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开花 第256章

在软绵绵的雷云边缘拨开了不少白云，森时的视野开阔，确实清晰看见了一栋小木屋，正坐落在一片仍有生机的土地上。背靠山脊，几亩田地被冬雪温柔覆了一层。

如果放在其他任何地方，森时都不会感到诧异，但现在却有点奇怪了。

“蒲公英，这是？”

同样在观察的蒲公英也有些拿捏不定：“这个建筑风格……不用砖瓦而是用大三角形的木屋，应该属于群花之国附近，一个叫旅信村的人类村子。”

森时知道这个旅信村，是一个毗邻的村子，因为每隔几年，就可以得到四季者丰收魔法的惠及，所以是些很亲近四季者的人类。但也就仅此而已，没有深邃诡异的暗线，没有背景复杂的奥秘。

“要下去看看吗？”蒲公英问，“正好也要天黑了，下面是个不错的扎营地。”

“你想的话，我们就在这里停下，顺便去看看屋子里住着的人类是怎么回事。”

被少许好奇心驱使的二人叫停了雷暴云之虫，随后悄悄走下云梯，在透着一股荒凉气息的自然环境里，走入那几亩格外丰饶的田野附近。

靴底的痕迹在浅浅一层白雪上烙印，足音则同样被积雪接走，静籁的夜晚将要来临。

她们没有掩盖气息，但也并未放松警惕。

这时——有人打开了小木屋的门，拎着一只火把缓缓走出。火把照亮了她的样子，的确是普通人类，六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相和蔼的老婆婆，有些消瘦但还算健康。

老婆婆对于有人造访感到惊讶，可随后便用硬朗的语气打破了静籁。

“如果你们是冒险者，或是想去群花之国遗址碰碰运气的盗贼，那我这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们。但要是没地方歇脚，肚子也饿，那我很愿意招待你们一晚，附赠啤酒。”

随着二人渐渐走近，彼此默契地摘掉帽子，老婆婆的表情越来越惊讶。她本已经做好了遇到危险的准备，却没想到，走来的居然是四季者。普天之下，没有任何存在胆敢仿冒四季者在头上弄花花草草。

糟糕，四季者会不会把她的心脏病给吓出来？森时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按常理来讲，看见四季者且能做出反应的，无一例外全是畏惧。

但森时的认知很快便被颠覆了。

“四季者……”老婆婆擦了擦眼泪，“谢谢你们带来丰饶，还能见到你们，真好。”

“哎呀，果然是旅信村的人。”

“您是……蒲公英公主殿下？”老婆婆的语气更为惊异。

也许辨认不出蒲公英美貌的脸庞，但作为一名在田野中长大的老辈，老婆婆必然知道，于少女头顶摇曳的柔软植物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嗯，是我，老婆婆你是？”

“旅信村的村民……虽然战争没有让我们村子受损，我们也得到了搬去别处的许可……”老婆婆脸上露出一丝怀恋，“但我更喜欢故乡，虽然它暂时生病了，但我知道四季者会做什么。”

“是的，我们是来复苏土壤的。”

听到蒲公英的话，老婆婆怔了足足有十秒。这些时间仿佛被用来购买笑容，她以宛如年轻了四十岁的手舞足蹈，立马便把二人请进了小屋。

当木门被掩上，这几厘米的木板犹如世界的一线，将深冬的寒意和篝火的暖意严格分为了两个世界。布置简单，但看得出足以自给自足的屋子，透出一股森时很少体会到的乡土气息。

老婆婆想去倒茶，却拿不出足够的杯子。想找一张适合公主的椅子，找来找去也只有干裂的木墩。在老婆婆心中，四季者公主的地位似乎非同凡响，还自责地不断道歉。

但蒲公英丝毫不介意，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坐在木墩上，没有半点公主的架子和尊贵感。

“因为眷恋着故乡，所以老婆婆你一个人回来？真厉害……”

“感谢从小到大，群花之国赠予我们的丰收。我们可以每餐吃饱，甚至留下余粮……如果不是这样，我这把年纪怎么还能有点力气呢？嘿，这房子也是我亲手做的，那时，我的腰还好着……”

“真厉害！”森时由衷感叹。

“那……故乡的丰饶，能恢复了吗？”老婆婆目光热切。

蒲公英点了点头，没有说出任何留有余地的话，而是爽快地承认了：“是的，这片土地可没那么弱小，很快就会被唤醒。”

“那……我得写信给其他还活着的村民，回故乡来……也许没人愿意。”

“这才正常——好啦，不说这个了，我们想在你这里住一晚。”

“当然没问题，公主和……这位是丰收祭司吗？我听说只有您和荼蘼大人活着，可……这不像是荼靡花。”老婆婆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那么失礼，“总之，二位吃过晚饭了吗？我这里有酒，也有几天前偶然猎到的鹿肉。土地没有抛弃我，谷物可是堆满了我的仓库呢。”

不等她俩回答，老婆婆就径自去准备了。

挽起棉衣的袖子，束起稀疏的灰白长发，从满是冰雪的柜子里取出了大块大块的肉。虽然调味料和配菜并不丰富，但木炭的火使肉汤蒸腾，将朴素浓郁的肉香弥漫在整间屋子。

“她只是位思念着故乡的普通人。”蒲公英忽然对森时说。

“是啊。”

“四季者除了让他们的土地肥沃，其他什么都没做……不是强迫、恐吓、洗脑什么的……”她有些担心地说，“我怕你误会，觉得‘人类居然这么尊敬四季者，不可思议，一定有鬼’什么的。”

“我知道饿肚子和能填饱肚子的区别。”

“那就好。”

森时没有误会，蒲公英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叹息吐尽，少许的感怀从心底涌出：“幸好咱们来了。因为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在期待着这片土壤的复苏。”

“觉得有动力了？”

“比起动力，更该说是一份责任感的鞭策吧……”

“——蒲公英公主，十分抱歉……可……能麻烦您……做点餐具吗？”老婆婆扭扭捏捏的问，晚饭做到一半，才发现家里没有招待客人的餐具，“要是您二位想喝酒，恐怕也得自带酒具了。”

蒲公英不由莞尔：“哈哈哈，好嘞。”

在对群花之国的追忆中，这热闹的一餐持续了很久。除了旅信村的风土人情，森时还听到了不少关于群花之国的东西：蒲公英公主出生时举国欢庆的宴会、一年开两朵花的天才四季者、不幸长着硕大冬瓜的四季者、传说中翼云是多么震撼……

朴素的一字一句，都让森时切身体会到，这个建立在鲜花之上的国家，将又一次苏醒。苏醒的钟声，将要在她和蒲公英的手中摇响。

借着少许酒精的酩酊，二人依偎着彼此，盖着老婆婆提供的毛毯，度过了一个舒适而温暖的夜晚。

翌日清晨，蒲公英悄悄将老婆婆木屋周围的少许污染清洗掉了，而森时则借着住宿费的借口，帮老婆婆治好了几个顽疾。做了这些和四季者不符的好事，让森时的心情格外轻松。

哪怕目的地有滚滚的邪恶扑面涌来，她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

告别木屋和老婆婆，二人轻装上路。

越靠近就越危险，虽说污染对她俩没有半点害处，但滋生出的邪恶之物仍是个威胁。沿途，平均等级70的怪物，都成了森时新装备下的亡魂。蒲公英满意地看着努力提升实力的森时，用笑容褒奖她的勤劳，自己则半点插手的意思也没有。

直到不小心惹来了几只90级以上的邪恶玩意儿，她俩才不得不携手战斗。好在森时及时使用了神格，让自己的攻击附上了神圣的属性进行克制，而蒲公英也使用了新学会的强大魔法，这才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的地。

那片漆黑、无垠的污浊之海

第一卷#394·螺旋

它像是整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黑色宝石。

如果要用人类的身体来做比喻，那就是黑色的瞳孔，但不幸的是它失去了视力，无法看到也无法展现世界的美，只是单纯的黑色，凝固在那儿，一望无际。

它吞没了本该存在的一切自然之物，将阴森的黑色污浊流淌在大地，并延伸向了不知何方。森时能感觉得到一种难以言表的亲近感，居然是从这种邪恶至极的东西里传出的……

“哈哈哈，回家啦。”蒲公英倒是手舞足蹈的样子。

“……我们碰了，真的没事？”

“当然。”说完，仿佛是为了演示给森时看，蒲公英用了一个简单的自然魔法，创造出一根带着叶子的树枝，随手丢向了漆黑的那污浊之海。

它甚至没有机会靠近，光是接近，沾染到了少许的气息，就腐朽，然后化为粉尘。森时这才注意到，这附近就连风也没有，难道这些邪恶之力阻隔了风？

她打了个寒颤，接着，见到蒲公英高高兴兴地脱掉长靴，褪去袜子卷起裤脚，露出自己的脚丫子。森时偷偷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回忆自己摸过的触感，被发现之前才收回目光。

而蒲公英像第一次见到大海的小孩子，欢快地跑向了极端恐怖的污浊之海。这些东西也很热情，非常欢迎蒲公英公主的到来。虽然深度没过了脚踝，但一点也伤害不到她。

“有点凉，不过感觉很舒适。”说完感受，她把鞋子打结挂在身后，里面塞着袜子。

“……那我在这附近负责护卫公主。”

“说什么呢，你也要来，如果不是我俩合作，那就赶不上愿的那一天了。”蒲公英招了招手，用期待的目光催促森时也照办，“放心吧，就算踩进来也没问题，你想的话甚至还可以游泳，就是记得把装备和服侍放进行囊里。”

没办法，森时只能照办。脱掉长靴和袜子，像是下泳池测试温度，用足尖轻轻戳了一下污浊之海，刚刚碰到，就受惊地立刻抬起。经过一番检查，脚丫子的大拇指完好无损。她这才敢跟在蒲公英身后，朝里面走去。

就像在泡温泉，感觉还不错，有种回家了的轻松感。

途中——

“蒲公英公主，我们如何收复这么大一片的污染？”森时望不见污浊之海的尽头，产生了浓浓的绝望感。

“用四季者的方式。”

“……也就是说，用武力和绝对的邪恶来压倒和征服它？”

“不不不，你对四季者存在误会，从本质上来讲，我们终归只是一些受自然眷顾的植物生命。这片污染也是因此而来，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收获它。”

“……收获？”森时反复咀嚼着这个奇怪的词，这应当是用在植物或某种努力长出果实的时候。这么大一片邪恶，也能拿来收获？

走在前面的蒲公英回头望了一眼，随后继续解释：“要用一棵特殊植物埋进这里面，它会专门以邪恶为食。等它吞掉足够的邪恶，就会长出果实，那才是我们要收获的东西。”

“听起来还挺环保。”

“那当然，不会留下半点后遗症。”说着，蒲公英驻足并挽起袖子，掬起了一捧污浊的海水细细观察，“按我估计，这种规模的邪恶，可以结出两个……不，三个果实，算得上丰收。”

并未听过这种果实，觉得自己是如此无知的森时默默等着蒲公英来解释。

“一颗果实象征着被邪恶吞噬的丰茂，所以要用来复苏大地。另一颗则是邪恶的化身，应该可以拿来实现愿望……至于还有一颗，估计就是单纯的好吃吧。”她将海水放回原处，继续向前。

“所谓的实现愿望，是我想得那么神奇吗？”

“没错，这种植物叫做地狱的白昼。它会回应人心的邪恶一面，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现实，让人的愿望成真。无论你想杀了哪个国家的王，或是坐拥多少美人和财富来骄奢淫逸，它都能满足你。”

“你不是在逗我吧？”森时可从没听说过，世上居然存在拥有这般效力的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嗯，这枚果实就赠予森时你，以感谢你在群花之国复国之旅上的一切努力……虽然比起你的功绩，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礼物，但你也拥有我，这同样是甜美的奖赏。”

森时赔着笑容，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甜美的奖赏……但这个果实却充满了吸引力。能实现愿望……很好，很好，一切都有救了。

这时，蒲公英将一些种子放进森时手心：“我给你标注几个地点，得麻烦森时帮我去播撒这些种子，我们分头效率会比较高。”

“嗯，没问题。”

“但要小心，污浊之海并不平静。不要理会什么闲言碎语，那对四季者大概也是危险……虽然也不会太危险。”蒲公英轻描淡写地说着。

森时倒是格外自信：“别担心。”

一些被蒲公英的魔法所标注出的地点，在不被邪恶影响到的地方发出了光亮。森时四处看了看，心想也不可能有人会出现，干脆就扒掉了裤子和外套，这样可以走得更快。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有些区域的深度很可怕，她不得不游泳过去。但这途中，森时也曾停下过一次。那是蒲公英说过的闲言碎语，只有面对它时，森时才了解到蒲公英说得实在太不负责任。

有东西存在于污浊之海里，一张深黑色的血盆大口。平常看起来是普通的海域，可当森时靠近，就听见了古怪的话音。

“我需要食物——需要甜美的食物，要是能尝一次，我可以交出任何财宝。”

它沙哑又高昂，凶狠地张开了大嘴，将几排螺旋状的奇诡牙齿露出。视觉冲击力极其可怕，因为它的大小如一座小山丘，森时呆滞地体会到了潜水时，不幸被蓝鲸看上的无力感。

万幸，它没有下口，似乎无法移动。森时也不会傻乎乎走到它嘴里去，很干脆就选了另一条路。

越是深入，污浊之海的诡异就越发深浓。不光是天色被邪恶所遮蔽，这附近就连魔法也难以用出，精神力很容易就会被邪恶所干扰……失去了魔法，就相当于人失去双手。

关键是，太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