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隐约间,有一声悠远清冽的铃声,在白雾中幽幽回响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
“招魂人来了。”尤利尔神色凝重地说道,“快,把你们的负重全都丢掉,要开始跑了!”
这次托瑞恩没有再反驳,除了手里的武器,所有人都卸掉了自己身上的负担,开始了最后的亡命。那铃声越追越近,没有人还能瞻前顾后,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奔跑,不顾一切地、拼命地奔跑。
“班纳先生快跟不上了,”年轻的波克大喊道,“还有占星师小姐!托瑞恩先生,我们不能丢下他们!”
不幸的是,不论他如何呼喊,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停下来。
波克回头看了眼渐渐消失在浓雾里的身影,顿时红了眼眶,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不甘地咒骂了一声,随后转身向托瑞恩等人追赶而去。
“等等,等等我……你们不能就这样丢下我……”落在后面的班纳,此刻完全失去了同伴的背影。但他还没有放弃,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他在漫无边际的浓雾里,持续交替着早已麻木的双腿。
不过,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在不慎一脚踏进泥洼里后,他膝盖顿时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仰面栽倒在了泥潭里。这个泥潭并不算深,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铃响,紧接着无数条枯黑溃烂的手臂从泥潭下伸了出来,它们死死抓住班纳的身体,把他往泥潭深处拖去。
“不……不要……托瑞恩……”
冰冷的烂泥一点点侵吞着他的身体,班纳绝望地嘶喊着。
就在这时,伴随着湿哒哒的脚步声,一道娇小的人影从迷雾里一步步走了出来。仿佛是嗅到了猎物的气味,更多的手臂从旁边的水洼里扑了出来,但它们还未来得及触碰那具被笼罩在麻袍下的躯壳,便只听见一个冷冽的嗓音在面具下响起——
“滚。”
霎时间,那些怪手仿佛被烈火炙烤般,在一阵阵刺耳的哀鸣声中,纷纷缩回到水面下。
看到这宛如神迹一幕,班纳以为是自己的求救奏效了,一时间欣喜若狂,“啊!占星师阁下,我的救世主,我就知道您一定不会抛弃我的……”
看到对方向自己走来,他拼尽全力,挣脱泥沼的束缚,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最终什么也没能握住。
生的希望,随着那只从自己身上踏过的洁白脚掌,自竭力张开的指缝间,无可挽回地流逝而去。
他的救世主,只是把他当作一条铺在泥潭上的地毯,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不!!”
冰冷的泥浆灌进他张开的嘴里,把他的不甘与怨恨,连同他的生命一起拽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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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冷却
“就算我死也要拉上你陪葬!”
托瑞恩怒吼一声,抡起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向猎人。接连失去了几乎所有的队员后,在只剩下一个年轻且难堪大用的波克情况下,他已经完全死心了。他不再对奇袭的行动抱有任何侥幸心,甚至也不奢求能活着走出沼泽。他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亲手干掉这个害得他们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
但那身影宛若鬼魅,在迷雾里灵巧穿梭,让他空有一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波克!”
“我、我被泥潭困住了,先生!”
“该死!”托瑞恩举着提灯,时刻警惕着四周。听到背后有脚步接近,他反手一锤挥出,却只是在浓雾中撕开了一条裂缝。而在那裂缝的后面,是猎人转瞬即逝的背影。“懦夫,出来面对我!”
沉默的迷雾里,是一阵空灵的铃响在回应他的愤怒。
招魂人。托瑞恩不禁打了个寒颤。就在几分钟前,他才亲眼见证了两名同僚被那些怪手撕成碎片的血腥场景,他实在不愿意重蹈他们的覆辙。
“先生,帮帮我,我的腿被卡住了……”正在与一潭淤泥作斗争的波克,用央求的语气向他求助道。因为他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犹疑和胆怯。
托瑞恩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从迷雾中传来的蠕动声,让他不敢再向前迈出哪怕是一步。
“抱歉,孩子,我帮不了你……”
“托瑞恩先生……”
看着那个他曾经敬重的男人,抛下自己仓皇逃命的背影,直到那抹橘红色的微光最终完全消失在迷雾里,波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与绝望中。
四周那些可怕的蠕动与咀嚼声,离他越来越近,波克惊恐地闭上双眼,丧失血色的双唇飞快地翻动着,“神啊,如果我的虔诚与供奉曾有一刻打动过你,就请回应您子民的诉求吧,让我在黑暗中窥见那真实的曙光,让我不再畏惧死亡的威胁,给予我真正的救赎……”
渐渐地,随着他的祈祷,四周好像又再度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抹温暖的光亮刺入眼角。波克颤巍巍地睁开右眼,在一片橘红色的光芒中,有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向他走来。
“你的神来救你了吗,波克?”
“不,”波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是你,猎人先生。”
尤利尔伸出手,把这名年轻士兵从泥潭里解救了出来。
“你的腿还支撑得住?”
波克弯着腰喘了几口粗气,舔了舔嘴唇,用力地点点头。
“很好,”尤利尔用手扒开皮靴的夹层,把此前一直藏在里面的两样东西取了出来。一块平淡无奇的白色石片,以及此前在贡德乌尔得到的那枚冰霜属性的刺骨银戒。“拿着这个。这个叫侦察银石,是双子教会常用的一种探测神秘源的感应石,虽然已经快报废了,但应该足够让你走出这片沼泽了……记住我的话,沿着银石光亮最黯的方向一直走,不出半天你就会看到黄石镇。”
那块朦胧作亮的白色石片,在半空中划过了一个漫长的抛物线,落入到波克颤抖的掌心里。
他盯着手里忽明忽暗的石片,不禁愣了一会儿。
“那先生你呢……?”
等他回过神时,四下早已不见了猎人的踪影。
……
哒哒哒。
尤利尔拄着手杖,把提灯挂在左手的食指上,在沼泽里的迷雾里漫不经心地踱着步。
地上那一串新鲜的血迹,已经为他标明了方向。
他又遭到了第二次重创。尤利尔停下来观察地上那滩被鲜血染红的水洼。很快,他在一块草甸上捡到了第一只染血的靴子。过了一会儿,他又在一处浑浊的泥洼里捡到了第二只靴子。
他拾起靴子,继续往前走,最终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下,看到已经奄奄一息的托瑞恩。他的钉头锤已被折为两段,尖锐的钉头留在一头已经死去的黑水蛭身体里。他的殊死反抗,为自己赢得了少许的喘息机会。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无非只是让他晚几分钟死去罢了。
“嘿……你成功了……”托瑞恩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胸口,吃力地抬起头来,“干得漂亮……我应该这么说吗……?”
尤利尔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唯一的那点情绪变化也不过是光影交错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一旦你们成功走出了沼泽,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掉我,杜绝后患,凑巧的是,我从一开始便没有相信过你的承诺。所以不论你们有多么崇高的目的,我都不能让你们得偿所愿。”
托瑞恩听罢,不由地愣了一下。原来他早就知道。
“只有……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托瑞恩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战争的年代……容不得仁慈和宽容……”
于此刻而言,言语已是多余。尤利尔没有再说什么。他俯下身,把那盏行将熄灭的血脂提灯留给这个军人。随后,他背过身,将那枚刺骨银戒带在手指上,手掌朝着地面轻轻一拨,冰晶迅速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铺成一条平坦的道路。
咔擦。咔擦。冰晶被踩碎的声音渐渐远去,托瑞恩无力地闭上双眼,任黑暗吞没他的世界。
……
再次回到月光的抚慰下,已是半天以后的事了。尤利尔登上一个平缓的山坡,白色的浓雾则永远止步于山麓下。
他本想在高处吹吹风,让新鲜而清爽的空气洗涤肺叶里的污浊。
遗憾的是,纵是如此微小的心愿,他也不能如愿。
因为已经有人先一步霸占了这座山头。
“我还以为你对他们的计划会感兴趣。”双脚凌空,芙尔泽特正悠闲地坐在一块苍白的大石头上,把玩着手里的木质面具,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样子。
“所以我留下了一个活口。”
阴云退散,白月当空。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自从得到火种之后,你便可以再无顾忌地随意制造杀戮了,”芙尔泽特拨开被风吹到眼前的金色发丝,“但你需知,堕落之血不是唯一能剥夺人性的手段。”
尤利尔神情倦怠地笑了笑,“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结果吗。要知道,我和芙琳是从外谷边绕道靠近河岸的,这些志愿军没有道理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你希望我用火焰来制造屠杀,在你的设计中,我只有用火焰的力量,才能一次性把所有的问题都抹消殆尽——很抱歉,没能如你所愿。”
“不要把话说的这么满,”芙尔泽特模仿着人类所能表现出的最恶意的模样,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前路漫漫,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金发少女用了尤利尔曾对她说过的话,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她确实学得很快。
而另一边,尤利尔也终于认清了这个让人心生悲凉的事实,他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迈步向山下行去。
“人类。”芙尔泽特在背后叫住他。
尤利尔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只见坐在石头上的金发少女,朝着自己张开了双臂。面无表情,同时又理所当然。
“不要忘了,现在你才是我的眷族。自己走。”
说罢,他把手里那双原打算当作证物拿给波克看的染血的靴子,扬手抛出,然后转头离去。
芙尔泽特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用比石头更加冰冷的眼神,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那双明显比自己脚掌大出好几个尺码的脏靴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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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阴谋
波克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他还记得小时候镇上的孩子都笑话他是牛粪骑士。牛粪骑士是亚尔登的一个著名笑料,讲述了一名一生都徘徊在厄运与不自知的妄自尊大中的农夫。他从小就多灾多难,疾病缠身,他认为自己能活到现在绝不是因为自己比他人更幸运。
“是神的眷顾,”这个年轻士兵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你救了我,猎人先生,我对此万分感激,我愿意用生命回报你的恩情。但我仍然坚持,是神的怜悯和眷顾,派你来到我身边,拯救了我的生命。”
“没关系,波克,这是你的权利,谁也不能说三道四。当然,我也不能。”尤利尔把又干又硬的黑面包在热羊奶里蘸了蘸,扔进嘴里。这也是近一个月来,他吃到的第一顿热食。
黄石镇的旅店里,客满为患,生意十分红火,他们能找到一张足够容下三个人的桌子,实属不易。
多亏这是一个漫长的白月季,居住在要塞之外的聚集地内的人们,可以有更充裕的时间来经营自己的生活。一些气候及神秘学家纷纷预测,这轮白月季将会是近两百年之最,或许长达两年到两年半。这意味着野外的危险会大大降低——当然,在某些特定地区,诸如豪森里尔统治的威尔敦,或是赫莱茵主导的东南战线,异种的表现依然十分活跃——于是在下个血月到来之前,这里的人们都能为自己攒下一个殷实的家底,来支付血月季在要塞内居住的费用。
不过,旅店生意如此火红的另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是,河谷地正在打仗。很多平民为了躲避灾祸,只得拖家带口出来逃难。不过他们不会离家太远,等到贝奥鹿特迎来了真正的王,他们会重新回到自己的故乡生活。
至于他们的王究竟是沙文三世,或是波利耶尼亚一世,那都无关紧要。就算贝奥鹿特的统治者改姓了拉姆蒂法,生活终究还是会继续下去。
坐在尤利尔身旁的芙尔泽特,则盯着面前那杯酸果浆看了许久,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困惑与抗拒。为了掩盖那头醒目的靓丽金发,她依然戴着兜帽,不过对于正值寒季的河谷地来说,她身上那条麻袍还是显得过分单薄了一些。
不过她毕竟是趋于完美的高等生命体,即便使用人类来作为载体,她在各方面抗性的表现上仍不是普通人类所能企及的。
波克双手合十,作着餐前祷告。等他再睁开眼时,已是热泪盈眶。
“我帮不了他们……”他哽咽地说道,手里攥着猎人给他的那枚白色石片。银石的光亮已然熄灭。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尤利尔想起了自己那个一根筋的笨徒弟。想来这会儿芙琳和男爵应该已经顺利抵达贝奥鹿特了。
“不必自责,波克,在战争中任何一次错误的选择,都会导致惨痛的结果。我们谁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猎人先生,请你也不要责怪托瑞恩先生,他当时只是……太着急了……”波克试着为托瑞恩反目的行为作辩解。在尤利尔挽救了他的生命,后又将占星师阁下从沼地里解救出来后,这个性情憨厚耿直的年轻士兵回报给了他最大限度的感恩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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