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289章

作者:黑巴洛克

第六十八章 生或死(上)

龙裔有两个举世皆知的显著特征。

其一,它们天性贪婪,尤其痴迷各种贵重金属,金属的质感之于古龙类似绸缎之于人类,越是珍稀越使它们狂热追逐,一座金碧辉煌的巢穴能极大程度愉悦它们的精神;其敛财手段往往不拘一格,或巧取,或豪夺,唯一不变的、是每条古龙从诞生之初便视掠取财富为毕生事业,它们把这种凌驾于物质与精神层面之上的“崇高行为”定义为种族文化的延续,终身贯彻。

其二,这些冷血怪物极度嗜睡。度过强制服役的青年期后,若非特殊情况,守财奴们基本再不肯轻易离开自己的金窝半步,通常会陷入长达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沉睡。哪怕只是午后小憩,动辄也是经年累月。

在宗教崇拜不那么盛兴的北方,人们普遍认为,吵醒一头古龙是仅次于当面亵渎一个神祇的危险行为。

尤利尔深以为然。

他面前这家伙的起床气简直大得吓人。

一座大山从黑暗中拔地而起。

赫尔泰博菈从她以英亩计算的奢华床榻上醒来,款款褪去轻纱般的雾衣,昂首立起她伟岸的身躯,双目在深邃的眼窝下闪烁红光。

长颈稍稍探前,赫尔泰博菈神态倨傲地睥睨着这个不速之客:“噢,一只迷途的小可怜虫。看在你如此有礼貌的份儿上,我几乎就要原谅你的冒犯,并允许你展示自己的才艺以供我消遣余暇……”它咧开嘴角,亮出两排长矛般的狰狞利齿,“假如我没有在你身上嗅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恶臭的话。”

长达五十英尺的气管持续震颤轰鸣,其声势不亚于一支满负辎重的军队滚滚碾过,猎人看见形状尖锐的银鳞、在赫尔泰博菈胸前均匀勾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狭隙,随呼吸一张一缩,把银龙的胸膛变成了一个忽明忽暗的大火炉。

密集簇拥在猎人周围的蛇人纷纷惊嘶,争先恐后地遁入黑暗,生怕皇后动怒殃及池鱼。

“从一个年轻后生口中听到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诸多荣誉与称号,实属叫人意外,不过——”赫尔泰博菈狠狠嗅了两下,目露凶煞,“假使我们的客人是从北方来的,那他的一举一动无疑都蒙上了阴谋的意味。”

猎人不卑不亢:“任何谎言和伪装,在伟大的沙海之主跟前都形同虚设。赞美您烈火淬炼的双目。”

“年轻的血族,”银冠皇后冷笑,“你认为仅凭几句冠冕堂皇的恭维话就能保住这条小命,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可追溯的历史中,有很多前车之鉴,无不证明对一头古龙、特别是暮年的古龙说谎,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

青年古龙为了满足好奇心,它们大多不介意暂时敛起残暴的本性,饰以耐心与温和的虚假面貌,因此而让很多误入龙穴的倒楣鬼心生侥幸;赫尔泰博菈则不同,她活了太久,漫长岁月完全泯灭了身为龙裔的求知欲,唯有予以猎物身心的双重摧残,从中榨取出的强烈的痛苦与悲伤,才能稍稍滋润她那颗腐朽的心脏。

尤利尔意识到她根本不打算给自己斟酌与斡旋的余地,一句说错,立马死无葬身之地。

“伟大的赫尔泰博菈,”他坦然张开双臂,表明谦卑的侍奉之意,“您的忠仆来自门威列以北的遥远荒原,他卑贱的名讳根本不值一提。”

“昆尼希。”银龙直呼其姓,态度稍显缓和,“告诉我,亵渎之血族何时开始对上位者卑躬屈膝了。”

猎人心念一动。

沙维与昆尼希,一个是血族的末裔,一个是权柄熏天的王朝家族,同属一脉却相别天壤——赫尔泰博菈不经意的谬误,暴露了她对北方局势的认知还停留在双子进驻以前的事实,无形之间已将这场信息战的主动权拱手相让。

尤利尔决定好好利用这项优势:“尊贵的赫尔泰博菈,您是基斯科斯人的救世主,是长耀于维尔特上空的启明星,只有您能拯救深陷囹圄的北方众生。”

银冠皇后露出一丝玩味之色,“我猜,”她说,“你接下来要告诉我,混沌双子以卑劣的手段侵占了你们的领土,一举奴役了整个北方。”

“英明无过沙海之主。”

“你的小嘴就像抹了蜜一样甜,”赫尔泰博菈狞笑,“我真想挖开你的脑子,用舌尖细细品尝蕴藏其中的最险恶的谎言和诡计,我敢肯定它的辛辣和酸涩一定会大大满足我的味蕾——尽管,你整个儿加起来还够不上一盘开胃小菜的分量,但不必担心,我很少对食物挑三拣四。”

猎人盯着那张缓缓迫近的血盆大口,以自身比照其嘴中残留的硬化牙垢,很显然他连塞牙缝的份儿都不够。

“请您息怒,北方的救世主,您的仆人带着诚意而来……”

“闭上你的嘴,吸血鬼!”红光大盛,盘踞黑暗的大山骤然倾压过来。尤利尔抬起头,看见一道深褐色的黏液从那张大嘴中淌下,落在地砖上滋滋冒烟。两只硕大的鼻孔耸动着,满是轻蔑地对他喷出热息。“我身处地底,却无所不知。我在风里嗅到了三种气息,你是其一,另外两个气息,一个是你的盟友,另一个则是你的敌人。因为若同时与这两者为敌,你根本没命来这儿,而不是折条翅膀了事这么简单。

“几个月前,我感觉到无尽混沌的能量渗入现世,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那被人淡忘的一族回来了,并以另种方式实现了祂们的野心。而祂们比我更厌恶你这满口谎话的血族,毕竟自诩为光明,眼里容不得半点黑暗,光亵渎这一条就足够把你们全族打入九重炼狱。这样一来,条理就清楚多了。”

猩红的虹膜蠕动起来,漆黑的竖瞳紧缩成一道锐利的缝。

“你声称带着诚意而来,又在我面前严厉谴责混沌双子的暴行,还要请我主持公道,实际你却是兹威灵格的使徒!”

尤利尔能近距离听见沸腾的强腐蚀酸液在银冠皇后巨大的胃袋里翻滚,胸膛隐隐作亮。就在对方血口大张,喉咙深处被能量照亮之际,他摊开右手,让一团白焰充盈掌心。

相较于刚才那缕掠空而过的火星,这团火焰直观可见,从中释放出的精纯热量、终令赫尔泰博菈惊觉自己的疏忽,喉中的亮光顿时熄灭。

“不久之前,我曾见过与之相似的火焰。”她直直瞪着那团白焰,像是要把它嵌进瞳孔深处。

“这是巴姆给我的,”猎人说,“我在维尔特吞下了巴姆伊芙的第三个孩子。”

赫尔泰博菈双眸一眯,逼视他道:“巴姆的使徒?!”

“确切地说,我既有侍奉巴姆的使命,也在机缘的撮合下跟混沌双子有所瓜葛。共同之处在于,我都不是自愿的。”尤利尔摊开手。

“原来如此。我睡得太久,差点都快忘了,昆尼希一向盛产间谍,背叛和暗杀历来是你们的拿手好戏。”银龙狠狠凝视着他,“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在你身上闻到那个恶堕之女的气味了。是的,我太熟悉这味道了,只要轻轻一嗅,脑子里立马就会浮现出那个女人趾高气昂的嘴脸。”边说边喘出滚烫的蒸汽,仿佛要点燃这片黑暗。

“看来,这中间有我不知道的故事。”他当然知道,并且知道得一清二楚。

芙尔泽特贵为混沌之列的务实主义先驱,曾经一眼就相中了古龙家族中的佼佼者,一条名为赫尔泰博菈的北方银龙,企图将她收作自己的爱宠。至于最终结果,自是一目了然。

这桩旧怨放在数世纪之后的今天,反倒历久弥新,激发出当事者更浓烈的仇恨。由此可见,彼时混沌之女虽未能如愿,整件事的经过却必然充满曲折,所以赫尔泰博菈的反应才会这般激烈。

他不禁要由衷感谢芙尔泽特,她的所作所为、给同是受害者的他们提供了达成一致的重要契机。

“啊,”赫尔泰博菈阴翳地笑着,“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年轻的血族,我能阅读你体肤汗毛的每一缕细微震颤。身为长辈,我必须坦诚地说,你的胆识和气度委实令人印象深刻,我确实考虑过给你一个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那么,是什么动摇了您的决定?”猎人作洗耳恭听状。

“一条狗。”银龙沉声道,“这条狗几乎从不离开主人身边,它的忠诚毋庸置疑。莱芙拉肯派最心爱的忠犬来保护你,可见你对她的重要性,恐怕不单单是一个使徒可以概括的。”

“如您所见,我们的关系有些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赫尔泰博菈对他并不急于撇清嫌疑的回答稍感意外,脑中不禁闪过一个荒唐的猜想:“你的回答令我想起了跟人类苟合的巴姆伊芙。难不成,你是莱芙拉的交媾对象?”

“更甚于此,如今我们的精神以某种特殊形式相连,可以称为是灵魂伴侣,”猎人冷漠地扬了下嘴角,“同时,我们也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第六十九章 生或死(下)

银龙胸膛中的炉火,渐渐熄灭了。

赫尔泰博菈垂首沉吟起来:“有趣,暴戾恣睢的莱芙拉居然会在乎一个下等种族的死活……”

尤利尔知道她在反复咀嚼、揣摩那段话。龙裔多疑的天性固然不易受言语的挑拨,但局势好歹有了改观的迹象,至少他不必担心一句失言、下一秒致命酸液就浇头而下的情况。

要跟这片大陆上最古老、最凶残的种族打交道,有两项素质是刚需:首先造访者的仪表要得体,起码不能有碍观瞻。从对贵重金属的痴迷程度不难看出,古龙对视觉审美的追求近乎吹毛求疵,此刻衣衫褴褛的尤利尔显然是不合格的,所幸在赫尔泰博菈的认知里,吸血鬼基本等于毛量稀少、且肢体比例严重失调的蝙蝠,有没有衣服都不成问题。

第二点则是谈吐,或者说是口头表述能力,面对一头起床气大盛的古龙,一个结结巴巴的富人绝对比一个衣不蔽体的乞丐抢先嗝屁,咬字清楚而流利的谈吐更易安抚住龙裔的暴躁天性,这样它们才不会把你当成一只茫然失措的待宰羔羊,而是一个可供消遣的娱乐工具;更进一步,如果懂得投其所好,赢取它们的青睐,那么恭喜,你的生还几率将大大提升。

尤利尔主动以身犯险,自然打算最大限度兑现这份期望。

他简意赅地阐释了与混沌之女亦敌亦友的复杂关系,并以克制而冷淡的口吻再度申明了自己的立场。

不过赫尔泰博菈是何等的老谋深算,态度虽稍见缓和,对他只言片语间构筑的逻辑却深表怀疑。“你有一枚火种,又归兹威灵格统辖,我姑且承认莱芙拉确有重视你的理由。既然如此,那‘你们是不共戴天的死敌’这个命题就完全不能成立了。”她露齿寒笑,“那种非凡的胆识和气度,让你的言语表达极富煽动性,只可惜……你没能善用这项天赋!”

一抹红亮迅速划过五十英尺长的脖颈,银龙张口喷出酸液。

强腐蚀酸液像一团液态火似的喷薄出来,裹挟恐怖的高温,迎面撞上猎人扬手召来的一堵白炽火墙。

能量碰撞引发的爆炸瞬间照亮了黑暗,瑟缩在角落下的蛇人们立时作鸟兽散,逃往更深处的黑暗。

片刻,火墙渐渐消散,猎人盯着脚下那团自燃不熄的龙胃酸液,心中骤然生疑,而后一脚踏灭了火焰。

他故意不去看那张骇然失色的面孔,低下头、张开双臂,再次向银冠皇后表明自己的善意:“伟大的赫尔泰博菈,你曾救北方先民于水火,身为受恩者的后裔,我对您满怀敬畏之心。”

银龙怒目圆睁,气粗如雷。此前佯攻是虚,刺探底牌是实,直到现在她才算初窥这名不速之客的真面貌——他不光拥有一枚火种,甚至还具备神格。

尽管这神格微乎其微,依然赋予了他不可小觑的力量。

看透了这点,对方那副毕恭毕敬的姿态,立刻突显出一股威逼利诱的意味来,倨傲如银冠皇后、怎能不勃然大怒。

“你说你吞噬了巴姆伊芙的第三个孩子,靠这种粗劣的手段不可能让你得到神格!”赫尔泰博菈咬牙切齿,“这太可笑了,一个亵渎血族,竟然浑身溢散着混沌的光辉,简直就跟初诞的幼神没什么两样!”

尤利尔默然不答。他在埃斯布罗德的根基,是压箱底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揭开。

“原来如此!”银龙突然怪嚎一声,面目扭曲地狞笑道,“我记起来一桩陈年旧事,听说莱芙拉曾怀上了同胞兄弟的孽种,算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妊娠期再长差不多也该分娩了。”

无稽之谈。猎人心中冷笑,赫尔泰博菈对旧神的痛恨正逐渐发酵出醉人的芳香。事实上,她看起来已经有些醉了。

“尊贵的沙海之主,这些骇人的指控令您的忠仆深感惶恐,我发誓我对您口中提及之事一概不知,”他双目雪亮,一副睁眼说瞎话的大无畏架势,“至于神格,我猜那大概是因为火种的缘故。”

赫尔泰博菈被他这番言辞凿凿的起誓给搞糊涂了,仔细忖度后,她点点头,“圣杯被点亮,下等种族们势必争相重拾光与火的信仰,这样解释倒也不是不可行……”当圣杯突兀地被提起,猎人眼光一寒,顾自沉思的银龙不幸错过了这精彩一幕。稍作停顿,她俯身凝视猎人:“很好,你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宝贵的机会。讲清来龙去脉,然后,你将被获准阐释此行的来意。铭记它,吸血鬼,这是莫大的殊荣,从没有任何下等种族能跟我对话超过一刻钟。”

“鄙人不胜荣幸。”他轻描淡写地浅鞠一躬,“若要追溯起来,我与混沌双子最初的交集完全始于一场意外,深海觊觎火种,祂们派出的使徒侵蚀了我未婚妻的兄长,为了解除诅咒,我被迫要召唤兹威灵格。”

“亲力亲为可不是莱芙拉的作风。”银龙警告他。

猎人摇摇头,“兴许是因为火种的关系,导致那次召唤的力度过大,简而言之,那的确是一场意外,对双方都是如此。”

“继续。”赫尔泰博菈闷声道。

“自那时起,混沌之女知晓了我身负火种的秘密,继而决定从中谋取利益,于是提出了一个合作方案。”

“狐狸一样狡猾和精明,我对她的提议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从维尔特一路走来,我始终以为她的贪念针对的是这颗原初之火,结果证明我错了,她要的是另一枚火种。一枚不再纯洁的火种。”

赫尔泰博菈马上意识到关节所在:“被腐蚀的火种。”

“她成功得到了那枚火种,堕落之火,”尤利尔略感遗憾,“如今她和她的兄弟舍弃了北方贫瘠的土壤,在东边重新树立了自己的权威,不少流离失所的难民纷纷聚拢在她的旗帜下,卢比西沿岸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狮鹫旗与三狮旗仅一河之隔,战事随时有可能爆发。老实说,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越来越猜不透她的真实意图,或许伟大睿智如阁下才能为我解惑一二。”

“一目了然的疯狂,”银龙大笑,“那个疯子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掩盖自卑,不论是你,她肚子里的胎儿,乃至于她的同胞兄弟,全都是她登上权力顶点的垫脚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暴食的迪恩尔在这方面如出一辙。难怪巴姆要大动干戈来铲除你,毕竟对付一个叛徒,总比应付一对儿疯狗要强。”

猎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怜悯与奚落只得一并消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点没错,”

银龙眯起双眸,“我从你的眼中读出了哀伤,我的冷血同胞。是什么使一个血族变得多愁善感?”

“她利用我,杀死了我的未婚妻。”他平静地说,“她就死在我怀里。我亲手把尸身埋在树脚下,那棵树后来长得很好。”

“血仇,这世间最美妙、最深刻的仇恨!”赫尔泰博菈毫不掩饰眉目间的惊喜,吐出分叉的舌头,饱尝空气中病态的萎靡,犹如品味了一杯各种负面情绪调制而成的高级鸡尾酒。而后,她舔舐上唇、一脸满足地睁开眼。“现在,我真正感受到了你的诚意。”

尤利尔再鞠躬:“正如我来时所言。”

交涉总算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暗自掐了下时间,从跌入矿井算起,保守估计有近两个钟头,逢凶化吉是库恩的看家本领,他的安危倒不用太担心,问题是卢纳德和黑山羊师徒,至今不见他们的踪迹,不免令人有种不祥之感。

他总觉得自己所见所闻,仍是冰山一角,更大的秘密还藏在水面下,把他引来此地的黑山羊师徒无疑握有揭秘真相的钥匙。

他急于拨开遮眼的重重疑云,又不能让赫尔泰博菈觉察到这份迫切,内心在矛盾中备受煎熬。

尤利尔正苦思对策,只听一声沉闷低吟,巨物压顶的紧迫感促使他后退几步。银龙沧桑的皮肤纹理清晰可见,两只硕大鼻孔就离他不足三米远的地方蠕动喘息,长矛般的两排利齿间吹出一阵腥臭难耐的热风。

次声波的涟漪顷刻远播,回荡在广阔的黑暗中,不一会儿,四周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可疑动静,像无数只蚂蚁爬进他的耳朵,刺激着他敏锐的听觉感官。

“你充分阐释了你的动机,对此,我表示深切的同情和理解。”赫尔泰博菈的语气郑重而惋惜,紧接着话锋一转:“一个偶然的机遇,把你送来了这里,让你免于惨死仇敌之手的厄运,除了心怀感激,再提任何请求都是不容宽恕的冒犯!屈屈血族,何德何能,竟让我两次称赞你的胆识,你的气度?既然善意的提醒不能使你悔悟,那我们之间的小游戏恐怕只能以不那么皆大欢喜的方式收场了。”

“这不是单方面的请求,”尤利尔恳切解释道,一面堤防身后蓄势待发的暗箭,“而是公平的合作。”

银龙侧过巨大的头颅,血一样鲜红的右眼镜子似的映入他的身影,与狭长的竖瞳融为一色:荒诞幽默的黑。

她不禁咧嘴哂笑:“看来芙尔泽特不止给了你仇恨,还教会了你炮制阴谋的手段。纵然满怀险恶用心,表演环节却称得上无懈可击,她把你教得很好。你不断挑起我对混沌双子的糟糕回忆,不断地尝试激怒我,点燃我复仇的欲望,你险些就成功了——因为你将用这张卑贱的、满是谎话的嘴巴许诺的一切回报,今后我都会一一亲手夺取。这是她欠我的。”

这不再是点到即止的试探。尤利尔紧密监视四周的异动,心知赫尔泰博菈作好了搏命的准备。后者彻底丧失了耐心,任由暴躁嗜虐的天性主导行为。

“你的处境就没那么乐观了。若没能争取到我的帮助,你甚至没法活着走出密瑟瑞尔。我感觉得到,矿井上方有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凝视着黑暗,你拖着一副伤残之躯现身,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跟一个初具神格的血族结盟或许不见得是个坏主意,你声情并茂的演绎或许也不见得全是假的,只是你忘记了一点——我族的辞典里没有‘分享’一词。”银龙边说边直起长颈,阴冷笑声渐渐隐于后方深邃的黑暗,“那簇温暖的白焰,倒能在无尽寒冬中博我一笑。这份薄礼我欣然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