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话音未落,一支横飞而来的酒瓶就在其中一人脑袋上炸开了花。
“你们的对手是我!”
尼尔依葫芦画瓢,大喝一嗓子就要从柜台后面腾身一跃,打算以最快的速度了结战斗。
然而当他的对手摆好架势,严阵以待,却发现他刚哼哧着把一条腿搭上台子,雷霆攻势就戛然而止,再没了下文。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尼尔极力掩饰自己的拙态,不失礼貌地微笑:“那什么,你们继续……”
此计休矣。他不得已要另择出路,灰溜溜地退下了台子,就像一块从砧板上滑落的肥肉。
对手自然不会好心等他迂回包抄上来,场上三人不约而同把矛头对准了落单的猎物,呼应着一拥而上。
尤利尔忍不住想爆粗。
眼角有一道寒光掠过,他侧身闪过竖劈下来的砍刀,举起右手,亮出手杖金属质地的锥形尖端。电光石火间,手杖像一枚长钉似的霍然贯穿了对方的靴子。
无暇欣赏受害者被剧痛扭曲的面容,追兵已衔尾而至,他顺势一弯腰,抓住前者的手腕从其腋窝下钻过,避开从后背刺来的一剑同时,将前者胳膊以肩关节为支点向后翻折九十度,穿刺与挫痛的双重折磨令他歇斯底里。
“对准他的脑袋,脑袋!你们这帮废物!啊啊啊啊啊,别拧别拧,真要断了!”
尤利尔决定让这面人肉盾墙物尽其用,不顾其肝胆俱裂的惨叫,抽回了手杖,然后像揪马嚼子一样拧着他的胳膊,迫使他与自己步调一致,一边后退,一边警戒随时可能从两侧袭来的攻击。
“狗娘养的,你们他妈的看清楚再下手!”
悲催的人肉盾牌不仅要为他防范来自正面的进攻,还要替他分担友军的误伤。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眼看快要退出餐厅,接近楼梯入口,受挟持的人肉盾牌突然奋起反击,趁其分神之际一下子挣脱掉。
他的另外两名同伙早就蠢蠢欲动,当即全力发起攻击。
猎人迅速应变,身体向后一倾,躲过对方志在必得的扑杀,稳稳落在一张餐椅中,继而撩腿一踹,目送他倒跌出去,沿途还撞倒了一张餐桌,桌上精致易碎的餐具噼里啪啦摔碎一地。
不余喘息,另一人挥舞锃亮的长剑劈砍过来。
等不及起身,尤利尔就地一蹬,随着一剑落空,餐椅驮着他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滑出去两米。
就在此时,从后面传来的一丝异响落入耳中,他条件反射似的握住扶手,腰部陡然发力,身体后仰,连带椅子一齐翻倒。倒地的同时,一把椅子几乎擦着他的头皮横扫而过。
“我要宰了你!”
猎人侧目,原来是身残志坚的肉盾阁下策划了这次奇袭。
但他因为伤势而显得迟钝无比的动作,注定这样的奇袭只有一次。
尤利尔不打算跟此人多作纠缠,直面他的怒火和恐惧,快步迎上前,头微微一偏,就躲过他仓惶之下掷出的椅子。
这场不对等的决斗,耗时不超过五秒钟。
还剩一条漏网之鱼。
他慢慢转过身,对方似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同样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手中的长剑寒光闪烁,仿佛在告诫它的对手,自己绝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尤利尔深以为然。因为他正强烈的感受到力竭带来的疲累和酸痛,连握紧拳头如此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尽管他对体能的计算和分配都做到了极限,连番高强度战斗下的每一次应对,无不是刻意设计的结果,却还是透支了。
他只能寄望于对方看不透他从容之下的虚弱。
猎人深深吸气,准备迎战。
心跳在加重,滚烫的血在一次次仿佛可以被鼓膜捕捉的洪亮脉动下,灌溉他的全身,涤去酸胀和疲劳,使紧绷的肌肉逐渐松弛,犹如夏季的一场暴雨抚平了久旱龟裂的大地。
此刻他全身心都沉浸在这种久违的专注中,没有留意到对手眼中急剧变化的神情。
没人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又为何而惊恐,在从后脑勺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中,他瞪直了眼睛,张着嘴,直愣愣地扑倒在地。
稍后,尼尔拎着一根血淋淋的棍子,仿佛姗姗迟来的主角,掸掸衣灰,志得意满地朝他走来。
“精彩的一击,要我给你鼓掌吗?”尤利尔没好气地说。
尼尔无辜地耸耸肩,“嘿,嘿,干嘛冲我发火,我可是一个不漏的完成了你交给我的差事。”
“之前那个就算了,这一个你也敢算在自己头上?”
“为什不呢?”
“事实是你把人全丢给我对付,而自己躲在一边看戏。”
“不是躲在一边,是伺机埋伏,”尼尔认真纠正他的措辞不当,“要不是我一直暗中等待时机,最后抓住他走神的空隙,一举……喂,怎么了?”
他注意到尤利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胸口。
他自认胸前那撮卷翘的胸毛还没有迷人到能让尤利尔目不转睛的地步,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尤利尔当然对胸毛不感兴趣,他在看的是尼尔挂在脖子上的沙漏。
“我有个问题,”他说,“你的沙漏已经倒转过一次了吗?”
尼尔顺着他的话,拿起沙漏一看,竟发现不知何时,沙粒已经停止了流泻,上空下满。
“奇怪了,什么时候停的……”
忽然间,尤利尔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扭头一看。
只见远在几米开外的酒柜上,一支酒瓶无端地向一侧滑去,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紧接着,所有的酒瓶和杯子都纷纷从台面或桌面上滑落,仿佛奏出一曲急促却清脆的打击乐,还有餐桌、椅子,以及大厅中一应陈设都开始脱离摩擦力的管束,向无可遏制的引力漩涡滑去。
不止是地板,而是整幢建筑都在向一侧倾斜。他举目而望,看见头顶上的琉璃吊顶近乎贴到了天花板。
诡异的是,他和尼尔却仍然可以平稳地停留在原地,不受影响。
视觉欺骗?还是梦境坍塌的前兆?
对梦巢构成原理一无所知的他,不敢贸然下结论。但至少有一点他很确定。
“我们该走了!”他一把拉过目瞪口呆的尼尔,让他避免了被一只失重飞来的椅子卷入横祸。
他们前脚刚踏出门,后脚整个大厅就被破窗而入的浓雾所席卷。
整幢建筑仿佛沉入了雾海,无孔不渗,随着他们疾驰的步伐,走廊两侧的房门一扇接一扇被撞开,白色的浊涛激烈地碰撞、交汇,聚集成一股惊涛骇浪,所有胆敢阻拦它的障碍,无不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怎么办!”尼尔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大喊。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尤利尔在他耳边大吼,“看看这鬼地方,这是哪儿?一家妓院!只有你和彼得对这种地方有发言权!”
“可是……”
“没有可是!听好了,这是你的梦,不是我的!我他妈只是一个被无辜牵连的受害者!”尤利尔看着斜前方急速迫近的三岔口,他们已经跑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没时间慢慢思考了。“听从你的直觉!”
梦是潜意识的投影,尼尔既然创造了这座荒诞的迷宫,他就应当知道出口在哪。
“就是那儿!”尼尔指着位于走廊尽头,正对着他们的一扇门。
这是一扇与众不同的,用红漆粉刷的门,门扣是一对镀金的拉环,双环中间镂刻着一个七角王冠。
他们距离那扇门只有不到五米了,但翻滚的白色巨浪已经填满了两人身后的整个通道。
在行将被巨浪吞噬的刹那,两人默契十足地携手纵身一跳。
在双脚离地的那一刻,他们便不再拘泥于地心力的指引,义无反顾地投身视觉的骗局,任由梦巢中那无形的潮汐力的牵引,在美妙的失重感中,向下自由落体。
红色大门轰然敞开,当他们的肢体再度感受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咆哮的巨浪被阻隔在了门外。
顷刻间,世界安静了下来。
直到盘亘在耳蜗内的轰鸣声也渐渐消弭,一股浸人心脾的暖意拥抱了他,令他战栗紧绷的身体得以舒展。
万籁俱寂之中,他听到柴薪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声。
尤利尔迟疑地慢慢抬起头,从壁炉中扑面而来的热浪,熏得他一下子睁不开眼。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要不再给你们添床被褥,补个回笼觉可好?”
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轻浮腔调,仿佛每一个字都在险恶的用意下精雕细琢而成,尤利尔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在迎接他们。
“……夫人的登场方式总是这般出人意料。”
他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一边像个喝醉酒的流浪汉,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捂着疼痛欲裂的脑袋,慢悠悠地环顾四周。
这房间的布局跟以前彼得和尼尔常常光顾的那家妓院,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论骚粉色的窗帘,还是金镶银嵌的奢华大床,均是彼得那旺盛物欲的不二写照。
堂而皇之霸占了彼得最钟爱的真皮沙发的人,却并非彼得本人。
尤利尔把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脸上表情说不出来的古怪。
尼尔在此时悠悠转醒,他迷迷糊糊地循着弟弟怪异的眼光看去,顿时失色,忙不迭地屈膝躬身。
“尊贵的莱芙拉,你忠诚的仆人在此听候差遣。”
倘若忽视掉衣冠不整和那个有碍观瞻的大肚腩,这绝对称得上是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跪拜礼。
尊贵的莱芙拉对此不屑一顾,多一眼的怜悯都不肯施舍给她的仆人。
而对待丈夫那耐人寻味的态度时,她又不吝莞尔,紧抿嘴唇,仿佛在克制嘴角微微翘起的戏谑。
“晚安的问候呢?”她问。
尤利尔张开口,扑到嘴边的话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在尼尔的身上,充分领略了所谓梦是潜意识投影这句话的分量,他把彼得和与彼得密切相关的场所,视作了逃避现实压力的避风港,继而把这种压力具象塑造成了一个以罗尔夫副院长为原型,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施害者。
但他那浮肿的身材和颓丧的性格,又不禁让人对梦境呈现出来的不可控性浮想联翩。
假如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她能在梦中像捏陶人一样随心所欲地捏造自己的形象,那么她必然已经理解并攻克了无序性的难关,企及了凡人无法触碰的领域。
不做梦,才会一如始终的清醒。
宣称自己从不做梦的莱芙拉,初涉梦境就展现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学习适应能力——波浪似的金色卷发自然垂下,惊心动魄的轮廓半遮半掩,一条刀锋似的明暗分割线划过其尖挺鼻梁,弯弯的灰眸子透着一丝慵倦和迷离,睫毛像含羞草似的轻轻开阖,充满易碎的美感。
但贪婪的莱芙拉绝不满足于浅尝辄止。
于是她往里头又添加了一味更庸俗,却也直白,更辛辣,更富感官冲击力的调味剂。
尤利尔没法不注意到在那条红色吊带裙下包藏不住的丰腴身姿,薄得透光的布料勾勒出比毒药更致命的腰际曲线,她懒懒地斜卧着,似是有意要用这诱人的姿态来炫耀不余一丝赘肉的修长双腿,浑圆的脚趾仿佛是玉石打磨而成,亮晶晶的趾甲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而在这种种刻意为之中,最能彰显出其邪恶趣味的,无疑是那条划过优美锁骨,深深陷进乳沟中的金项链。
芙尔泽特此刻像个优雅的贵妇,骄傲地昂着下巴,理所当然地索求她唯一的观众,以穷极一切溢美之词的方式来赞美她。
片刻后,她看见丈夫一度因词穷而紧拧的眉头舒展开来。
尤利尔绞尽脑汁,终于把纷繁复杂的感受浓缩成短短一句。
上一篇:诸天:我是无惨手下一只鬼
下一篇:我的恋爱游戏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