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03章

作者:黑巴洛克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附和,整齐划一。

“那么,现在开始投票,审判堂将根据结果来公正公平地处置罗伯·费舍尔的孩子。”

话音刚落,三十七只手便齐刷刷地举了起来,那一条条迫不及待挥舞而起的手臂,卷起一阵风扫过桌面。

烛光摇晃了几下,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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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求助

尤利尔一大早就被走廊里的响动吵醒。

充沛的月光填满了木窗的缝隙,勾勒出一具银色的画框。他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拿起放在床头柜的镀金怀表瞄了眼,指针正对准六点一刻,这意味着他只睡了三个钟头不到。所幸昆尼希的血统让他不必过分依赖睡眠,当他彻底苏醒后,浮现于苍白面孔上的一条条紫青血管,仿佛呼吸般胀缩了几次,随睡意消退下去,不留一丝痕迹,惨白的脸庞上也逐渐被注入一丝象征着活人的血色。

尤利尔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行头,准备去找芙琳要回男爵,那只懒猫天天在伯爵府里蹭吃蹭喝,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正业。走出房间,他却恰巧碰到了从走廊另一头迎面走来的伊文王子。

果真如芙琳所说,他走路的样子看上去病恹恹的,面容萎黄憔悴,仿佛枯败的花朵。

与猎人问过早安后,伊文便拖着灌铅般沉重的双腿离去,跟在王子身后的乔瓦尼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霍尔格阁下,老爷已在望月厅为你备好了早餐。”他说。

伯爵大人一大早就开始展现自己友善好客的高尚品质了,尤利尔盛情难却,只得改道先去拜访主人家。

望月厅依旧维持着以往的布置,只是阳台上多来了一副桌椅,只见伯爵大人正往自己的衣领下塞餐巾,朝着桌对面的那张椅子摊开手掌,“请吧,煎开颅鱼可是贡德乌尔的特色,只要吃过一次,你的舌头就会爱上它的——当然,前提是你的舌头不会像你这副不近人情的臭脾气一样又冷又硬。”这位贡德乌尔名义与实质上的统治者,似乎并未受到昨日蒸汽墙熄灭事件的影响。至少他还有心情讲玩笑话。

“我听到了。”尤利尔面无表情地在对面坐下。

“就是说给你听的。该死,我差点忘了,你这人毫无幽默感可言。你生了一副讨女孩子喜欢的好皮囊,就连我那不到七岁大的女儿都被你给迷住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霍尔格先生什么时候再来’,说真的,女孩一般不都该崇拜她的父亲吗?”伯爵不满地咕哝着,切了一块培根递进猎人的盘子里,“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贵族血统。”

“贵族血统,”尤利尔重复他的话,“我不大喜欢血统这个词。”他用叉子挖下一块煎蛋,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仅限于平原,”伯爵更正道,“在贡德乌尔没有血统一说,所有人都是红岩与盐湖的子民。”

“这话从伯爵大人嘴里说出来似乎没有多少信服力,我们在这里吃烤鱼和培根时,镇上还有不少住民只能忍饥挨饿。”尤利尔耸耸眉毛,“老实说,我对这些天来反复听到的‘公正平等’感到很是疑惑。”

卡斯洛·安塔尔手里的刀叉一滞。“我想你大概是搞错了一个逻辑关系,年轻的猎人,”他放下餐具,神情严肃地盯着尤利尔,“安塔尔不是因为统治者的地位,所以才受民众拥戴,而是正相反。”

“你需明白一点,神的恩赐不会等分,它就像这盘肉糜,”他用一根木勺搅弄着盘里乳白里点缀着些许肉粒的肉糜,“它就是以这样的形态,被交到第一个施粥人的手里,也正是第一个施粥人把这份恩赐均匀等分,传递给更多的人,倘若在分配的过程中有丝毫的偏心,丧失了平等,就会发生矛盾,而一旦矛盾激化,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所以在这种平等之中,需要加入一些稳定因素。譬如审判堂。”尤利尔补充道,“与其劳神费力让个人与个人之间保持绝对平等,不如让集体与集体之间保持某种特殊平衡,只要我们始终站在那大多数的一方,便可高枕无忧。”

安塔尔伯爵微微一笑,“这便是民意。”

“在过去的几天里,镇子上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好像生怕我触碰到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我猜这也是民意。”尤利尔不加掩饰地讽刺道。“幸运的是,这种民意只存在于红岩这样的偏远小镇。”

安塔尔伯爵并未因他的无礼而降罪,相反,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承蒙霍尔格先生一路关照,自从回到故乡,我感觉自己又重拾了灵感,难产了六个月的诗作,终于在今早完工了,而且考虑到伊文对文字总是显得很不耐烦,所以我还配上了几幅插画——你知道,诗歌系的教学内容几乎涵盖了各种艺术层面,绘画在当时几乎是必修科目。”

“伯爵大人果真多才多艺,”尤利尔边说边在煎开颅鱼上划开几条口子,在上面撒了点细碎的岩盐,等热气把它融化,“不过我猜后面还有一句‘但是’。”

安塔尔伯爵苦笑着点点头,“你猜得没错,并且又是因为取名的问题。这次是最后一节的小标题。”

“我对诗歌的事情并不怎么擅长,恐怕很难给出什么建议。”

“噢,你可以的,因为最后一节的主旨很简单,”伯爵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是火焰。”

尤利尔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从容,没有让对方看出多少破绽,“嗯哼,火焰,真是个久远到让人陌生的词。”他故作轻松地说。

“火焰曾是整个人类的图腾,但我们在黑暗中沉溺了太久,久到已经麻木了,我……”

忽然间,从城堡的正门下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喊声,打断了伯爵的话。

尤利尔站起身,眯眼望向城门处,隐约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在与两名守卫作纠缠,那女人声嘶力竭地高喊着“我要见那个猎人”。

尤利尔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那日无论如何也不肯向他透露失踪案详情的妇人,安娅·费舍尔。

“恕我失礼。”他丢下这话,便转身大步往外走。

“关于最后一节的小标题,其实我大概已经有思路了。”伯爵的声音此时从身后冷幽幽地飘来,尤利尔骤然止步,却未转身。“你知道吗,火焰是无法凭空点燃的,它只能在满布灰烬的灯芯上被延续,所以我们才需要‘余烬’。”他尤其加重了这个词的语气,“灯芯和余烬,你觉得这个标题怎样?”

尤利尔沉默了片刻,开口说:“我是一名猎人,作诗不是我的强项。”

他的回答与立场始终如故。

随后,猎人加快步伐,径自离开了望月厅。

“我知道他在这里,我要见他,我要见那个猎人!”

城门下,安娅·费舍尔的哭喊声惹恼了守卫,守卫一掌将她推翻在地,并作势拔剑,以示恐吓,俨然忘记了自己曾在听闻蒸汽墙熄灭时,一度动过丢盔卸甲回归民众的念头。

在镇子上,人们恨不得敲破脑袋,每句话都要用公正和平等之类的字眼来措辞,可这两样东西在等级森严的伯爵府里,似乎并不怎么好使。

尤利尔赶到城门下时,这个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的母亲,正如疯狗一般地抱着守卫的胳膊,用牙撕咬对方的肩膀。他看到另一名守卫拔出了自己的剑,连忙呵止道:“住手,她是我的朋友!”

安娅霍然抬头,看到是那面容冷峻的猎人朝这边走来,使出全身力气推开面前的守卫,跌跌撞撞地向他奔去。最后一个趔趄,扑倒在他脚下。

尤利尔想要伸手去扶她,妇人却一把抓住他坚硬如铁的手腕,泣不成声地道:“帮帮我……我的女儿,他们还要带走我的女儿……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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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追赶

“这都是审判堂干的!?”芙琳惊讶不已,绑鞍具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

“确切的说,除了受害人及其亲属,整个镇子的人几乎都是帮凶,他们一早就知道那些孩子被送去哪了。”尤利尔固定好马鞍,拍拍枣色马的脖子,男爵心领神会,率先蹿到了马鞍上,紧接着尤利尔便踩着马镫翻身上马。“除了我分给你的那些炼金药剂和你的剑,其他东西统统留下,我们要去追那辆马车。”无关佣金,也无关委托,他隐约感觉到只要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他便能找到红岩镇患病的根源。

芙琳意识到事态紧急,把自己的行囊一股脑全扔在了马舍角落的一叠茅草上,飞快爬上了马背。

他们纵马奔出伯爵府的马厩,在快要离开城堡时,闻讯赶来的乔瓦尼总管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今天是伊文殿下的生日宴,你们不能离开!”几名手持长矛的守卫从两侧汇聚过来,在城门下拉起了一条防线。

“不要停下。”尤利尔压低声音,前胸几乎紧贴着马鞍,狂风卷起黑色的大氅,猎猎作响。

芙琳咬紧牙关,只觉心跳得比马蹄声还要急促粗重,双腿死死夹住马腹,紧跟在老师身后冲向了城门。

随着盔甲碰撞发出的闷响,惊呼迭起,猎人师徒没有减速,将守卫形成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后,扬长而去。

“不能让他们出城,去钟塔,动作快!”乔瓦尼一身狼狈地从泥泞里爬起来,朝卫兵大吼道。

清早的城镇安宁祥和,陡峭狭长的坡道上行人寥寥,大都是宿醉未归、踉踉跄跄的酒鬼,以及昏昏欲睡的巡逻守卫。直到一阵响亮的警钟撞破晨雾,巡逻守卫们才陡然惊醒,扶正头盔,惶然四顾,但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猎人师徒已经纵马跑下了长长的下坡路,直奔城镇入口而去。

“老师,这次失踪的是谁家的孩子?”风在耳边呼啸,芙琳几乎连自己的声音都快听不清。她头一次骑得这么快,恐怕稍有不慎就被狠狠地摔下马背。

“安娅·费舍尔。她剩下的三个孩子里,两个病弱,一个是女孩儿,她以为这次厄运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那些孩子究竟被送去了什么地方?”疾驰于下坡路段带来的失重感,令颤抖的心跳都传到了嗓子眼,连声音也开始打颤。

“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的,”尤利尔眯起眼睛,“我已经看到她了。”

数百米开外的城镇入口处,一辆通体如墨的黑色马车刚刚驶过吊桥,朝盐湖的方向驶去。但要追上那辆马车,他们必须率先闯过吊桥。先前那阵警钟已经把超过二十名卫兵召集到了吊桥出口,他们个个手持长矛,肩膀紧靠着肩膀,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把闯关者捅成筛子。

尤利尔虽无意与这些杂兵纠缠,但他不能让这些卫兵的长矛伤到自己的马,“别减速,从正中间冲过去。”

骑行在后的芙琳愕然张嘴,只见猎人的手杖如长鞭一般甩出,牢牢缠住了吊桥上方的木梁。在他脱离马背的前一刻,男爵一跃而起,用爪子扑在他的大衣上,紧接着只听锯齿咬合,手杖收束,巨大的拉力让他们从马背上飞了出去。一道黑影在头顶猛然掠过,卫兵们纷纷抬头,却只看到一轮残缺的白月隐现于云雾之后,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愚钝。

“他在那儿!”一个卫兵指着他们背后的吊桥。

一瞬间,第二排的八名卫兵齐齐调转矛头,但他们的反应终究是慢了半拍,猎人已经杀至跟前,克敌先机直接掀翻了与他面对面的四名卫兵,他们倒飞出去,与第一排的卫兵狠狠相撞,直接在防线上砸出了一道豁口。左手边一名卫兵双手紧握长柄,用尖矛猛地刺过来,嗤啦一声,在猎人腋后的大衣上撕开了一条口子。尤利尔直接用胳膊夹住长矛,同时左手握住长柄,猛地一拽,卫兵顿时失去平衡朝他扑来。他扬起手杖,用坚硬如铁的杖柄撞在对方的下巴上,那是颌骨错位造成的响声,卫兵鼓着眼珠,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名年轻机敏的年轻卫兵,趁同伴与猎人纠缠之际,偷偷摸到了猎人的后方,正准备一矛结果他这罪恶的一生,突然间,一只不知从哪出现的断耳花猫,沿着卫兵的右腿和后背一路爬到了他的脑袋上,撞歪了他的头盔。视线顿时被头盔挡住,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只能听见激烈的打斗声在耳边此起彼伏。而那花猫身手灵敏异常,在卫兵身上上蹿下跳,不论他左抓右挠,就是抓不住它,气急之下,他右手横着一捞,一种动物皮毛的柔软质感便落入手中。他连忙扶正头盔一看,被自己拽着半截袖子的猎人,正一脸冷漠地回看过来。

砰的一记钢铁重拳,鼻梁粉碎的年轻卫兵仰面栽倒。

只是一眨眼功夫,已有四五名卫兵倒地不起,吊桥的防线霎时间被搅得支离破碎。卫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趁着阵型松散,那匹枣红色的大马借着下坡的巨大惯性,乘着从山顶流泻而下的月光,猛地冲进了人堆里,另一匹驮着猎人女学徒的灰马紧随其后。卫兵们慌忙避让,一名倒在路中间的卫兵动作稍慢,直接被两匹马当作人肉毯子踏了过去。

尤利尔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无需再与卫兵纠缠,便一把抓住从身旁疾掠而过的枣红马的马鞍,顺势翻上了马背。男爵则用爪子勾住他的靴子,有惊无险地搭上了这趟末班车。

“老师,马车是往盐湖方向去的!”芙琳竭力发出的喊声盖过了附近嘶嘶作响的蒸汽墙,从背后传来。

“我知道,”尤利尔攥紧缰绳,“加快速度,我们追上去!”

哒哒作响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吊桥上那些受伤的卫兵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他们惊魂未定地望着那对猎人师徒纵马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朦胧的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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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白雾

乔瓦尼踟蹰了片刻,还是叩响了面前那扇门。

“进来。”

房间里是一派温馨的景象。只着一件白色内衬的卡斯洛·安塔尔伯爵,正抱着自己的儿子,舒适地斜倚在床头,壁炉里的光把他二人的脸打磨成了金属般的亮红色。伊文爱不释手地捧着一本用棕色皮革装订的书,这件精美的生日礼物令他喜出望外。

“你先自己看书,好吗,我马上就回来。”伯爵亲吻了儿子仍有些发烫的额头,然后掀开被褥下了床,穿着拖鞋来到桌边,他翻开倒扣在桌上的高脚杯,提起银色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乔瓦尼?”

这很显然是一句调侃。因为乔瓦尼要说的话已经写在他那双写满焦虑的眼睛里了。老总管跟随伯爵来到窗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卧在床榻上的王子,压低声音把之前的情形从头到尾地讲述了一遍,确保不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乔瓦尼满脸惭愧地低下头。

伯爵瞥见自己这位堂兄的靴子和袍摆上未干的泥泞,心想自己有多少年没看到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了,不禁笑了笑,“这不怪你,乔瓦尼,我也从没指望过只靠卫兵就能拦下他们。既然他们对盐湖对岸那么感兴趣,就让他们去看看吧……”他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眯眼望向风雪缠绵的贡德乌尔群山。云层很厚,这场雪会下很久。

“老爷,还有一件事,”乔瓦尼说,“愤怒的镇民包围了罗伯·费舍尔的家,审判堂超过半数的决议人同意以叛国罪的名义对费舍尔一家进行公开审判。”

沉默一会儿,伯爵放下酒杯,“我知道了。”

送走了乔瓦尼,也把所有烦心事统统关在门外,卡斯洛·安塔尔面带微笑地走回床边,脱掉鞋子钻进被窝,把儿子发烫的身体搂入怀中,又一次亲吻了他额前柔软的刘海。

“父亲,我还是有些冷……”伊文往父亲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

“你会没事的,就像从前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卡斯洛让儿子枕着他的胳膊,这样多少会让他舒服一些,“你看到哪了,看到‘河岸以西’了吗?”

“我看到第三节,”伊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有些困倦地央求道:“可是有好多字我都不认得,我们能只看插画吗?”

“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伊文,你是王储,是我的继承人,别叫你妹妹又找到借口来笑话你。来吧,让我来读给你听。”卡斯洛把脸颊贴着儿子细碎柔软的头发上,然后替他翻开了下一页,书卷里新鲜的油墨味儿混淆在被壁炉炒热的空气里,令人昏昏欲睡。“噢,你读到这里了,”这一页的中间有一幅插画,那是一片雪山下的针叶林,两个驭马而行的旅者在崎岖的林地间穿梭。卡斯洛清了清嗓子,伊文打起精神,听他读道:“无名的旅者踏过针叶铺就的长毯,跨过风雪呼啸的山峦,他追逐献给生命之泉的贡品,义无反顾地闯入了贡德乌尔的禁地……”

“老师,快看!”芙琳指着前方喊道。

崎岖的林地开始趋于平缓,针叶林已经到了尽头,正在遭受风雪肆虐的盐湖就在不远的前方。这场雪来得很突然,尤利尔一度担心会出现大雪封山的情况,好在过去的几日气候还算干燥,尚未形成积雪的路面状况算不得多恶劣。他们已经足够接近目标了,那辆马车就在不超过三十米的前方,沿着湖岸狂奔。马车没有车夫驾驶,并肩牵头的两匹黑马从一开始就在朝着既定的终点奔去。它们的目的地已经昭然若揭。

未见之城。

安塔尔伯爵口中的贡德乌尔的生命之源,尤利尔久寻而不得的神秘之所,那座庞大的远古废墟此刻就伫立在遥远的湖对岸,在风雪中犹如一头匍匐在岸边的伤痕累累的巨兽,满眼都是残垣断壁的破败景象。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绝景的时候,体内的原初之火正在用一种近乎于横冲直撞的粗暴方式提醒他,在湖对岸的那座废墟里,存在着它所渴望的归宿。火种的归宿,便是圣杯。他果然来对了地方。

若是按照尤利尔以往的作风,他首先会在周边侦察一番,针对多种假设情况制定出一个详细且保险的计划,筹备好一应物资,然后再一步步向城内推进——前提是时间充裕。但就像旧镇之旅一样,他最缺的便是时间。因为紧接着,他就在未见之城的入口处远远望见了一片由浓雾形成的大门。而雾门在他的印象当中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死亡的威胁。

他必须抢在进入雾门之前,把马车拦下来,否则车厢里的孩子就危险了。

快,他不停用脚跟磕着马腹,催促它跑得再快一些,芙琳已经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马车飞奔在崎岖不平的湖岸上,不时碾过地面的碎石子,车厢剧烈地晃动,被反复冲击的车轴嘎吱作响,发出快要散架的声音。尤利尔终于追上了马车,他抬起头,狂风不住地灌入眼。他努力睁开痉挛不止的双眼,朝车厢里瞟了一下,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就躺在座垫上,任他如何用手杖敲打车窗,小女孩始终昏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