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走了?”
丽塔的脸上并未有疑惑之色,反而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一样,只是略作停顿。
在疗养院外等候期间,丽塔与雷电龙马交谈过关于姬子与符华的事,也知道了符华失忆的问题。
但是她此行不是为了找借口探望符华,而是因为另一个问题。
铿惑人没了。
思忖片刻,丽塔又见符华确实是没有了记忆的样子,再联想到铿惑来之前的种种异样,心里也是确定了此时当与符华有关。
一丝丝担忧浮现在丽塔的脸上,她蛾眉微蹙,欲语还休。
察觉到了丽塔的不对劲,符华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不禁放大了些:“怎么了?”
“无甚大碍。”丽塔得体地微笑着摇了摇头,“丽塔自去寻找便是,请您好好休息。”
“呃……那个……”符华下意识地把话说出了口,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这么热心,“需要帮忙吗?”
丽塔的眉头舒展开:“若是如此自是再好不过,正好前院我已经找过,还剩各处楼内和后院,我们分头寻找,可好?”
符华原本想着眼前这个自称丽塔的人可能以前也是认识自己的,本还想一起寻找,顺便从她口中问些关于她孩子的事。可丽塔似乎很着急,她也就没法拒绝了。
“嗯……对了,你认识我?”
“自然是认识的。”丽塔满怀歉意地点点头,“丽塔从雷电先生那里听说了您的事,但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只能劝您静心休养,这般病症,往往随着时间会自己慢慢想起来的。”
符华和丽塔向楼外走去,按照这个进度很快就要分头行动。可她好不容易才又逮着一个认识自己的人,不想这么快就跟丽塔分开。
“那个……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你知道我有个孩子的事吗?”
丽塔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之色,微微歪了歪头:“这个……未曾听您说过。”
符华的脸色一僵,悻悻地没了下文:“哦哦……”
……
走出大门,符华便和丽塔分头寻找铿惑的下落。
按照之前说的,符华去别的建筑里寻找,符华去后院找寻。
符华有些茫然地在后院走着,这里 休养院供病人平日散步锻炼的地方,夜晚灯光稀疏,只有道路处才有光亮。
符华面对偌大的后院,也是觉得无从下手,像平常散步一样凭直觉挑了个方向,专往黑灯瞎火的地方走。
可是符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觉得这个地方并不算隐蔽,顶多就是平时路过的人很少而已。
更何况……找人为什么要在疗养院里找?疗养院也不算大,也许是那个人自己从后门出去了呢?
不知为何,仿佛是一种直觉引领着符华,她穿过人行道,听到了些许声音,不禁皱了皱眉。
——谁啊这么丢人,大半夜的在这儿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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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笼罩的灌木丛宛若一颗长在地里的黑球,而它的身旁,一个小了一大圈的黑球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正好比对面的灌木丛多出一丛。
铿惑之所以那么着急地离开符华的住处,是因为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父母】对他迄今为止的人生没有过参与,他的经历似乎也证明了即使没有父母,他自己也能过得很舒服。
可他想要,他是真的很想要的。
但他能说出口吗?
羽渡尘里保存着符华迄今为止的所有记忆,他也许可以想个办法把一些关键记忆植入符华的记忆中,可这真的好吗?
她受过的苦太多了,她所不被人理解的故事也太多了。在几乎所有的故事里,她都是不出言解释的那个人,哪怕她办了好事,却被误认为是恶行的凶手。
她从不解释,因为她知道那些人都没有她活得长,也不会对她造成实质的影响,她不需要依附那些人而活着。
可谴责和冷眼就像凿子,哪怕一个人的心坚如玄冰,敲上去也会留下一道白印。
那反反复复地敲上几百次,几千次呢?
白印成了缺口,缺口成了伤痕,伤痕继续扩大,改变了这块冰的形状。
可冰依旧是冰。
铿惑很难受,这种难过从他见过守门人开始就一直在他心头,从未散去过半分,反而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的亲生母亲,见了他,知了他,却不言。
他的养母,见了他,言了他,却不知。
到底错在哪了,到底是谁错了?
生者不能养,养者不得认,这到底是错在哪儿了,才让他们不得不受这种苦?
自己的孤独与自我怀疑,还有那深埋心底的执念,这些苦楚到底谁来负责?
生母吗?可是生母孤守鬼门关数十载,得偿一见却不相认;
养母吗?养母徒步千载无人知晓,终得相见却已是陌路。
她们不苦吗?她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难道也好受吗?
可这苦楚到底该向谁追诉,向谁讨个说法?
铿惑坐在灌木丛旁,晚风吹动着树枝,一片落叶晃悠悠地飘落在他头顶,仿佛与他融为一体。
他觉得委屈。
他的鼻子从深处泛着酸,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强忍着的东西仿佛意识到这是个脱困的好时机,一齐翻涌上来。
他也害怕啊,他害怕自己在天穹市的计划不成,奥托死前掀桌子,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们又要面对一场体量不等的战争。
他也心虚啊,他知道自己策反幽兰黛尔是一步险棋,知道凯文随时都有可能背叛盟约,更知道如果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当时自己面对的可能就是杨和凯文的联手围剿。
他也忐忑啊,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奥托那样的人,可如果要做成这样的事,他就必须在那个位子上。可如果在那个位子上,他又不得不变成那样的人。
他哪知道该怎么做啊,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大家都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可别人都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用费脑子,指望着他带领大家指出一条明路来,他又能指望谁?
他一旦走错了一步,所有信他的人就全要玩儿完了,所有的死,所有的伤,都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造成的。
这可不是从前了,从前他的指挥一旦出错,己方死伤顶多数千。
可现在呢?看看奥托,一个实验玩儿脱,地球上三分之一的人口就蒸发了。
再来几次?只要再来一次,人类就该考虑如何躲过律者的清洗挺进下一纪元文明了。
铿惑蜷缩着双腿,双手抓着头顶的头发,把脑袋按到了膝盖上。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无论是将来还是现在,无论是入侵崩坏还是面对符华。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选出最好的那条路。
低低的啜泣声溢出,疲惫与委屈终于在长达数年的拉锯战中压倒了他。
他不想哭,他早就在学园的墓地里发过誓,以后绝对不会哭。
可是在找回琪亚娜的那一天,他还是哭了。
可是在找回符华的这一天,他还是哭了。
哭泣声逐渐变大,哪怕被刻意压低,在静悄悄的夜里也分外惹耳。那哭声夹杂着压抑,却似要酣畅淋漓。
……
符华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个躲在灌木丛里哭的人,本能地觉得对方应该就是刚才找过自己的铿惑。
大晚上的,他在这哭什么?自己还以为他是去疗养院里别的地方找熟人了,结果却是在这儿哭?
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哭的……
不过能让一个大老爷们儿大半夜的躲在这地方哭,估计也不是什么小事。
符华心里嘀咕着,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声打断对方。
那个人很明显正是哭得酣畅淋漓的时候,这个时候被人撞见,估计会尴尬得跳河。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符华却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去,仅凭着心底的熟悉感和本能,细细地抚摸着这个看上去比她还大一些的男人的头。
手落在头顶和后脑勺的交界处,微微用力,顺着他头发的方向向后面捋去。一直捋到脖子那才停下,从头再捋一遍。
手感挺好的,有种奇怪的魔性,一摸就停不下来了。
“你没事儿吧?”符华关切地问着这个像走丢了的小孩儿一样蹲在灌木丛旁哭的人,总觉得对方似乎来错了地方。
这里是疗养院,不是精神病院啊,这人在这装灌木丛是干什么?
铿惑猛地打了个嗝,哭声一顿,显然是没料到自己怎么会被人发现。
自己明明藏得很隐蔽!哪怕因为心慌意乱没用阵法掩盖,但也不至于被人抓住吧?
自己哭声有这么大?让人大半夜的出来抓人?
铿惑不敢抬头,只要他一直挡着脸,对方就不知道丢人的是他。
但也许是因为手感,符华显然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铿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偷偷地哭,但从对方见了自己之后就躲起来哭这件事来看,很可能是自己问自己孩子的那件事刺激到了他。
符华蹲在铿惑身旁,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小声地说着:“你是不是……其实知道我孩子的事?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其实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可能已经死了,可能其实只是我癔想出来的,你不用因为这个这么自责,我看你们成天憋着也挺难受的……”
符华顿了顿,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是在强行把事往自己身上靠,万一人家就是肚子疼疼哭了呢?
正这么想着,却见铿惑抬起头,看了看符华,又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月光皎洁,那个男人的呼吸声中还带着刚哭过的余韵。
符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在摸对方的头,只是觉得心头一紧,憋闷得难受。
她在兜里摸了摸,想找张纸给他擦擦眼泪,却只摸出了一个眼镜盒。
符华叹了一口气,把眼镜盒里的眼镜布取出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想强行把对方的脸掰过来给他擦擦眼泪。
她并未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对,反倒像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判断。
忽然,那个男人说话了。
“你这样到处找人问,是找不到你孩子的。”
符华的手停了下来,眼神中带上了些许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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