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莫雷怀念无比：“克蕾儿，她会因为我流汗而替我擦拭，也会带些贵族的点心给我，还总是要我讲故事……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事实上，听到“小女儿”时，众人就已经明白了故事的原委。
放任何一个人来，都会明白的。
除了那恶心的陋习之外，还能有什么？
“莫雷……抱歉，这不是个好话题。”
“海神的祭祀吗……”
“是啊，献给了那头邪神，以平息它的怒火，真可悲。”
莫雷的话语淡薄，而视线却悠悠飘向街道。如今的他，身处人头攒动的世界一隅，不再是那位女孩的侍从。
可那女孩温柔的一切，都让他至今难忘。
“当时所有人都要将她献上，我知道这不对……必须要阻止才行。但……那可是海神的怒火……”
所以，他才会指着自己的心脏。
那时的纠葛和取舍，就是他所经历过最惨烈的战斗。
其结果，他的忠诚和理念败给了自己，败给了现实。他没能阻止这一切，只是看着克蕾儿被大海吞噬，并且绝望到今天……
后来他离开那个城邦，成了一名寡言的冒险者。
但无论逃了多远，克蕾儿蓬松的头发，还有葬身大海时身穿的华裳，都历历在目。对，就和眼前这位讨要薄饼的女孩一样……
“……”
他的眼珠子，仿佛要瞪出来了。
同伴问：“怎么了，莫雷？刚刚还见你要哭出来，现在怎么像见了鬼？”
“见到什么了吗？”
“克蕾儿！”
雷霆般的一击轰出，他的手落下，砸断了整张餐桌。
食物、汤汁四溅——但在同伴们叫骂和疑问，或是其他桌的人投来惊异视线之前，莫雷早已飞奔而去。
他的手，拨开了一个个行人，这只是几秒的距离而已，却仿佛要花上他的一生。
是克蕾儿，没错！一模一样！
眼前，那位小女孩独自一人，却捧着两张薄饼走向转角。
他跟了上去，脚步明明已经这么奋力了，可眼前漫长的路，却是这么的艰辛。
多么吵杂而繁多的人？再不让开的话，他就会被淹没其中，又一次遗失自己该侍奉的人了。
绝望之际，他在心中祈祷——
“送棺者啊，如果您真的能眷顾一切，就让我追上她吧……”
无论他在追逐的是什么。
莫雷向自己所知的所有真神，不断献上祈祷。即便追到的会是魔物的陷阱，或是自己癔症发作的白日梦，那都无所谓，只要能追上……追上那抹幻影。
因为啊，那是他当年的懊悔。
“别消失……”
人群，遮住了她小小的背影。
“别消失……”
莫雷祈祷着，艰难拨开所有人，跟进了拐角。
他的心脏疯狂跳动，仿佛血管中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无数喜悦和兴奋。因为她没有消失！就乖巧地站在原地，抱着薄饼看着他。
和那时的容貌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管他呢！
他正要喜极而泣，跪地不起、感谢诸神，并呼唤她那可爱的名字时，这才发现小巷里还有另一个人，在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
何等的美人啊……但那又如何？他挪开了视线。
克蕾儿没有消失。
“你……你……你究竟怎么发现的？发现我指使女童去要免费早餐？！”
“免费早餐？你在说……什么？”莫雷困惑不已。
而愿却处境艰难。
“可恶，既然暴露了，那我就直说吧，我只有一枚银币了，根本付不起饭钱，你追来也没用的。”
多么值得羞耻的话啊，要是被听见，必定会被爸爸管教上一天。
有违魔鬼交易对等的原则，实在是丢人……但愿也没办法。如今小聪明被发现，只能逃跑，或是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到森时她们来付钱了。
气氛很诡异。
渐渐，就算是愿也察觉到，眼前追来讨债的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想……对克蕾儿说一句‘对不起’。”
“唔……这样啊，好吧，不管克蕾儿是谁，她肯定原谅你了。
第一卷#279·深情的人类
愿还挺想打开通道，现在就带着福福和薄饼回魔鬼之界，那样就能稍微清静一下了。不过，眼前这人类冒险家模样的男人，却径自哭了起来。
而且相当伤心。
此刻的莫雷，就像是梳妆打扮好了的年轻女子，带着一束花去见恋人，却正好撞见他在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之后逃离现场，却忍不住委屈地哭泣。
不过他双手捧着自己的刀疤脸，全被泪水打湿，倒没那么有美感。
“愿姐姐，这是找你的吗？”
“我不知道……”
“还活着……”莫雷哭得更厉害了，“啊啊啊啊，呜呜……她还活着。”
莫雷泪眼朦胧抬起了眼珠，始终紧紧咬着愿身后的福福。
这鲜活的女孩，和记忆里分毫不差。顿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种种想法，比如被看不惯眼的送棺者从海里救起，然后放到了自己的信仰圈……再现实一点，可能是被路过的渔船救起？
不，更可能是海神不愿接收吧。
至于为什么一点也没成长，他也搞不懂，但世间无解的事也不止一桩。
莫雷没有哭够，恐怕一辈子的泪水也不够。但淹没理智的泪水，倒是倾泻出了不少。他回过神，立刻走上前，在紧张兮兮的二人面前单膝下跪了。
“若是您肯原谅我，那……我愿意一生侍奉您。”
“我吗？”福福惊讶地问。
“是的，那时您坠入大海的一幕，我仍旧记得……但万幸，您还活着，这是世间仅此一例的奇迹。”
听到这儿，福福已经明白了，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回忆起那一幕。
在深海之中随海波而行时，所见到的那具娇小尸体。也正是那一幕，才让福福拥有了可以参考的人类样貌，以及衣裳。
她轻轻摇头，盐白色的短发也跟着抖动。
“我其实不是你想找的人，你在找的那个女孩子，我认识。”
“您……”
“她已经去世，灵魂也被接走了，只剩下了空壳，被我借用了。你说她叫做克蕾儿？很好听的名字，但那不是我。”
“啊啊，这就是您的觉悟吗？和过去被献祭的自己……以及舍弃了您的家人，还有我都一刀两断！您会憎恨这一切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我……”
“她已经死了。”福福又一次强调。
莫雷的跪姿凝固了，但他也释然了：“我明白了，既然您已经舍弃过去，那我也不执著了。”
福福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人类还真是麻烦。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位涕泗横流的人类很深情。
于是，她露出安慰的微笑：“谢谢你还记得克蕾儿，她要是活着，一定会原谅你的。”
这只是一句柔和而短小的话，但却让莫雷撼动到全身发麻。
解开了……
折磨了他一半人生的那份郁结，就此被解开了。全身的伤痛，还有内心的苦闷都烟消云散，他觉得人生又一次熠熠生辉了。
而就像克蕾儿说，以前的她已经死去，并如此坚决就将过去的悲惨人生斩断，莫雷也又一次有了追逐生命美好的希望。
“您……您现在过的如何……”
他试着问，但冒险家的一双锐眼，却提前读出了答案。
克蕾儿仍穿着那套衣服，布料上也有许多岁月的痕迹。甚至还捧着免费发放的早餐，想必生活并不容易。
他想了想，立刻解开背上的包裹，把除了买酒就再没花过的毕生积蓄拿出。又数出总计十枚金币，交到愿手中。
愿一脸莫名。
脑海里马上冒出各种念头，想着这么多钱肯定够吃遍整条街了。
而莫雷露出杀气，对愿恶狠狠地说——
“听好，无论你是人贩子，还是孤儿院的，派小孩去骗免费的食物可不光彩。记住，我是著名冒险团‘克里姆森之王’的二号人物，在银戒城的势力可不小。”
“……啊？”
“我现在用这些钱，来买这位女孩的自由。”
“可她……”
“足够了吗？”
“应该……不够吧？毕竟她本来就挺自由……”
“总之，我要你和她划清关系，要是再让我看见她出来做这种事，我们冒险团会踏平你们这些肮脏老鼠的家。”
愿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好随便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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