先生和白嘉轩碰了一杯!
白嘉轩端着酒,只感觉浑身发凉,自己这姐夫也太神了吧?
还真有点像原著中那么神了,他刚刚这句话,算是解答了自己两个问题。
第一个便是,他之所以不带白嘉轩去清兵营中谈,独自去找方升,原因是白嘉轩这头发剪了。
毕竟如果方升看到一个如此怪异发型的年轻人过去,说不定一发火,先吧白嘉轩的头砍了再说。
第二个便是,朱先生看出白嘉轩和曾经已经不同了,甚至可能不是同一个人了,但是白嘉轩今天能来找他,说明白嘉轩依旧还是认这份亲的,所以朱先生才让白嘉轩帮忙照顾一下自己大姐。
两人喝着酒,聊了最近白鹿原的一些事情,又聊了一些清廷大事,白嘉轩很少开口,基本都是朱先生在说,白嘉轩频频点头,对这位姐夫算是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的确是一位真正的高人。
虽然这位高人可能武力值不如自己,但是智商绝对秒杀自己,白嘉轩也没自讨没趣,就继续扮演白嘉轩这个庄稼汉的形象。
比自己智商高的人才,他又不是没见过,他也习以为常,安心吃完这顿饭,又答应每月会给大姐送些粮食来,朱先生再一次说了一些感谢话,这才送走白嘉轩。
待白嘉轩走后,白嘉轩大姐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美滋滋地说道。
“没想到我这傻弟弟这次这么聪明了呀,整个白鹿原的公粮都被抢了,就我们家没被抢,可惜我这傻弟弟命苦了点!”
朱先生看着白嘉轩已经下山的背影,这才背着手,悠悠地说道。
“你这弟弟可不傻,这可是一条真龙呀!也好,有了这条真龙盘旋在白鹿原,我也可以放心了!”
他大姐责怪喝道。
“说啥呢?啥龙不龙,咋尽说胡话呢?你什么时候动身?”
朱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
“明早我就走,要是往后,家里有啥事,尽管去找你嘉轩,有了他在,我也无后顾之忧了!”
他大姐第一次见到丈夫这么夸自己弟弟的,顿时美滋滋地回道。
“好咧!”
第七章
白嘉轩的老爹白秉德终究还是死了,和香草生娃那天是同一天。
或者也就是盼着孙子落地,白秉德才撑了那么久,不然按照他身体状况,早就撑不住了。
白秉德甚至还提前给孙子取了名字,就叫白孝文。
当娃娃落地那一刻,哇哇大哭的声音,传到病床上白秉德耳中的时候,白秉德双眼圆睁,露出只剩下几颗的黄牙,哈哈大笑,张开双手,嘴里喃喃喊着。
“来…来,给爷爷抱抱我乖乖孙子……”
声音低沉又有些颤抖,可惜最终他还是没等得孙子抱过来,说完这句话,老头两腿一蹬,彻底没气了。
白秉德的葬礼也算是白鹿原这些年最隆重的一次了,在他当族长的这些年,没啥大成就,但是也是兢兢业业,深得人心。
给他送葬的人数超过五百人,浩浩荡荡去了西边白家祖坟的地方。
白嘉轩很想让自己挤出几滴眼泪,可实在是挤不出,老头熬了足足一年,自己给他擦身接尿,足足做了一年多的孝子,算是真的对得起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