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08章

作者:黑巴洛克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一条被拔了牙的毒蛇,再也威胁不到你的安危。”男爵用讽刺的口吻说,“可她完全失去了跟混沌的联系,又如何及时差遣帕拉曼迪呢?”

一无所有。这是威胁,绝非戏言。双方联姻正是建立在这一前提之上。

但他仍不禁要问,算无遗策的莱芙拉真的没留后手?谁知道呢。

至少今夜或有机会一窥端倪。

***

“为什么提前了!”男人隔着一张遮面的褐色粗布怒吼,声音沉闷有如野兽的低啸。

从外面回来的同伙对他摊开双手,显得既无辜又害怕,“这、这不能怪我啊,”他声音颤抖地说,“我们事先就布置好了,等倒数第二支舞一结束,下面的人就动手,在大厅制造混乱,然后我们再趁乱把人带出去,可、可哪晓得他们临时换了曲子!”

“原本要演奏的曲目是庞贝托的维赛索斯之诗,如果没算错的话,诸君转移人质的行动被提前了一刻钟有余,这样没关系吗?还是说有后备计划呢?”被反绑双手、蒙住双目的人质,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反倒是这一屋子的凶恶绑匪乱了阵脚。

褐色粗布蒙面的男人显然是这一伙匪徒的领袖,他没理人质的挑衅,匆匆往窗外瞟了一眼。查尔斯公馆的后门开向人迹寥寥的锆石街,一个醉汉趴在路边狂呕。

接应的马车还没有到。

“该死!”他低低咒骂一嗓子,粗暴地拉上窗帘,室内光线顿时一暗。

一个焦躁的脚步声走来走去,阁楼的老旧地板嘎吱响个不停。过一会儿,脚步声停下来。

“摘掉。”

遮眼的布条被人掀开,人质眨了眨眼,环顾四周。

桌上燃着小半截蜡烛,那一簇微亮也摇摇欲灭,隐约可见七八个人影或立或坐地分散在堆砌着各种杂物的阁楼各处,轮廓融入阴影难以分辨。

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一张半露凶煞的脸孔迅速放大。

人质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他,“幸会,”她说,“穆泰贝尔的走狗们。”

虽然用面罩遮住大半张脸,但少有的可见之处亦显现出对方的愤怒与惊诧,尤其是额头上几股暴起的青筋。阴影中传来不安分的躁动。

“无意义的试探,”狂信徒狞笑,“对一个四面树敌的狂悖之徒来说,最可悲的就是连谁要置你于死地都搞不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命呜呼。而这恰是我乐意见到的。”

人质看看他,又看看其他人。“满身都是穆泰贝尔那蠢货的腥臊味儿,看来诸君在教会中的地位都不低呐。嗯,这也可以理解,穆泰贝尔自己都只苟着半口气,还有这样一干死心塌地的仆役可供驱策,多么感人肺腑的愚忠呢。”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非常时期嘛,滥竽充数也算数,”人质露出无害的微笑,“当然,我不是说阁下,而是指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滥竽充数,重振安息教会的大业就全指望诸位了……”

啪,一记清脆的响声。

人质侧着脸,坐姿有些歪斜。不可视的黑暗中,有人痛快地啐口水,有人幸灾乐祸地窃笑。

狂信徒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行把她的脸掰正过来,拨开缭乱的金发,让烛光照见其迅速红肿的左脸。他满意地笑了。

“死到临头还这么猖狂,不,应该说是气急败坏。我们让你失望了,不是吗?你恐怕没想到吧,你让康维尔·摩丁设下的圈套,最后竟成了自己的坟墓。”

人质不动声色,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猩红。“这么说,是摩丁夫人。银行家看女人的眼光果然不如看钱来得准。”

“知道是摩丁夫人又能怎样,”狂信徒阴笑,“何况就算没有她提供帮助,我们也能达到目的,无非要多费些事。我们原以为是沙维和双子的旧部趁虚而入,意在阻挠康儒拿大帝挥师北进的步伐,最乐观的估计,充其量也就是擒住兹威灵格的代理人,万万没想到,摩丁夫人给我们送来了一份大礼——老实说,到现在我仍然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双眼,伟大的圣母莱芙拉啊,你怎能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人类少女呢,竟任凭我这样不名一文的小角色随意拿捏?”

四周窃笑的声音变得更放肆了。

“要我说,人生就是这么充满了意外。”芙尔泽特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

“是啊,这天大的意外居然迫使你屈尊下嫁给一个肮脏的血族!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你说这个啊。这可不是什么意外,我煞费苦心才促成了这桩联姻来着——好吧,虽说过程有些曲折,结果也不尽如人意,但总好过颗粒无收。”

见人质还有闲情调侃,狂信徒感到胜利的滋味快速发酵出恶心的酸臭来,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又抬手赏了对方一记耳光。

“我主已向我等揭示了你的诸般劣迹,兹威灵格、巴姆,你们表面为敌,实则都是一丘之貉,罪无可恕。你却更让我感到恶心,”他狠狠抓住少女的头发,强迫她仰视自己,“你不但亵渎了神职,还与肮脏的混血杂种苟合!混沌的意志,诸神的审判,要你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这是天意!”

狂信徒越说越激愤,双眼充 血,目眦尽裂,一把扯掉她脖子上那串傲人的项链,珍珠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狗屁。”芙尔泽特昂起下巴,目空一切,“我即是混沌的化身,谁能代表混沌制裁我?就凭你们这帮被穆泰贝尔洗脑的白痴?”

狂信徒怒不可遏,浑身都在发抖,发泄愤怒的冲动与效忠教会的理智激烈对抗着。

“以‘安息’之名,今天就是你的赎罪之日!”冰冷的匕首抵住喉咙,刃锋快得察觉不到疼痛,一条细细的血口子悄然绽开。

棉芯上的火焰轻轻一晃,光线瞬间变暗,无人注意到大片不祥的阴影正在横梁上游走、蓄势,宛如蛰伏暗处的猎手。

只是芙尔泽特一瞪眼,那片阴影就四分五裂、消散不见。棉芯上蜷缩战栗的火焰,最终得以苟延,继续在有限的余生中发光发热。

突然,外面传来了众人久盼多时的音讯。

“接应到了!”守候在窗边的人兴奋地回报。

狂信徒一脸怨恨地撤开匕首,对手下吩咐道:“把这女人的眼睛和嘴巴都封上,我们走。”

一伙绑匪火急火燎地忙着收拾善后,只听令人牙酸的咯吱一声,所有人都定住不动,齐刷刷地循声转向门口。

“谁?”狂信徒警惕地问。其余人皆默契地找到了武器的握柄所在,时刻准备扑杀这名不请自来的“目击者”。

对方的回应异常直接。

没人看清经过,狂信徒前一秒还是咄咄逼人的姿态,下一面就捂着鲜血喷溅的脖子仰面倒地。

在场之人大多是训练有素的教会战士,领袖暴毙没有令他们慌乱失措,立马呈包围之势袭向形单影只的敌人。

他们判断果决,行动凌厉,几乎没有纰漏可以指摘,硬要说败笔之处,只是每个人都太过专注于应敌。他们屏息凝神,睁大了双眼,力争在局促的光线条件下精准无误地捕杀目标,当后者好整以暇地踏入光照范围,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反射出金属似的寒光。冷漠的神性与血族的魅惑天赋交相辉映,所有人都像被无形的锁链所桎梏,手足僵硬,木头一样呆愣在原地。

男爵来得稍晚一步,看见烛火在墙壁上投出一片群魔乱舞的定格影像。

这个不起眼的小伎俩,让猎人得以不受打扰地来到芙尔泽特身边。后者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你的新朋友?”他意指脚下那具横陈血泊的尸体。

“相当热情地邀请我去作客,”芙尔泽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你来之前,我们正在友好商讨后续细节。”

猎人在阁楼的杂物间里扫视一周,像是在寻找某物。

帕拉曼迪不在这儿。

大约二十秒后,教会战士们相继恢复了神智。二十秒,足矣重挫这些凡人胸中短暂勃发的勇气,唯一敢以身殉职之人,尸身还在地板上神经性地抽搐,其下场就是对其余人最直截有效的警告。

最重要的是,他们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猎人没发话,谁也不敢动。一个瘦高的佣兵诚惶诚恐地说:“这……这都是一场误会,我和我的朋友跟这些圣职者只是雇佣关系,我们可以马上走人……”

“这人是你们的头儿?”尤利尔蹲下来,察看尸体。

在场另有五人是教会成员,他们面面相觑,没人愿当这只出头鸟。

最后答话的还是一个佣兵:“他叫卡利格,穆泰贝尔的信徒,在赛隆兹教区身居要职。”

“穆泰贝尔?”尤利尔回头看了眼妻子,后者扬了扬眉毛,表示她也很意外。

“是的,他们跟本土军阀有所瓜葛,当然,站在阁下的立场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敌人。”

教会战士们纷纷怒目相向,恨不得把这过河拆桥的佣兵大卸八块。

“你们原计划是打算带我夫人回教会复命?”

“是一处秘密据点,”那佣兵又抢答道,“是教会用来和外界交换情报信息的地方,任务要求我们把人质完好无损地带去。”

“可她看上去不像完好无损的样子?”

芙尔泽特可怜兮兮地低着头,火光恰到好处地照在她的左脸。

佣兵赶紧闭嘴,只恨这蜡烛质量太好,就那么一小截儿,烧了他妈一刻钟了还没烧完。

“快别废话了,赶紧把这帮蠢蛋料理了。该回家睡觉了。”男爵不满地嚷嚷,明显对这出一面倒的对决感到乏味了。

余人皆惊,像见鬼了似的盯着这只口吐人言的百褶领肥猫。

猎人想了会儿,招呼就近的两个佣兵,“你,把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他对另一个人说:“你,来帮我把绳子松开。”

男爵在一旁看着,不忍连连摇头。他明明可以一刀就切断绳子,非要叫人徒手松绑,除了有意捉弄外再找不出第二个理由了。

芙尔泽特和它的看法如出一辙,表面上却还得扮受宠若惊的样子。绳子松开,她终于能站起身了,没来得及活动僵硬酸痛的肢体关节,就看到她的先生迎面张开双臂,似要索取一个拥抱。

逢场作戏是她的拿手绝活,眉目舒展,笑容近似真挚,张开的双手却被猎人抓住,然后反向弯折到背后。

“绑上。”他对拎着绳子瞠目结舌的佣兵说。

混沌之女何等精明,她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尤利尔轻巧避开她杀人的眼光,任她光亮的小皮鞋对自己又踢又踩,视若无睹,督促那个战战兢兢的佣兵把绳子绑好扎实,然后一把夺过从死尸身上扒下的染血袍子。

“来接应的人是谁?”

“……呃,是、是租借的马车,保密需要,这活儿我们找的外人来干。”

直到猎人把那条袍子披在自己身上,兜帽、面罩都一丝不苟地戴好,他的目的已昭然若揭。

“很好,现在我就是卡利格了,依旧照原计划施行,跟我带‘俘虏’回去复命。”

说完,他就把恼羞成怒的“俘虏”像袋装马铃薯似的拎起来,毫不费力地扛在肩上,撇下首鼠两端的佣兵,对圣职者们宣布:“回家去吧,为自己家人着想的话就别跟来。今晚到此为止。”

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死里逃生的圣职者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目送猎人携“俘虏”随佣兵而去,一只百褶领肥猫追在后面歇斯底里。

查尔斯公馆的交谊舞会,就此告一段落。

今夜真正的保留节目,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十二章 邪恶崇拜(上)

马车在摄政区拐来绕去,折腾了十分钟有余,最终驶过双面狮大桥,笔直开往城西。

这么大费周折,名义上是防患于未然,实际上在场的当事人们都心知肚明,压根儿不会有人跟踪尾行。

受雇于隐秘者(穆泰贝尔的代言人)的佣兵们,奔波任务之余,俨然已跟穆泰贝尔的头号大敌愉快地打成一片。

至少尤利尔本人感觉还算良好,车厢内的气氛一度十分融洽。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答话的人自称曼尼,是四个佣兵里看面相最年长的一位,肤色黝黑,体格精壮,氅子里裹着一件成色老旧的皮环甲。

据他透露,穆泰贝尔的信徒在动乱期间表现得异常积极,与包括波莱塔自由军、独眼鹰雇佣军,以及当下炙手可热的赞礼班都存在利益牵连。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活跃于异乡的安息教徒势单力薄,穆泰贝尔的信仰就像一株发育不良的幼苗,不足为患。

当然,这只是隐秘者刻意营造出的假象。穆泰贝尔的信徒就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典型的两面派。暴露在表面的枝干与茎叶或许纤弱,看似毫无竞争力,潜藏地底的根系网络实则相当庞大。

穆泰贝尔的信仰确实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祂的神力远逊于肯妮薇或沙弗科斯克恩这等旧神,安息教会最风光的时期,也仅是位列评议会末席,在宗教世界历来没多少话语权。迂腐、缺乏变通的教会体制,与隐秘者因循守旧的做派,很快就让他们在这场优胜劣汰的竞争中掉队,在评议会上惨遭失利后,穆泰贝尔的影响力也随之跌入谷底。

事情的转机,源自众神的黄昏。

在那场众所周知的浩劫中,深海与混沌直接对撞,除巴姆一系与暴食的迪恩尔之外的强大神力相继陨落,穆泰贝尔反而因为日益微薄的神格险死还生——不管隐秘者是否承认这个侮辱性的观点,但在尤利尔看来,只有这一种解释。

其后巴姆主导的新教迅猛扩张,犹如滔天骇浪一举冲垮了冗旧的宗教格局,随着肯妮薇、沙弗科斯克恩与阿尔格菲勒等神祇的陨落,祂们的信徒也被搁浅在沙滩上等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对穆泰贝尔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沉寂多时的隐秘者们趁虚而入,一面规避与新教发生正面冲突,一面暗中打压、吞并各大教会残存的力量,不声不响地一步步壮大自己的势力。

尤利尔对穆泰贝尔的幸存稍感意外,对其自诩隐秘者的狗腿们的做法倒见怪不怪:“杜宾好比一块无主的蛋糕,谁都想来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