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他去下棋了。”杨叹了口气，从半空中飘了回来，“铿惑之前没跟你说吗？”
“啊这……他确实没说过……”琪亚娜有些紧张，“我还以为他是心血来潮了什么的……可能是忘了吧——下棋是什么意思？”
看着琪亚娜下意识地为铿惑开脱，杨还是觉得有点无奈。
“铿惑和凯文有一场赌约。”杨抬起头，望向那两个各自独立的虚拟机，“他们要实验谁对抗崩坏的方法是最可能成功的，输的那个人从此以后要听从赢家的战略方针。”
杨顿了顿，转过头来：“换句话说，如果铿惑输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将给凯文作嫁衣。”
琪亚娜的眼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了一丝了然：“哦哦，这样啊……”
杨险些就要把眼镜摘下来擦擦了。
“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杨试探着问道，“你就不担心如果铿惑输了，他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为什么要担心？”琪亚娜的眼中还是悄悄划过些许担忧，“他应该……不会输的吧。”
杨不知道琪亚娜为什么对铿惑这么有信心：“有信心是好事，但不能盲目乐观。”
“那盲目悲观和盲目瞎猜不也没有用吗？”琪亚娜抱着膀子，似乎对杨的问题有些不乐意回答，“那我在这瞎想能影响到结果吗？那你做了什么准备没有？”
“什么准备？”杨推了推眼镜。
“就是铿惑输了的准备啊。”琪亚娜气鼓鼓的，“你既然担心铿惑输，提前做什么准备了没有？”
杨轻咳了一声：“……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事，更何况我不是参与者，只是一个公证人，我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赖账。”
“那你赖账岂不就是无敌了？”
“……？”
看着琪亚娜突然间闪闪发亮的双眼，杨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
【合着并不是铿惑一个人这么无耻。】
“那我们能不能观战？”琪亚娜突然满怀期待地问道，“就像游戏里的观战系统一样，只能看不能说话，静静围观那种……”
“这个……”杨沉吟片刻，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没有这个功能，而且我们如果对他们各自的棋局进行观测，会导致维度外观测者增多，会对棋局内世界的混沌系统产生不可知的趋势影响……”
琪亚娜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好歹听懂了不能围观这一项，顿时有些失望：“那我们岂不是得一直在这等到他们下完？他们什么时候能下完？”
“不知道。”杨摇了摇头，却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补充上一句，“不过铿惑刚才说……他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我不清楚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抓住了胜机。”
和琪亚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杨的思绪却在别的地方飘荡。
说到底，杨能理解铿惑的做法，也能明白铿惑的决心和魄力。只不过……如果铿惑知道这件事，也一定不会同意琪亚娜去旁观。
杨其实骗了琪亚娜，因为他作为这两个【棋局】的最初公证人，在那台计算机的运算环境之内与铿惑凯文一样，是不会作为观测者出现的。
简而言之，他完全可以一边观测【棋局】的走向，一边给琪亚娜实况转播。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想让琪亚娜看到那样的铿惑。
【严格来说，铿惑所认识的瓦尔特·杨和自己是两个人，铿惑也一定清楚这一点。】
【从他在棋局和这些天里的表现来看，我并不认为他是个比凯文安全的家伙。】
比凯文更加精密的数字计算再加上对人性的了解，铿惑在操作他的棋局时总让人感到不寒而栗，那是一种连人性都被算计进去而导致的不寒而栗。
铿惑将伟大而遥远的目标拆解为一个个小目标，并利用人类本身的欲望吸引人类不断向着大目标靠拢。
忠诚而又不畏惧死亡的战士，全心全意探究世界真理的科学家，被纵横盘亘的利益牢牢绑在一起的军官，这些人确实做到了棋子该做的事——被棋手在精确的计算后发挥最大的价值。
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是为了达到棋手的目的。
而棋手的目的只有一个，并且绝对不是为了让棋子尽可能多地活下来。
杨正是看到了在棋局中这样的铿惑，才不由得产生了对他的警惕。
有的人天生就是棋手，这并不是因为棋手冷酷无情，而是因为他懂得棋局的本质是一道数学题。
不顾及感情，只讲究理性。用最少的换取最多的，用最快的替代最慢的。
这就是铿惑在那些天里展现给杨的东西，这才是杨觉得奥托在铿惑身上复活了的理由。
在杨眼中，铿惑之所以不同意凯文的【圣痕计划】，绝对不是因为铿惑和自己一样，试图最大限度地保护人类族群。
——而是铿惑觉得，凯文对于人类的利用方法不够效率。
铿惑在那个虚拟世界中的所作所为绝不是琪亚娜喜欢看到的样子。
想到这里，杨心中一动：“琪亚娜，铿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杨从别人那里听到了许多关于铿惑的事，有些是无意提起，有些事他主动收集。
以爱茵斯坦和特斯拉的角度来看，铿惑是值得信赖的盟友，并且可预见到双方在将来应该不会诞生冲突。
以德莉莎和齐格飞的视角，铿惑是值得信赖的人。
杨了解德莉莎和齐格飞，他不认为这两个人会欺骗他，但也不认为他们会觉得铿惑的做法是对的。
因为铿惑的做法让杨想起了奥托，只不过两者的根本目的不同。
因此，杨才好奇铿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铿惑因为什么值得信赖，又为什么使德莉莎和齐格飞如此认为。
“铿惑啊……什么叫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琪亚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和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吗？”杨定了定神，继续假装闲聊。
琪亚娜沉默了下来，她听得出杨是想从自己这里探听到什么。杨的问题具有一定的针对性，使得她也不由得被牵动了一些思绪。
“不同吗……”琪亚娜的头微微低垂，“是有些不同。”
杨没有接话，而是静静地等待琪亚娜把话说完。
“……但我也说不清有什么不同，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挺普通的人，顶多就是脑子里的坑比较大，很有趣，还贱贱的，总是喜欢惹大姨妈生气。”
“后来……稳重了一些吧，让人觉得他是个可靠的男子汉。”琪亚娜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是值得信赖的舰长，是在绝望中唯一让人希望能看到的人。”
说到这里，琪亚娜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杨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身上，感觉到琪亚娜似乎有些话正在酝酿。
“再后来……他太累了。”
“越来越多的事找上他，越来越多的责任压着他，我很心疼，但是又没有办法。他再我们面前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开玩笑，逗我们开心，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不安。”
琪亚娜抬起头，自嘲地笑笑：“他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圣芙蕾雅学园的老师，后来成了舰长，再后来又是日珥议会的议员，又是至高骑士什么的。按理说这样的人和我们的距离应该很遥远，但他没有让我们这么觉得。”
“他背负的东西应该越来越多，他应该越来越没有时间和我们并肩同行，应该站在高高的地方向远处眺望，给我们指引方向。”
“可他没有，他还是在我们身边。我们跟着他走，相信他给我们带的路是对的。”
“但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呢？怎么可能有人不瞭望就能知道方向呢？他一定在背地里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才能承担自身越来越重的责任的同时，还能让我们觉得他从未离开。”
“所以我觉得，他太累了，他想要休息，可他不能停下。”
琪亚娜不太自然地捋了捋自己的辫子，思绪似乎飘向了更远的地方：“我……要说变化的话，他其实还是变了的。”
“我们在新西兰执行过一次任务，在那次任务里，我和两个同伴被可可利亚劫持了。大概就是从那件事开始，铿惑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好像……更忙了，我们经常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总是在外面做些什么。只有在他回来的时候，才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变过。”
“但我觉得不对啊，他那个时候应该是很愤怒，很着急，很痛恨，但他从没让我们感受到他的这些情绪。好像他从没变过，还是那个老师，还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
琪亚娜顿了顿，有些迷糊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形容不太贴切：“不对，应该说他的攻击性变强了吧……以前他都是很被动的，从那以后反而事事都主动了许多。”
杨心中一动，终于等到了他想听的东西。
“别人可能察觉不出来，但我怎么会注意不到呢？他好像因为什么事很着急，一刻不停地在做着什么准备。我愿意尽可能地为他扫除路上的障碍，想让他专心做他的事，我相信他能做好，就像以前一样。”
“为此，我不在乎是否成为他天秤上的砝码。”
杨心中一惊，猛地察觉到琪亚娜原来已经意识到了他的目的。
琪亚娜抬起头，看到杨的表情，不禁笑笑：“你想问的是这个吧？【我们为什么认为他值得信赖】。”
杨终于正视起琪亚娜的双眼，此刻的发展远超他的预料：“如果他将人命作为数字计算，把感情和人性也算计其中，你们还认为他是可信的吗？你们不认为他会成为第二个奥托吗？”
“你想问什么？”琪亚娜似乎有些迷茫。
——“就是我问的那样，如果铿惑现在是这样的人，他还值得信任吗？”
“你觉得他很可怕吗？”琪亚娜反问道。
杨沉默片刻才回答：“我相信他的目标是美好的，但他的手段很可怕，让人不禁怀疑他在想什么。”
琪亚娜笑了笑，却没有继续接话。
她是想反驳的，可她害怕自己的话会把铿惑的弱点暴露出来。
是，铿惑变了很多，他心硬了，笑容少了，疑神疑鬼，变得很可怕。
这个可怕的人反攻天命总部，策反了常人以为不可能策反的人，掀翻了常人以为不可能掀翻的人。
可铿惑和那些人心中所想的是不一样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哪怕是丽塔也不可能知道。
只有她知道铿惑其实是在害怕，他很害怕，很没有安全感。
他曾失去过一切，被一切背叛过。所以他要小心翼翼地审查周围的东西，用尽手段给自己在陷阱环绕中搭建一个安全的小房子。
这是他所做的一切的源泉。
他只是想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硬要说的话，我也更喜欢以前的那个铿惑，但现在的铿惑更值得信任，也更应该信任。”
“即使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吧，他其实……哎他们出来了。”
上空，凯文所在的那个虚拟世界泡砰然破裂，露出了凯文那张没什么变化的脸。
第八百三十七章 丑恶的铿惑嘴脸
杨注意到了凯文的现身，立刻扩张秩序场，将凯文包裹了进来。
“结果如何。”杨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如果凯文的方法成功了，那铿惑也必须找到一条至少与之效果等同的路才能和凯文维持均衡。
否则，凯文就会打定心思推动【圣痕计划】的发展，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筛选】。
见过养鸡场吗？流水线式的狭小空间里摆放着母鸡，受精鸡蛋和无受精鸡蛋分类运送。受精鸡蛋孵出的小鸡经过筛选，母鸡留下备作下一批产蛋机器。
而公鸡，则直接碾碎成为饲料，喂食给产蛋的母鸡。
虽说这种展开有些夸张和言过其实，但杨并不认为两者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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