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第八百五十章 你的孩子长大了
铿惑踌躇片刻:“……铿惑。”
“哦……铿惑先生。”符华若有所思,“我好像听人说过……找我有事吗?”
铿惑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就是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铿惑的心思确实不在这里,现在的他,被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纠住了心神。
“你……失忆了?”铿惑试探着问道。
“嗯,什么也想不起来,连名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符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医生说我要慢慢恢复,等记忆自然而然地回来。”
说完,符华好像也有些尴尬:“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问别人有关我自己的事,他们都不说,可能这也和医生的嘱咐有关吧……”
“哦……这样啊……”铿惑的目光落到符华的脸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近身体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符华苦笑着,似乎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挺好的,除了最开始经常出现浑身无力的症状,但近来渐渐好转了,只是这个失忆的问题……”
铿惑的眼神愈发复杂,他现在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
当初在天命之战中,是自己让圣芙蕾雅学园的人照顾符华的,否则圣芙蕾雅学园没有理由把昏迷不醒的符华也带走。
毕竟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符华是敌人。
而铿惑做出这个举动,也是因为在神志不清时感受到的类似于梦呓的话语。他感觉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似乎被那符华开天般的一剑击碎,却不知那是什么。
方士所使用的精神锤炼法便是继承自符华,而这精神锤炼法会让人的意识更加敏锐,灵魂更容易被自我感知。
在这基础上,方士才能在偶尔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同样也能收拢人类死后逸散的灵魂与意志。
在那昏迷之中,人的灵识会更加敏锐。如果符华是敌人,他感受到的应该是杀意。
可那个时候,他感受到的却是如被艳阳照耀过后的大地般的温暖与如释重负的释然。
铿惑是在那个时候起,才知道符华有问题;可直到他浏览完羽渡尘中的历史数据,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符华不是敌人,甚至用同伴都不足以形容这段关系。
那是他的养母。
是戴上了恶鬼面具,拿着沾满鲜血的铁锤的养母。
在那之前,他以为那锤子是砸向他的。可那之后他才知道,那锤子是砸向他脚上枷锁的。
而铿惑从羽渡尘的历史记录中知道的事远不止这些。
符华并非第一次使用羽渡尘的第一额定功率,而每一次都会把她的记忆燃尽。
以前,符华能够保持记忆的连续是因为羽渡尘的存在。
哪怕她忘记了羽渡尘有记录历史数据的功能,羽渡尘也会自动在梦境中比对当期宿主的记忆状况,并与其进行同步。
这种功能在铿惑身上没有奏过效,因为铿惑是从天命之战后才接手了羽渡尘,羽渡尘只会给他同步从他接手那一刻开始的记忆。
这也是铿惑刚刚苏醒之时,隐隐约约能够想起一些过去片段的原因。
可现在,符华没有羽渡尘了,她过去所珍视的一切都已经化作了斩断枷锁的那一剑。
也许铿惑可以用羽渡尘移植数据,甚至可以让符华立刻恢复数千年来事无巨细的所有记忆。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该让符华恢复记忆吗?
他该让符华回忆起她曾经历的那些怨恨,别离,痛苦,孤独吗?
她的血亲与她天人永隔。
她的战友留她一人独活,慷慨赴死。
她的养子,相见却是不相识,相识又作不相知。
铿惑的心在激烈地挣扎着。
也许他该,但他不愿。
她的一生都在奔波,一生都在战斗。
现在那些记忆追不上她,她有机会休息了,铿惑想让她休息。
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
……
符华似乎对铿惑在想什么并不感兴趣:“对了,你知道我有个孩子吗?”
铿惑呼吸一窒,心脏险些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符华看到铿惑那掩饰不住的诧异,略微有些失望。
这个问题她问过所有认识她的人,可没有人知道她还有个孩子的事。
其实她也不记得,可她心里总是有这么一个想法。
她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孩子,虎头虎脑的,特别懂事,又乖又可爱。
可她记不起来孩子叫什么名字了,也不记得长什么样子,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孩子在身边。
她没有了过去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她的孩子哪去了。她问过那些人认识她的人她是谁,可他们却对她的过去讳莫如深,只从他们那得知了自己的名字。
久而久之,符华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才不告诉她。
但今天又来了一个认识她的人,这让符华心里又产生了一丝侥幸。
【万一是那些人都不认识自己的孩子,这个人恰好认识呢?】
符华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了,长什么样子也记不大清楚……”
符华抬起手,在自己腰间的高度比划了几下,似乎是在努力从空空如也的脑袋里搜刮些信息出来:“他可能这么高,应该是个男孩儿……吧,我猜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符华的语气也现得有些底气不足:“应该是……有的吧,我寻思好像是有。”
铿惑的双手紧紧地搓结在一起,仿佛鲁班锁一样互相绞合,死死地卡住。
他轻声笑笑,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些:“你这……又是大概又是应该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符华勉强地笑了笑:“他们说我可能是因为在记忆恢复阶段,把梦当成了偶尔想起来的回忆……也许吧。”
符华的头又迅速底下,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强人所难,也一次又一次地在别人的回答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可她总是想再试一次。
也许下一个认识她的人就知道呢?
三个月了,符华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其实是得了癔症,这个【孩子】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影子。
可是她也担心,如果自己的直觉是真的呢?
那一定有一个孩子还在着急地等她回家,一直等一直等,却等不到她。
这些人都是不认识那个孩子的,只有自己因直觉而认为有这么一个人。
符华因此接受过许多次心理医生的治疗,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用各种方式说明自己其实没有过孩子。
渐渐的,符华几乎都要接受【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这个答案了。
可万一……那个孩子真的存在呢?
如果就连她也把那个孩子忘了,那个孩子一定会很孤独吧,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会觉得是不是哪里惹了妈妈生气,会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人嫌弃了。
每次想到这里,符华就觉得胸口闷得仿佛被石头塞满了一样。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绝无可能作假或是因为想象而自我感动,这也是符华认为自己并没有得癔症的根本原因。
尽管用了【应该】这种具有模糊性的词,但她相信自己是有一个孩子的。只是在不断的询问中被人否认,才只能以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很害怕,她害怕自己直到最后还是想不起来。她想快点找到那个孩子,告诉他他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可是她想不起来,别说名字,她连长相都记不得。
符华坐在铿惑对面,看着这个因为纠结而面部表情都出现了扭曲的客人,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铿惑的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站起身:“这个……我回去查一查。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
“请等一下……”符华忽然出声叫住了铿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语气间有些犹豫,“那个……”
符华的眼底闪烁着怀疑,她其实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的孩子是否还活着——也许这才是那些认识她的人从不对她提起她过去的原因。
这一次她问铿惑,也不过是心底的侥幸又复活了一次而已。
她想问铿惑,他是不是认识自己的孩子,并且知道孩子在哪,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如果是的话,那她的孩子,现在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对她说实话?难道是遭遇了不测?
可是铿惑好像并没有听到符华的声音,而是拉开房门,用稍带匆忙的步伐迅速离开了这里。
符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尴尬地收回,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她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符华有些无奈地坐回了椅子上,心事重重地抚摸着茶几上的那本书,有些心不在焉。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拒绝了,就像以前她每次问起自己的从前一样,那些人总是会立刻有急事或者肚子疼。
楼下的那位对她似乎也有些意见,但每每这个时候,也总是和别人保持着默契,用各种借口推掉自己的问题。
符华的目光落到了书旁的水杯上,温凉的水倒映着头顶的灯光。
房间里很亮,水面上的倒影却让她看不清这一杯清澈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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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华这段时间里极少有人来探望,能经常说得上话的,也就是那个据说是从神州带来的小女孩儿而已。
可今天,怎么一口气来了三个,还都是在晚上。
符华拉开房门,目光落到了门外的短发女子身上。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对方便先微微躬身行礼。
“符华大人,别来无恙?”
【又是一个以前认识的?】
符华没有多想,侧身正想让对方进门,对方接下来的话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夜里贸然拜访,还请见谅。但是铿惑大人说来探望您后一直未归,请问您可见过铿惑大人?若是见过,可知他现在何处?”
“谁?”符华愣了一下,旋即便想起之前那名客人,“哦哦他啊,他早就走了啊,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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