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一片漆黑。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灵魂坠入无底深渊,所以黑暗才会如此猖獗。
但胸腔下却还有一丝残余的温度,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那是一颗渺小的白炽色的火种,无论黑暗多么深邃都无法将其淹没。
他抬起双手,一下接着一下,用力撕下蔓延至整块眼睑的人性之恶,剥掉那层正在凝固的黑暗物质,他终于又可以睁开眼,重新看见眼前的景物。
滂沱的大雨,仿佛给四周所有街景都盖上了一层幕布,视野里灰蒙蒙的一片。
尤利尔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落在了一栋建筑物的房顶,遮天蔽月的中环高墙就屹立在距离他不到两百米的正前方。
阿尔格菲勒前进的速度不知为何似乎慢了下来,但祂已经非常接近中环高墙,目测不会超过一英里,尤利尔知道自己得要赶紧行动起来了。
但糟糕的是,他现在感觉就像有千百只水蛭吸附在自己身上,沉重、黏稠而冰冷的黑暗物质,持续不断地吸食着他的生命力。并且它们还不满足于此,拼命想要钻进自己的耳朵、鼻孔和口中,企图侵蚀他的意志。这些脱胎于诅咒的邪恶物质,大量覆盖在他的双腿和膜翼上,让他难以自如行动。
尤利尔对此别无他法,只能像撕掉黏在身上的麦芽糖一样,不停地从脸庞和脖子上扒下这些粘性惊人的黑暗物质。
突然间,一声异响引起了他的注意,立即扭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边,正好看到黑袍主教掀开一块压在自己身上的木板,从一处废墟下钻了出来。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死去呢?”
“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怒喝一声,黑袍主教用手抓住嵌入在自己胸腔下的手杖,一口气拔了出来,大量的鲜血也随之从伤口下喷涌出来。
黑袍主教扔掉鲜血淋漓的手杖,张开狰狞的骨翼,在赞扬真知之主的狂热口号中,它发起了自己的最后一次冲锋。
尤利尔不躲不闪,迎着撞击扑了上去。
一方重伤,一方折翼,却没有人选择退缩,双方都深谙弱肉强食之理,唯有胜者才有活下去的权力。
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分开,再迎面相撞,两人绞杀作一团,振翼之声相互交替,跌跌撞撞地飞上天空。黑袍主教折断了一条手臂,但另一条手臂依然强壮,它的利爪像是一把虎钳,牢牢抓住了尤利尔的肩膀,尖爪穿透了黑暗物质,深深刺进了肉里。
皮肉之痛,对现在的尤利尔来说已经完全麻木了,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随着鲜血的流逝,自己的四肢和膜翼变得越来越沉重。但他的攻势仍旧迅猛,在拧断了对方一条胳膊后,他用双手从两侧咔擦一声压碎了黑袍主教的下颌,让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再也没有机会张开。
纠缠之中,双方重重地撞在了冰冷而坚硬的中环城墙上,黑袍主教想要甩掉猎人,但后者在即将下坠的最后一刻,抓住了它鼓出凸起的踝关节。
黑袍主教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怒吼,扑打着双翼,发狂一般连续撞向城墙,似乎想利用撞击来迫使尤利尔松手。但这显然是徒劳之功,随着一次又一次地撞击,他们越飞越高,最后终于将高达七十英尺的墙头也甩在身下。
一些躲在堡楼里的卫兵发现了天空中那两道沐浴在暴雨里的身影,宛如两只交爪的猛禽,面对着面,在交替振翼中旋转上升。但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太久,猩红的虹膜突然放大,狭长的竖瞳骤然一缩,尤利尔瞄准空隙,右手猛地刺进了黑袍主教胸膛下的伤口中,一把攥住了它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黑袍主教突然仰起脖子,朝着深黑的苍穹,发出一声灯枯油竭的嘶吼——
然后,他们一齐坠落,被狂风卷起,重重摔在了平坦开阔的城头上。
冰冷的雨,冲洗着他们没有一处完好的残破之躯,流淌下来的鲜血还来不及汇成血泊,便被暴雨冲散,流入地面的缝隙当中。
“呃……呃……”
尤利尔扶着城垛,勉强站直了身。他看到黑袍主教无力地瘫倒在一旁,上嘴唇翻动着,似乎想要用那张合不拢的嘴巴说点什么。
但他已经听得厌倦了。于是走过去,一脚踏在对方的肩上,双手抱起它后背的骨翼,随后在一股爆发性的力量之下,骨翼粗大的支架,从它后背撕裂的血肉里被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大量的鲜血喷薄出来,黑袍主教的胸膛突然高高挺起,在完成了生命里最后一次呼吸后,这个狂热的信徒最终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死在了一片凄冷的风雨里。
尤利尔松开双手,任由骨翼落在地上。他疲惫而迟缓地抬起头,用那只仅存的,还未被人性之恶掩埋的右眼,望向低垂在天空中的云层。那股汹涌的深渊漩涡的中心,就正对着外环城的科勒大教堂。站在这里,隐约可见有一抹无比纯净的银辉,正从大教堂拱顶的圆形洞口下溢出。
还不等他看清那是什么,一支弩矢就刺进了他的左肩后方。
士兵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但当那带翼的恶魔回过头来时,他的呼吸仍是为之一窒。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后者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一层蠕动的黑暗物质下,仅剩一只邪恶的兽瞳,在雨势的冲刷下散发出冰冷的红光。后背的膜翼,左额的犄角,凝若实质的人性之恶,这毫无疑问是恶魔的化身,所以他才下意识地发射了十字弩。
但就在弩箭离弦的那一刻,他便开始后悔了。
看到那恶魔若无其事地将弩箭拔出来,丢在地上,士兵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恶魔显得很沉默,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这让士兵又斗胆作出了第二个错误的决定。
他试着想说点什么,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你、你是什么……”
“滚。”
恶魔口吐人言的刹那,士兵疯了一般大叫起来,丢掉手里的十字弩,没命似的往回跑去。
尤利尔没空再理会那些瑟缩在堡楼里的士兵,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返身走向城墙的另一边。
真知之主已经拖着它那条长达百米的臃肿身躯,碾碎了沿途一切事物,以横冲直撞的方式来到了城墙下。
凝视着那纯粹的邪恶之物,猎人暗红色的眼底,陡然涌现出一股苍白的流焰。
“等你很久了,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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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落幕
第一次冲撞来得比想象中更快。阿尔格菲勒似乎知道自己时间紧迫,祂没有作任何休整,一步未停,直直地撞向了城墙。
与此同时,漆黑的天空被一道惊雷照亮,让人一时难以辨清那阵沉闷的轰鸣,究竟是雷声还是震响。伫立在七十英尺高的城头上,此处的震感远比在地面上来得更加强烈,若非背靠城垛,尤利尔险些被剧烈的摇晃给甩出去。
大约三秒过后,第二轮撞击接踵而至,这一次的力道更甚于前一次,在这轮冲撞过后,他的落脚点不再是一块平整规则的花岗岩,而是无数条纵横交错的裂缝。
尤利尔知道第三轮撞击必定会彻底摧毁这面城墙,于是他迅速探出头,俯瞰而去。
那头暴跳如雷的大蜈蚣,竟然停了下来。
祂累了。祂在喘气。祂浑身都是伤。
作为全身最坚固的一个部分,阿尔格菲勒头部那层坚硬如铁的黑色外壳,亦开始逐渐熔塌。他眯起眼,让强化视觉穿过厚重的雨幕,落在邪神那颗千疮百孔的颅腔之下。
忽然,在那滩如烂泥般浑浊的脑浆里,他捕捉到了一抹若隐若现的淡金光芒。
真理之核。那就是真知之主一切知识与力量的所在。
而就在这时,阿尔格菲勒已经作好了第三轮冲击的准备,不待多想,尤利尔立刻调头,飞奔向城墙的另一边。赶在冲击到来之前,他一个箭步,登上了一块平坦的城垛。这原本是一个连贯的动作,但在那一刻,时间仿佛突然慢了下来,他将一口混着冰冷雨水的空气,猛地吸入肺中,然后用力一蹬,离开了地面。
在他整个人跃入七十英尺之高的空中时,城墙下方陡然传来一声直冲天际的轰响,阿尔格菲勒坚硬如铁的头部,像是一挺蓄力而发的攻城重锤,在完整的墙面上狠狠撞出了一个直径超过三十英尺的大洞,巨大的城墙残骸和碎石块从缺口下抛洒出来。一瞬间,肉眼可见的裂缝遍布整个墙体,当真知之主拖着自己庞大的身躯,粗暴地挤出那个略显狭小的缺口时,上方的墙体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坍塌。
但正在飞速下坠的猎人,对身后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他的耳畔,只有呼啸的狂风,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撞开城墙,一头扎进外环城河道里的大蜈蚣。
黑暗物质开始流入眼窝,肆意侵蚀着他全身上下最后一个完好的部位,越来越多的人性之恶混着雨水涌入眼眶,让他视野中的景物变得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模糊,好像有无数双手要把他拖进死亡的深渊。
“如果你想要我的灵魂——”
猎人一只手猛然刺进胸膛,指尖贯穿冰冷的黑暗,刺进肉里,滚烫的鲜血在溢出体外,也流进内里。
没错,每个人最终都将投入死神的怀抱,他也不例外。
但绝非今日。
“——那我就给你!”
他另一只手也狠狠刺进胸膛,两只手抓住覆盖在胸膛上的黑暗物质,向两侧使劲拉扯。而后,在那条豁然张开的缝隙之下,一团炙热的苍白流焰,从胸腔下的空洞里喷涌出来。接触到新鲜空气的火焰,以不可遏制的势头疯狂蔓延,覆盖在其体表的黑暗物质,此刻竟恍若助长火势的焦油,让火焰瞬间贯穿了全身。
纯粹的人性之恶,在这一把熊熊烈火中焚烧殆尽。
火焰烧红了双眼,尤利尔口中闷吼一声,另一片膜翼随之破壳而出,在其后背陡然张开。在一阵透彻心扉的畅快感觉中,伴随哗的一声,古老的掠食者,以极度舒展的姿态张开双翼,飞速盘旋着,笔直地窜入高空。
远远看去,那就像是一团急速飞行的火球,当它攀升到最高点时,仿佛忽然之间悬停在了空中。然后,它开始下坠,迅猛地下坠。每一次振翼,下坠的速度节节攀升,火球的焰尾越拉越长。
他飞得比落下的雨滴更快,因此密密麻麻的雨点从下方扑面而来,冰冷的雨丝一触及到灼热的火焰,立刻汽化成烟,化作一缕缕苍白的丝带,勾勒出那层流焰外衣的轮廓。
一抹灼热的亮红色,在向上流动的火焰中一闪而过。随着最后一次振翼,双翼迅速收拢,紧紧包裹住身体。他双目怒睁,除了视线焦距锁定的那颗邪恶头颅,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在飞速的坠落中变得模糊不堪。
此刻的阿尔格菲勒则是心无旁骛,在祂眼中只有河道尽头的那座大教堂,那里将是真知之主迈向伟大征途的第一步。祂拖着那具伤痕累累、又疲惫不堪的身躯,努力地向前爬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上的威胁。
火焰环身的猎人,像是一支燃烧着火焰的利箭,直直撞进了这头大蜈蚣的头颅里。
在这雷霆万钧的冲击之下,邪神早已千疮百孔的颅骨外壳被撞得支离破碎。遭受重创的阿尔格菲勒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然后带着那颗被烈焰烧穿的丑恶头颅,绝望地摔进了河道里,掀起一片猩红的波涛。
阿尔格菲勒挣扎着想要撑起来,但腥臭浑浊的河水像泥泞一样困住了祂,让祂又一次跌进了沸腾的河水里。伟大的真知之主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祂是至高无上的主宰者,祂掠夺了无数的灵魂,在祂的大脑中储藏着这世界上所有的知识,可祂却绝望的发现,没有任何知识和文字,能切实描述出祂此时的心境。
祂拥有着对卑微的人类而言近乎于无尽的生命,祂主导着生杀予夺的至高权力,却从未设想过死亡的阴影有朝一日也会落在自己的头顶上。
瓢泼的大雨冲刷着祂残破的身躯,冰冷的死亡一点一滴地渗入祂冷漠而坚硬的外壳之下,而烈火又在颅腔内摧残着祂濒临破碎的生命。在这水火交加的死亡恐惧之下,阿尔格菲勒倾尽所剩不多的余力,奋力向前爬去。
尤利尔当然不会让祂得逞,他双腿陷入在邪神漆黑浑浊的脑奖里,包裹着烈火的双手紧抱成拳,猛地砸向了浮在脑浆表面的金黄色内核。与阿尔格菲勒坚硬无比的外壳相比,内核的脆弱程度堪比一颗空心玻璃球,只用了两下,一道指粗的裂痕就在内核表面骤然绽开,一抹耀眼的金光立刻填满了那条缝隙。
颅腔内撕裂般的剧痛,让真知之主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啸,又一次摔进了河道里。
祂实在是太虚弱了,那些栓柱祂的锁链越收越紧,让祂迈出的每一步都要比之前耗费更多的力气。
然而阿尔格菲勒还是不肯放弃,科勒大教堂就在不远的前方,只要能够到达那里,现在祂所受的一切伤害,都将得到回报,所有的屈辱,都将被洗刷。
复仇的怒火,再一次点燃了这具灯枯油竭的身躯。
尤利尔惊觉阿尔格菲勒竟又一次振作了起来,他却没有时间感慨这头大蜈蚣顽强的生命力,猛地一下把手掌探入了黄金内核的缝隙间,突然发力,向外拉拽,随着咔擦一声脆响,这颗凝聚着混沌与深海一切奥秘的黄金内核,四分五裂,金色的光芒缓缓消逝。
最后一次,阿尔格菲勒没有再摔倒,祂的步伐只是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无力,到了最终,祂几乎只是借着河水的浮力,勉强地向前蠕动,就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可怜的虫子。
不过百米开外的科勒大教堂,在祂光芒逐渐黯淡的眼中,竟像是头顶的天空一样遥不可及。
就差一点。
就差最后这短短几步,祂就能实现自己的野心。
不知不觉间,阿尔格菲勒已经停止了前进,那具在水与火的双重摧残下,变得满目疮痍的庞大身躯,此刻静静地躺在河道里。
冰冷的雨水将祂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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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欢迎来到人间
冰冷的雨落下来,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揭开了猎人脸上那层燃烧着火焰的外壳,蕴藏着无尽黑暗的人性之恶,从下颌、肩膀、胸膛上,一寸寸地碎裂,然后被雨冲散,直至再度露出略显苍白的皮肤。
对尤利尔来说冰凉彻骨的雨,落在阿尔格菲勒的躯壳上后,却变成了滚烫的岩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熔化了它的外壳,在一团绵延上百米的深紫色的巨大蒸汽中,这个庞然大物最终变成了一滩沉入河水里的烂泥,被雨水淹没。
野心蓬勃的真知之主,用这样凄凉的结局,为那些仍觊觎着物质世界的,深渊之海的主宰们,敲响了警钟。
没有谁能违抗歌恩·赛托伦协议。纵是机关算尽的阿尔格菲勒,最终也没能挣脱协议的束缚。哪怕只是充斥在物质世界里的一团空气,对祂们而言都是致命的瘴气,一滴冰冷的雨水,就会像灼热的熔岩一样烧穿祂们的躯壳,这也使得原本那些根本无法伤及祂的人类的武器,有了用武之地。
如果不是充填在普尔法河道里的血水,以及中环城里大量死亡者的灵魂,尤利尔心想,阿尔格菲勒恐怕连第一道墙都无法越过。不,或许在冲出真理之门的刹那,就会灰飞烟灭。
可祂不仅冲破了深海与物质世界的界限,甚至险些就成功实现了祂的野心。
祂怀揣着统治一切、掠夺一切的邪恶理想,倒在了成功之前的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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