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不、不是那些怪物,只是……只是……”不知为何,骑士在这个时候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索菲娅。然后他似乎放弃了一般长叹道:“我从安德里牧师那里听说,楠木教会的探索实验因为巴姆之子将旧镇吞入梦境而终止,所以那个传送阵只是一个半成品……它最多只能送七个人出去。”
“七个人,那不正好吗,一二三四五六……”佣兵用手戳着自己的胸口,“加上我,正好七个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忘了算另一船人,同样也是七个。”尤利尔看着垂头不语的骑士,“刚才我们在教堂后面的小屋里发现了一盏刚刚熄灭不久的血脂提灯和一张旧镇地图,他们比我们先一步抵达旧镇。而且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进入主城区了。”
佣兵听罢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盯着骑士:“他们……他们也知道那个传送阵的事?”
教会骑士肩膀一颤,无言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二章 计划
“佣兵先生,你能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吗?”记者小姐从横七竖八钉在窗户上的木板缝隙间望出去,好奇地眨着眼睛,大街的墙角下有几只活尸变异体正在争夺一具腐烂的同伴尸体,远处还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大街上徘徊。
“听着,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最好别去招惹它。”佣兵背靠在窗户边的墙壁上。这会儿正轮到他来守夜,不过热心肠的记者小姐自告奋勇揽下了他该干的活儿,他倒也乐得清闲,微微闭眼打起盹儿来。对于常年活跃在狩猎前线的自由狩猎者来说,在柔软的床榻上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就像是用格雷果果浆蘸面包吃一样,太奢侈了,狩猎场合危机四伏,除非你做好了再也不睁开眼睛的打算,否则最好不要贪恋舒适的感觉。而为了在察觉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能作出应对措施,费奇练就了站着也能入睡的神奇本领。
视线从床边移回屋内,一场谈判正在一张有血脂提灯照亮的小桌上进行。
谈判双方是以尤利尔和库恩代表的赏金猎人小队,以及两名教会骑士代表的圣职者小队。谈判地点设置在码头以西一间临时找到的小屋里,小屋和旧镇其他建筑一样废置多年,到处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发霉的墙角里挂满了蜘蛛网,木地板踩上去仿佛随时都会塌陷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所幸的是,他们好歹找到了一张四条腿儿尚且健全的桌子和几张椅子。谈判双方落座后,教会骑士们还在酝酿措辞,那边尤利尔已经单刀直入地开始了自己的发言:“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挺进城镇中心,找到楠木教会遗留下来的那个传送阵,用它返回星象塔……在此之前,我们应当规划好行径路线,免得走不必要的冤枉路——费奇,抱歉,但愿我没有打扰到你。”
佣兵打了个哈欠,从怀里拿出那份卷起来的旧镇地图,随手一抛,尤利尔伸手接住,道了一声谢,然后把地图在桌面上摊开。
“旧镇地图!卑鄙的小偷,你们是从哪得到这份地图的?”看到地图后,白斗篷骑士弗雷德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从他情感容易波动的表现来看,这名教会骑士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很年轻,也很浮躁。尤利尔不会和一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浪费口舌,他把脸转向了在橘红色的灯光中陷入沉默的蓝斗篷骑士汉斯。
“弗雷德。”汉斯不愧是这支圣职者小队的领袖,一个眼神就让弗雷德安静下来。
“在双子教会入主之前,楠木教会才是歌尔德地区的主流宗教,我希望你们不要把关注点放在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尤利尔冷冷瞥了一眼弗雷德,然后在地图上快速扫过一眼,用手指着标注为码头的地方,“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位置……楠木教会的遗址是在什么地方?”
骑士用戴着两层棉织手套外加一层皮手套的粗手指在地图中心大概划了一圈:“应该在这一片附近,我不是很确定。这是我第三次进入旧镇,以往我们只在码头和避难所之间两点一线地行动,至于其他区域,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而且也太过危险。”
“嗯。那么我建议走这条路,从阿洛德大街走,穿过英雄门,途经市政广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条路应该是走不通的,所以在市政广场我们改道西北,从贫民区经过……”不论这个传送阵到底是真货还是虚假的传闻,他们都必须去一探究竟。这是唯一的活路,尤利尔没有选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选择。
“等等……”骑士看着他手指的地方,露出有些费解的表情,然后他从怀里掏出自己那份地图,在桌面上展开,将两幅地图仔细比对了一番。“我这张地图上没有贫民区,这里是一座伯爵府邸。”
“也许是后来建成的,谁知道呢?”迎着桌上众人一致投来的询问目光,佣兵耸了耸肩:“这份地图是我从一个曾经和楠木教会共事过的炼金术师那里淘来的,你们总不能指望百年前的地图还会和现在一模一样吧。”
“无所谓,不管是贫民区还是伯爵府邸,从这里走肯定是最近的一条路。”既然其他区域圣职者小队也没有探索的经验,那么规避危险也就无从谈起了,更何况已经有一队人走在他们前头了,所以尤利尔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抢在另一队人之前找到楠木教会遗址。是的,尽管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绝口不提,但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关乎生存的残酷竞赛,哪怕满口人道主义的教会骑士们也在用“兴许安德里牧师的消息有误,传送阵可以传送更多的人离开”这样蹩脚的借口来自我麻痹、逃避责任。
“要走这条路,我没有意见,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把物资箱夺回来。”教会骑士神色严峻地说道,“在去市政广场的途中,我们可以顺道把救济物资送到避难所。”
“很遗憾骑士大人,恐怕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顾及那些原住民的死活……你说我冷血也好,残忍也罢,事实就是带着一大堆负担上路不仅会大幅拖慢我们的行进速度,一旦遇到危险那些物资箱也只会碍手碍脚。”说着,尤利尔从战术箱里拿出一包用麻布包裹起来的干粮,里面有几块长面包,闻起来味道不怎么好,可能还有点发霉,但胜在量大管饱。“省着点吃,这些食物应该足够你们三个人吃两天的。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两天之后我们还没离开旧镇,就是有再多的食物也无济于事了。”
他丢下这句自嘲似的话,径自起身朝窗边走去,好让骑士们在接受这份馈赠时不至于太尴尬。他留意到汉斯把一块长面包掰成等份的两块,把其中一半递给了独自待在墙角下闭目祷告的索菲娅,两名骑士分享了剩下的一半,其余几块面包则被他打包起来。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尤利尔心想,要想穿过危机四伏的城区抵达楠木教会遗址,仅凭他和费奇两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圣职者的力量也是必不可少的。
“情况怎么样?”尤利尔凑到记者小姐身旁,目光穿过木板缝隙,在大街上来回巡视了一周。
“那个大块头刚刚走过去。”唐娜用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她漂亮的刘海被额头上的汗水弄得有些凌乱,小巧玲珑的鼻尖上还沾着一抹灰,但俏丽的脸庞把这种狼狈感以更加俏皮可爱的方式呈现出来,叫人有些忍俊不禁。从教堂逃出来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只有她,似乎丝毫没有被那些丑陋畸形的怪物搅坏兴致,看起来依旧精力饱满,乌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猎人先生,我们待会儿会和那个大家伙碰面吗……我是说,我能不能……”
“不能。”尤利尔和佣兵异口同声地否决了记者小姐的妄想。
“喔。”唐娜有些失落地耷拉下脑袋。
在休整了一刻钟后,教会骑士汉斯似乎不满于尤利尔在队伍中越来越重的话语权,所以这次改由他来号召众人收拾好自己的装备行李,准备出发。承担责任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尤利尔多少也有自知之明,他不会把精力浪费在争夺领袖地位这种没有实质意义的事情上。
汉斯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后,他提起桌上的提灯:“好,我们……”
砰砰砰!
出发二字骑士还没来得说出口,外面突如其来的一阵猛烈地敲门声就打断了他的话。
“谁!?”汉斯压低声音问道,同时尤利尔等人已经拔出自己的武器,准备迎敌。
然而屋外没有任何回音传来,一片死寂,屋子里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活尸?执法巡逻队?或者更糟的是那头从血池里爬出来的大家伙?
尤利尔对身旁的佣兵使个了眼色,后者立马心领神会,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他半蹲下来,从木板狭窄的缝隙间看出去,昏暗的光线让他有些看不清外面的状况,不得不眯起眼睛……
下一刻,视野逐渐明朗起来,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
在缝隙的另一端有一只充|血的眼球,正死死盯着他
第二十三章 狮骑士
那只仿佛活尸变异体眼球的东西让佣兵心中咯噔一跳,下意识拔出自己的剑来。
“活人?”听到呛啷一声清脆的剑锋出鞘声,门外面响起一个带有金属质感的嗡里嗡气的声音,和教会骑士从头盔下面发出的声音如出一辙。但是仔细听,尤利尔发现这个声音显得更焦躁不安,焦躁中又带着些许虚弱的喘息声。
他回过头和教会骑士汉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对他点点头。“我们是从外面来的自由狩猎者。”尤利尔用拇指顶着喉咙说道。
“外乡人?”那个声音咳嗽了几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噢,你们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快走吧,趁着还不算太晚,赶紧离开这里吧。教堂的钟声响起,巴姆之子就会从梦中醒来,到时这里的一切都将迎来毁灭。”
“钟声响起?”
“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外乡人……咳咳……那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钟声响起,巴姆之子的苏醒……从对方的话中,尤利尔恍然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知晓旧镇秘密的人,而他正迫切地渴求着第二次月食歌尔德地区覆灭的真相。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好像生病了,我这里有一些抗毒剂和血清药丸。”他试图争取到更多和对方接触的机会,甚至于,如果能将对方请进屋里来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前提是,他要确保自己不是在引狼入室。
“生病?或许我是生病了吧……咳咳……我的眼睛不再像以前一样好用,我甚至看不清敌人在哪……咳咳……艾格西斯保佑,在我亲手了结一切罪孽之前,我还不能倒下……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赶紧找到他……”
艾格西斯?真知教会的信徒?尤利尔心里一惊,在北大陆怎么会有真知教会的信徒?
当然,不能排除一个可能,除非他是从南方来的……而这也就是说,这个人和他们一样,都是从现实世界偷渡而来的外乡人。尤利尔唇角微微一翘。这可有意思了。在他看来,除了肩负着运送物资任务的双子教会圣职者,没有人会不要命地擅自闯入这座除了死亡不余一物的人类文明遗址。基于这种思考,他继而对对方的后半句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你是在找什么人吗?我是说也许我们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四周。”
门外的人沉默片刻,尤利尔慷慨的提议似乎让他难以拒绝。随后他沉吟了一小会儿,开口道:“他是一名骑士……咳咳……我不确定他现在看起来是否还像一名骑士,或者说人类……但是看到他手中那把七英尺长的双手大剑,你们会认出他的,这世上能举得起那把大剑的人屈指可数……他曾是狮骑士的骄傲……吾友……”
“狮骑士,白狮鹫联邦四骑士团之一的青铜之狮骑士团?”这回轮到教会骑士大惊失色。不论对教会骑士抑或王国骑士而言,追逐荣誉与公正是他们不变的追求,所以战功彪炳的白狮鹫联邦四骑士团无疑是他们憧憬与敬仰的对象。青铜之狮、黄金座狼、白银之狐、钢铁雄鹰,四大骑士团的铁骑如狂风扫过战场,留下无数伟大的功业与脍炙人口的传说供世人瞻仰和传颂,他们代表着人类最强大的战争力量,在捍卫人类领土的战场前线总是能看见他们活跃的身影。
不过,据尤利尔所知,在距今十三年前,四骑士团中的青铜之狮骑士团在海尔森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几乎全军覆没,昔日的荣光照耀在骑士们的衣冠冢、谱写在泛黄厚重的史书上,而青铜之狮骑士团也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甚至有传闻称,在外界舆论的不断煽动下,国王开始相信狮骑士已经遭到邪神染指的流言,其结果就是,狮骑士团不仅遭到遣散,一些高级将领也在异端审判庭的操作下锒铛落狱。是王国的英雄还是恶魔的走狗,区别只在于打了胜仗还是败仗,尤利尔见识过太多相似的案例,不论多么悲伤的故事也不能在他接近麻木的内心中掀起一丝波澜。正因为看透了这个世俗的本质,所以他既不会对教会抱有期待,也不会把赌注压在王国军队上,他只会相信自己手里的剑。
不过,不论青铜之狮骑士团最后在人类史书上留下的是功名还是罪名,那都不是尤利尔现在需要关心的。但一名狮骑士出现在大陆最偏僻的北方,出现在旧镇,这绝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噢,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们……咳咳……我应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呢……不管怎么样,狮骑士的荣耀已经在异端审判庭上被终结,我们在人类王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咳咳……那不要紧,狮骑士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我们生而只为同伴奋战……吾友……”狮骑士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悲怆的哭腔,呜咽的声音在金属头盔里回荡,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渐渐远去。
尤利尔愣了一下,旋即猛地推开门,但门外已经空无一人。他跑到街上,四处搜寻着那名狮骑士的身影。最终他没有等来狮骑士,反倒等来了几头躲在巷子里的活尸,不等他出手,从身后追上来的佣兵和教会骑士三两下就把它们料理干净了。
“白狮鹫联邦的狮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很不寻常不是吗,霍尔格?”看起来蒙泰利亚人在接连受到尤利尔的帮助后,已经无形中对他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感,他好像认为只要把问题抛给尤利尔,就一定会得到解答似的。
但是很遗憾,这次他恐怕要失望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别的偷渡者,我想这个问题你应当去问这些圣职者,是他们在负责监管旧镇。”
不用说,在看到教会骑士们那一脸窘迫的模样后,蒙泰利亚人就知道自己今天是甭想得到解答了。
“别去管那家伙了,他要找人就任他去找好了,咱们没必要在一个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佣兵把自己的剑插回鞘中,从记者小姐手中接过血脂提灯,“所以现在我们该走哪条路?”
他的话让尤利尔一下子清醒过来。是的,狮骑士出现在旧镇的确值得怀疑,如果在时间充裕的前提下,他很乐意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但实际情况却是,现在他们连多余的一分钟都浪费不起。多耽搁一分钟,另一队圣职者就比他们多一分钟找到楠木教会遗址,这是一场关乎生死的竞速赛,容不得他马虎。他把费奇那份地图拿出来,照着四周的环境比对了一下,指着面前那条路说:“应该是走这边。”
……
走在夜色深邃的大街上,尤利尔能够清楚听见从大街两边的墙壁反馈回来的脚步声,以及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低沉咆哮。路面被血浆浸洗成了一片深黑色,地表附近弥漫着一层苍白而稀薄的寒雾,一些可怕的触手和犄角在雾色中若隐若现。但你若是仔细去看,那可能只是一只烟囱,或者是坐落在屋檐两端的石兽。有着长长金属灯杆的路灯间或有些倒在地上,还有一些压在马车的车棚,或者嵌进墙壁塌陷的缺口,或跨或蹲,他们总会有办法能穿越这些障碍,因此到目前为止路途还算通畅。
当然,尤利尔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能像这样平安无事地穿过大半个城镇,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遇上成群出没的活尸。所以以防万一,他让佣兵掐灭了提灯。这点光亮除了能给众人带来些许心理安慰,最大的作用就是方便那些视觉感官衰退的活尸更好地锁定目标。
不久之后,在他们前方出现了一座石拱桥。拱桥下面是一条几近干涸的内城河,连接着城镇地底局部下水道的出口。黑色的河水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垃圾、腐烂的残肢,持续发酵出难以言喻的恶臭,途径这座石拱桥时,在听觉和嗅觉方面高出人类一等的蒙泰利亚人只好在佣兵的搀扶下一边呕吐一边蹒跚前进。没有人会笑话他。因为即便拥有极强忍耐能力的教会骑士也只能死死捏住鼻子,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能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他们走过桥梁中央,尤利尔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股不详之感来源于地上那一滩深红色的血泊。
又是血池。尚未干涸,而且还如此新鲜,看起来就像刚刚从某个死者体内压榨出来的。伴随着血的出现,总会有一些可怕的东西如影随形,对于危险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他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于是他开始催促众人加快脚步尽快渡过石桥。
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落在后面的索菲娅和负责殿后的教会骑士没能顺利渡过石桥。血泊中冒出一大串气泡,一条枯瘦的野兽前臂突然从血泊里伸出来,将教会骑士像断线风筝一般掀飞出去,然后挡在了圣修女的去路上。紧接着,一头两人高的狼人形态的活尸变异体从血泊中爬了出来,几乎没有预备动作,在看见索菲亚的第一时间,它便张开血盆大口,挥舞着两条拥有两个活动关节的怪异前肢朝她扑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恶战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尤利尔,在变异狼人从血泊里探出第一条前臂时,他就已经返身向索菲娅跑去,并趁着变异狼人还没来得及把后肢从血泊里拽出来,举起手中的哥特长刀朝它的背部砍了下去。
刀身一下子嵌进焦黑的腐肉里,但坚硬如铁的骨骼却阻碍了刀锋的进一步深入。变异狼人惨嚎一声,那声音之尖锐,仿佛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肌肤的每一寸中,体内的脏器痉挛着紧紧皱缩起来。尤利尔没有留意到鲜血正顺着他耳孔淌出,因为变异狼人转身向他挥来的一掌需要他全神贯注才能躲开。事实上,在他产生翻滚躲避的意识之前,狼人的利爪已经撕开了他的胸襟,好在他事先有一个后退的动作,留在胸膛上的爪印还不足以撕开他姑且还算紧实的胸肌。
承受挥掌的冲力,尤利尔向后倒跌了几步,这个时候他把重心沉下去,将背后的战术机关箱当作稳定平衡的支撑物。伴随着一串刺耳的挫响,战术箱在桥面上划出一道八英尺长的刮痕后,他总算止住了后退的颓势。
尤利尔还在奇怪于为什么其他人没来帮忙,然后就听见骑士的怒吼声与活尸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扭头一看,石桥另一端不知何时聚集起大量活尸,将骑士和佣兵他们团团围住,就连胆小怕事的蒙泰利亚人也不得不从背包里抽出那把割兽皮的小刀,哇哇大叫着,朝面前的一团空气闭着眼睛一通乱砍。
前有活尸,后有变异狼人,看起来他们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尤利尔现在没有时间考虑他们是该进还是该退,那头狼人又调头扑向了索菲娅。
堕落生物对鲜血的渴望是发乎本能的,而圣职者神圣纯洁的血液对它们来说就像罂粟一样无法抵抗。至于圣修女的血,尤利尔听说那玩意儿能够让一个心智健全的普通人类陷入疯狂,也难怪这头变异狼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享用这份美餐。
见狼人一掌扫了过去,尤利尔来不及阻止它,只能冲索菲亚大喊:“快趴下!”
即便是清心寡欲的圣修女,面对如此狰狞的怪物也很难坚守心神,索菲娅此时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因为恐惧而紧绷的身体没有对尤利尔的警告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狼人的巨掌向她急速迫近。
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从背后飞来的一柄小巧的飞刀准确无误地刺中了狼人的第一节前臂,打乱了它的动作,锋利的爪子与索菲娅擦肩而过,嗤的一声撕开了她的肩襟,露出一片白皙圆润的肩头来。索菲娅被冲力带的向左一倾,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趁着变异狼人从前臂中拔出飞刀的间隙,尤利尔赶到了索菲娅的身边,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修女小姐,你和我置气时的骨气都跑哪去了,要是想死就明说,我绝不多管闲事!”他抓住索菲娅的手臂朝她一通怒吼,左臂传来的疼痛顿时把她从恐惧的深渊拉回到现实中。见她涣散的瞳孔重新找回了焦距,尤利尔心头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松开抓住她的手:“看来你还不想死?很好!”
话音未落,尤利尔便从索菲娅猩红色眼瞳中看见了迅速放大的变异狼人的倒影。他想也不想,一把推开索菲娅,下蹲躲过从头顶横扫而过的一掌。耳边传来风被撕开的声音,可想而知,要是被这一掌正面击中,十二对肋骨尽数折断恐怕还算是轻的了。
以左脚脚尖为轴,尤利尔在躲过一击后,迅速转过身,双手握住哥特长刀的刀柄,瞄准覆盖着一片灰褐色刚毛、在剧烈的心跳声中颤动的左胸腔,用力地突刺过去。面对变异狼人这种稍有一眨眼的闪失就可能命丧黄泉的力量兼敏捷型堕落生物,在力求每一击都要兼具力度和精准度的情况下,双持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所以他收起了拉玛特刺刃,决心用手里这把哥特长刀一决胜负。
但是正面突击不同于从背后用飞刀进行偷袭,想要命中敏捷系数超高的变异狼人难于登天,它只是用强健的后肢在地上猛地一蹬,便向后跃出数米,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一剑。庞大的身躯从空中落下,重重地砸在桥面上,整座石桥仿佛地震般震动起来,尤利尔隐约听见了咔擦几声,只见桥面上浮现出几道小指宽的裂缝来。
尤利尔半跪在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急促地呼吸着。变异狼人对他已经有所防范,并主动拉开了距离,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不论再用飞刀偷袭或是正面突刺,成功率都很难有所保障。而桥的另一边,费奇他们也陷入苦战,不可能有余力来帮助他。
该怎么办……
掉头逃跑?不,这太愚蠢了,两条腿是注定跑不过四条腿的,就算用累加法把他和索菲娅四条腿凑起来也跑不过这畜生天生为了奔跑与杀戮而生就的强健四肢。
既然不能逃跑,那就只能正面突破了。但狼人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灵活,如果不能做到一击制胜,一旦他贸然采取攻势,很有可能被对方抓住攻击间隙,反过来一巴掌拍碎他的头颅。况且仅仅是一击的话,哪怕刺穿它的心脏,恐怕杀伤力还是不足以把它送回老家去。
这样看来,不论是逃跑,还是正面突破,成功概率都无限趋近于零,似乎等待他们的就只剩下葬身狼口这一种结局?
其实不然。机会是有的,只不过成功的条件非常苛刻。假如他能够在那稍纵即逝的短暂瞬间把握住机会,连续完成两次攻击的话,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刚才一剑砍在狼人的背部,一记飞刀刺中狼人的前臂,已经完成了两次攻击,距离触发“伺机待发”只差最后一次。也就是说,只要他有办法率先命中一击,触发伺机待发的效果,那么下一击他就将有60%的概率获得300%暴击伤害的攻击加成,而这一剑,也将是决出胜负的一剑。
利用变异狼人匍匐在桥面上观察、试探的这短短几秒内,尤利尔在脑海中模拟了大概六七种攻击组合,但不论哪一种攻击组合,都是建立在“近身完成最后一击”的基础上。然而,在这个庞然大物开始采取迎敌姿态面对他后,再想侵入它的腹地绝非易事,相应的,他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
是的,为了战胜这个强大的敌人,一些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也许是一条胳膊,也许是一条腿,也许……是他这条命。
想必对任何人来说,这无疑都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只是当这个抉择牵扯到索菲娅,这个最疼爱他的姐姐时,他心中那盏用来权衡利弊、总是能把他引向风险最小的一条路的天平,早已经失衡了。
尤利尔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他从护臂里抽出一把飞刀,攥在手心里,头也不回地对索菲娅说道:“修女小姐,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请跟紧我。我会带着你冲过去。”
索菲娅望着那个看起来有些消瘦的背影,脑海中还是不可遏制地回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但心头的厌恶感却随着他刚才挺身而出的那一幕骤然消减了一大半。只是她想不明白,一个可以轻易抛弃他人性命的自由猎人,为何又会不顾危险地回来救她?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模式不禁让圣修女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直到对方的声音传入耳畔,她才猛地惊醒。
听见一个轻盈的脚步声跟上了自己,尤利尔用牙咬破舌尖,用血腥味和疼痛感来暂时代替抑制剂的作用,使他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然后他把剑用力地向斜下方一挥。“跟上!”他大喊一声,率先迈开脚步,朝那头匍匐在地面上、口中淌出腐蚀性黏液的变异狼人冲去。
大概是有限的脑容量无法理解这个人类看似赶着来送死的行为,狼人蓦地愣了一下,随即咆哮着挥动巨掌向把他扇飞出去。这一掌来得太快,尤利尔根本来不及闪躲,被利爪的尖端撕碎了裤腿,大腿上留下几道剥皮见骨的爪痕。好在他早已做好了承受这次伤害的准备,只是打了一个踉跄,并未摔倒。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就势向前翻滚了一周,然后把藏在袖口下面的飞刀用力掷出。飞刀准确命中了狼人的腹部,这一瞬间,尤利尔感觉手中握住的刀柄正在飞速升温,寒白的刀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加热为通红的状态,刀刃在空中挥过携着一缕轻盈的白雾。
狼人显然已经看穿了这个人类的策略,但先前一次挥击的惯性尚未过去,它来不及后退,于是尤利尔双手握住刀柄,把滚烫的刀身送入了它剧烈起伏的胸腔下,并用力将刀柄一拧,刀身传来在内脏和骨骼中搅动的阻力。
咔的一声响,刀身断掉,同时变异狼人发出凄厉的嗥叫,倒跌几步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腿部的重伤也让尤利尔一下子跪倒在地,把断掉的半截刀身顶在地面上维持住平衡,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浸透了他的裤腿,滴答滴答地落下来。跟在身后的索菲娅见状想要上来帮助他,尤利尔却粗鲁地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别管我,先过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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