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开花 第75章

“那价格……”

“魔鬼不喜欢用金币，所以爸爸让我带了这个来换……”她又从书里掏出一叠纸，并解释说，“以前爸爸收来的矿脉所有权，不过他嫌麻烦，就一直没打理，我也用不上。”

“……矿脉？”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一年的开采权让给你。”

“我……我能请问一下吗？是什么矿？”

蒲公英的眼皮略有跳动，差点就高兴地笑了出来。这可是矿脉啊……哪怕是价格相较最低廉的铜矿，只要不是挖空了的低劣矿脉，一年租出去的收益也会非常丰厚。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矿，我只知道，它位于银月城往东的一朵白云里。

第一卷#123·显现

迟疑了一下，蒲公英的眉线拧在了一起，低着声音重复愿提到的交易筹码。

“白云里的矿脉……”

“对的对的。”

愿一脸期待，很想知道她对这份筹码是否满意。

但似乎事与愿违，因为蒲公英不大高兴，把酒杯重重沉在了桌上，表示出很不愉快的态度。砸下的这一声，让愿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似乎觉得自己闯祸，把人家给惹火了……

“该死的，我就知道不能期待魔鬼能给点实惠，一听矿脉，我还特高兴呢。心想着就算一年也没事儿！我疯狂投入人力物力，一年就把矿脉榨干狠狠赚一笔……”

“那、那个，你不用特意说出来的。”

“我就知道，不能寄希望于从魔鬼这里得到半点好处！云里的矿脉就那么几种，价值不怎么样，还都伴随着麻烦和危险。开采难度也大到离谱……你别说不知道啊！”

“爸爸又没和我说过……”

愿也有点受气，没想到会被劈头盖脸念叨一顿，低头看着桌子上，那一盘美味的早饭。于是咬咬牙决定待会儿也要抱怨回去，就说熏肉很难吃好了。

不过嘴上痛快了之后，蒲公英也停了下来。

“算了，代价还真是对等……我往酒加的东西也很有价值，无论是什么矿，相较起来都差不多。”

“那就是同意咯？”

“成交——那，你什么时候找人来运货？”

“就现在吧，等我一下。”

愿匆匆把剩下的食物一股脑塞进嘴里，然后随手打开了魔鬼之界的门，不知去了哪里。

她的离去，让房内静悄悄的。

蒲公英默默凝视着愿之前坐过的地方，仿佛想从空气里，寻找出刚才热闹的交谈声，不过未果。她摸了摸头顶萎靡的蒲公英，又走到窗口，向小码头的方向张望，也不知道森时收拾完了没……

她有些寂寥。

如果森时没能到来，那这个房间就会像现在这样寂静。

幸好，不是这样。虽然归期未定，但那个身影肯定会带着胜利回来。

不过这种淡淡的寂寥没有困扰蒲公英太久，一股已经挺熟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是裹着淡淡黑雾的愿从那边回来了。她绕了绕右手食指，有点吃力地把黑雾驱散，之后才对着不知什么地方说——

“可以进来了，不过记得要有礼貌。”

“是……”

不光有谦卑的回答，蒲公英还听见复数的脚步声。

原来，那是愿带来的搬运工。蒲公英也知道，他们是魔鬼之界里，生存情况最惨淡的人形生物，一支总被称为“繁忙之蚁”的低劣种族。

这个种族的来历很是复杂：据说，生前是和魔鬼做了交易的人，死后便成了奴役的灵魂，但他们的运气并不好，进到了某位性格暴戾、喜怒无常的魔鬼贵族手里。

魔鬼贵族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就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找来尸体，让那些已经被榨干了力量的灵魂强行和尸体融合，然后以这种状态进行圈养、繁衍。

于是，就有了这一支总被人唾骂的卑微种族。

正如蒲公英看见的，他们身上披着一卷卷布匹，被污渍和补丁占了大部分面积，这就是他们的衣服了，但繁忙之蚁却能绣出世间少有的地毯、花布、奇妙的衣服等等。

自然也能当搬运工。

愿带来了三个人，运酒也勉强足够了。他们毕竟是来自昏暗的魔鬼之界，立刻就拉低了遮住全身的破布，非常畏惧太阳……但眼睛又忍着刺痛，勉强抬起，想看看人类世界这一成不变的天之蓝色。

“工作不复杂，就是帮我运酒，像之前谈好的那样，之后我会买些食物去给你们的，反正给钱你们也保不住。”

搬运工们收回了眺望蓝天的眼，转向了愿，就像在看某种比阳光刺眼、高不可及的存在。

蒲公英默默带路，愿也跟在旁边，和蒲公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葡萄酒的事，从蒲公英口中得知了不少新鲜的知识，比如葡萄酒不光只有红色的那一种，还有喝起来像糖水掺了啤酒似的，都是用白葡萄酿出来的。

“其实白葡萄酒也很有趣，红葡萄酒的话……反正大多数买回去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喝，作为酿酒人，挺遗憾的。”

“那看来，我们那里的魔鬼贵族们都是这种人。”

“你们魔鬼不都是喝人血的吗？”蒲公英一脸疑惑，“我最早的时候，酿了一批红葡萄酒，还想和魔鬼做交易，没想到对方说自己只喝血，所以就没买……”

“……没有没有，我保证没有。都是故意用红葡萄酒来假装是血，谁会真去喝啊？”

看来，那些高贵的魔鬼贵族，衡量葡萄酒的好坏，就是看颜色和血像不像。蒲公英默默记下了这一条，心想着以后可以专门酿一些粗制滥造的，反正人家也喝不出什么滋味。

她刚想开口调侃几句，忽然发现愿停了下来，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强大气势，眺望着远处。

就像是猎人闻见了黑熊的踪迹。

“怎么了？”

“……半神——不，好像……是更高那一级别的存在，显现了。”

蒲公英本来还觉得，愿的话题跳跃太快，怎么一下子跑到这个上头来。可她也感受到了，愿所言的事物。难以想象的气势，正从大海的方向，如一阵狂风卷浪轰涌而来。

她甚至下意识闭上眼，屏住了呼吸。

蒲公英想象不出这是什么东西，明明什么也没有，却气势万钧，有想要吞没世界的豪迈。

可这股力量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只是掠过了灵魂，让能感受到的人战栗——然后，就再没有出现。

呆然了几秒，愿才踌躇着喃喃开口：“看来是消失了。”

她们的目光，看着气势奔涌而来的方向，一寸也不离。

“愿，你说这是半神？”

“也许吧，如果是半神的显现，的确也会很夸张。但我能肯定，不会达到这种地步……刚才那几秒，出现的是足以让我畏惧的伟力。”

她抱着双肩，像被泼了冷水的小女孩，又一次断言——

“无论是什么，就在刚才，有某种非常！非常不得了的存在，不加掩饰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第一卷#124·一些反应

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这短短几秒，因为这夸耀于世的力量实在不可思议，以至于稍微平凡一些的人都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

但这几秒，仍旧影响了世界的许多地方，能察觉到它的注定不只是蒲公英和愿。

比如——正在山林里走着崎岖道路，一同低唱圣棺王国福音曲的斩瓜者一行。

他们的伤口虽然碍事，但在意志和信仰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旁人看来，他们行为古怪，实力也强，还有非凡的凝聚力。以至于躲在暗处，假装自己是一棵黑树的某只树妖，也放弃了想吃他们的念头。

但突然，领头的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树妖暗叫不妙。自从被过路的四季者放火烧了一把之后，身上这丑陋的焦黑就越来越不自然——可能是暴露了。

恶战在所难免了吗……树妖觉得有些悲哀，死在这里还不如去当稻草人呢。

只见带头的圣骑士，忽然转向身后，向大海的方向顶礼膜拜。其他人都没有感受到斩瓜者体会到的力量，只当他是太过激动，所以歌声没有停息。

福音齐唱，风掠秋叶拨来絮絮声响。而斩瓜者的独白也轻轻响起——

“真神的伟力，是啊……我们信仰之物是真实存在的，我能活到现在真好。”

他的心境，已被接连的刺激磨砺到言辞无法形容，每个细胞都灌满了信仰，甚至因此有所顿悟。可他没有察觉这些，只是低头献上感谢的词语。

“我必将世世代代供奉您，因为，您一定是来审判那昏庸国王的……我会将这个消息，传达回去的。”

……

大海彼岸，坚韧的佩达帝国依旧屹立于冻土之上，并不畏惧将要到来的凛冬，以及越来越可怖的厄雾。

终年积雪的艾德兰山顶峰，坐落着帝国最高的会议厅，这里也是帝王的私人居所。没人会羡慕那种折磨至极的清苦生活，哪怕风景极好，可以将整座首都收揽眼底。

帝王·奥雷良诺坐在石椅上，如冻了千年的冰山一般直挺，直视冷得浑身发抖的大宦官，以及他身边那淡薄的灵魂·雨巫师。

对奥雷良诺来讲，这种会谈经历了许多次。

“您这鬼地方，总是不点起火炉……”宦官声音打颤，圆润的身体也熬不过最寒的秋霜，“雨巫师，劳烦您点个火行吗？还有，灵魂会怕冷吗？”

“不行，会。”

“不乖，那我还是放弃自杀的念头吧。毕竟，我带来的结果也挺好。”

帝王的嘴皮仿佛没动过，但不怒自威的声音依旧传出——“魔鬼之界的会议，答案是否与我的政见相悖？”

“不，一如既往，和您的判断一致，银月城同意了。”这就是宦官带来的消息，非常重要。

“看来，国家的面子，勉强保住了。”奥雷良诺的灰色瞳孔，看向雨巫师。

“是的。”

“雨巫师，你为国家做的诸多牺牲，我全都记得。在你魂归冻海之前，我会如你所愿，把沾在国家颜面上的那两粒灰尘弹飞，然后捏碎。”

这时，宦官向奥雷良诺低头，语气细得很：

“陛下，我讨厌帝国的严冬。还是暖洋洋的银月城要适合我。我想带上几个女伴，去找些刺激，也好暖暖冬天的身体。”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老朋友。”雨巫师用一副无奈的腔调，接过宦官的话，“我死后，你有很多事要忙。趁着冬天封港，还是多想想怎么接替我的工作吧。”

“……你担心我会失败？”宦官颇为意外，因为他本打算亲自去为老朋友报仇的。

“也不是。”

“那你有何打算？”奥雷良诺同样觉得奇怪。

“陛下，虽然用魔法加固了我的灵魂，但也撑不了太久。我向您提出‘想复仇’，实际上也是个幌子。我只剩灵魂，能为国家贡献的事情不多了，所以才想赌一把……”

“赌？我国的英雄，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了？连我也骗了？”

“哈哈，这次我就不谦虚，也不向您道歉了。实际上不是奇思妙想，而是野蛮人的直肠子而已。”

即便灵魂稀薄如烟，可依旧能看出雨巫师脸上的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