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金属平台中央，一座巨大的金属构造物旁围拢着数十个技术人员，正在进行第二神之键的启动前检测。
今天，是再一次启动第二神之键的日子。这次试验会在天命总部进行，因为这里有足够安全的环境和配套设施。
更何况，经过世界蛇的偷袭，天命不再敢把这么重要的设备放在维穆尔实验室，毕竟谁都不知道世界蛇会不会去偷袭第二次。
再加上这次第二神之键夺回战本质上是一个分蛋糕的活动，神州和逆熵的手已经伸了进来。尽管神州和逆熵的高层人员没有到场，但近百名相关科研人员已经被以各种理由安插到了第二神之键的科研团队里，逆熵和神州的眼线已经盯住了这次实验。
天命大主教奥托曾表示他会全力帮助圣芙蕾雅学园找回在量子之海中失踪的铿惑，但这需要琪亚娜的帮助。
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身份的掩饰已经没有意义，琪亚娜不假思索地越过德莉莎答应了奥托的要求，也让幽兰黛尔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铿惑曾拜托她保护好天命和圣芙蕾雅学园，幽兰黛尔一直记得。可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做才算保护这两者，她在这些天里一直在思考，却没能得出答案。
幽兰黛尔并非思维不敏之人，她身居高位，对某些事反而看得很清楚，只是性格使然，不愿意事事都做那么多考量。
因为考量来考量去，往往就会瞻前顾后，事情就做不成。
但是现在……就算是她，也不敢肯定奥托此举究竟是另有图谋，还是假惺惺地做戏，或是他其实真的是在寻找铿惑。
为了弄清楚这一切，幽兰黛尔无师自通地去找了铿惑指定的继任者韦德深谈。不得不承认，铿惑将韦德指定为继任者并非心血来潮，韦德确实给她提供了非常多的思路和解决方法。
【想要知道一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而今天……就是看奥托做什么的时候。
第二神之键的启动准备已经完成，这两天在琪亚娜间断性的充能和技术性调整后，第二神之键可以以设定中的最大功率运转，扫描量子之海中不可计数的世界泡。
按照奥托的推算，铿惑作为人类难以在量子之海环境中生存，因此必然会寻找一个世界泡躲进去寻找返乡的机会。
现在，只要将铿惑的特殊能量波型设定为第二神之键的扫描对象，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检查世界泡中有无与铿惑相同的能量反应。
幽兰黛尔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琪亚娜向第二神之键走去的背影。接下来的实验中，琪亚娜必须在第二神之键中，而幽兰黛尔则要负责场地的防护工作。
在琪亚娜离开之前，她听到琪亚娜低低的声音：“谢谢。”
声音尽管很小，可幽兰黛尔还是听到了。只是琪亚娜的声音不但低，还有些沙哑。
……
“第二神之键启动，开启量子之海大门。”
通天的光柱直立而起，直射向天空。以光柱与天空的交点为中心，一道圆形的空间涟漪扩散开，均匀地向四周延展。
这熟悉的画面幽兰黛尔曾看过许多次，却没有一次像她现在这样紧张。
【要去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几十分钟过去，量子之海的大门终于完成了稳定和加固，已经暂时固定在世界壁障之上，连通量子之海与现实世界。
而也同样是在此时，幽兰黛尔抬起头，看着量子之海大门的彼端，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着，不知是要笑，还是要哭。
她的嘴角勾起，似乎是要笑来着。
她的眉峰蹙起，似乎是要哭来着。
要知道一个人心里想什么，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是啊，要看他做了什么。
这不就是吗？
……
幽兰黛尔险些笑出声来，她想笑自己犹犹豫豫，想笑自己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想笑自己竟然一直心甘情愿地被自己骗。
握着骑枪长柄的手捏得发白，略有失神的双眼望着从量子之海中蜂拥而出的量子之影，仿佛昨日重现。
量子潮汐，又是量子潮汐。
尚在几天之前，铿惑就是因它而死。而现在，奥托说着是要寻找铿惑，可实际上呢？
量子潮汐根本就不是什么常见现象！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地在一周之内打开两次量子之海，两次都这么巧合地出现量子潮汐？
奥托知道铿惑死了，他知道。他装作配合，装作惋惜，只是在演一出洗掉他嫌疑的戏。
现在，又一次打开量子之海的大门，又是一次量子潮汐。这一次，谁能从量子之海的另一侧把门关上？
——量子之影如蜂群般涌出，铺天盖地地席卷向天命总部全境。
耳边传来呼喝声与警报声，掺杂着开火的声音和机械的运转声。但幽兰黛尔仿佛没有听到它们，只是站在地面上，凝望着天空中喷涌而出的【海水】，不言语。
——量子之海的【海水】倒灌而入，几乎把整个天命之上的天空都遮盖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现实世界。
【是，铿惑没了，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读懂这句话？
——自己到底在相信什么？相信那个制造律者的人是一心一意在对抗崩坏？还是相信把一个女孩儿律者化，逼迫那个女孩儿的爱人与天命为敌，再宣称那个男人是人类叛徒的人是在寻找对抗崩坏的方法？
铿惑那时的话还盘旋在她的耳边，他说【你要回去，保护天命，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蓦的，幽兰黛尔觉得自己的前半生都非常可笑。
可是她做了什么？她犹豫了，她想看奥托是否真的如铿惑所言被不知什么东西控制了，不是要抵抗崩坏而是要操纵崩坏。
她想在心里给奥托最后一次机会，给这个看着她长大，教导她，指引她的老师依次证明【铿惑只是在胡说】的机会。
——这不就是奥托在做的事吗？
幽兰黛尔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耳清目明，她站在原地，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听着人们的呼喊声，听着枪火击穿空气的炸响，听着刺耳的警报声。
此刻，她仿佛一个观众，一个过客，一个路人，所看到的一切分外清晰。
她看到，奥托两度打开了量子之海的大门，一次杀死了将人类各组织联合在一起对抗崩坏的人，一次将量子潮汐引入了天命总部。
她看到，奥托用女武神作为实验品试图人造律者，用计谋逼死一直以来都在专心对抗崩坏的人。
她看到，大崩坏带走了数以亿计无辜者的生命，而高悬于天空之上的天命安然无恙。
她看到，日珥议会的七席变成六席，六席变成了六个被剥夺了各自支部实际领导权，被变相软禁在天命总部的……囚犯。
她看到远远的观测台上，奥托负手站在防护壁之后，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一片狼藉的试验场，似乎早就知道量子潮汐的发生，仿佛在观察一场实验的结果。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为对抗崩坏付出了一切。
可是崩坏真的被对抗了吗？
一直以来，究竟是崩坏对人类的伤害更深些，还是他对人类的伤害更深些？
她看到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奥托，这也是巧合吗？！
观测台上，奥托表情冰冷，注视着乱作一团的实验岛，一语未发。
事情不对，凯文没有按照他们约定好的计划行事。
“遗漏了什么吗……”奥托自言自语。
尽管事情出了纰漏，但奥托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关闭第二神之键。
可第二神之键没有关闭，对琪亚娜的喊话也得不到回应。
量子之影的出现是正常的，每一次连通量子之海的实验中，量子之影都会从【大门】入侵现实世界，而幽兰黛尔则长年负责安保工作。
但这一次……还有上一次，都出现了量子潮汐，而且是如此赶巧，总是在量子之海的大门打开后立即发生。
最可能的解释就是凯文算计了他，一定是哪里有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可是凯文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自己察觉到凯文心中有异，必然会启动后手，让世界蛇彻底成为人类公敌，这是凯文和自己都心知肚明的事。
为了留下后手，奥托把日珥议会全部集中在天命总部，并收拢了她们的部分兵权。对世界蛇的说法是方便后续交接，可实际上，他是希望自己离开后，让【日珥议会】的成员发现【奥托】的不对劲，从而制衡凯文。
天命是他的心血，尽管已经不重要了，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愿意看到凯文摧毁它。
纰漏到底出在哪？
奥托承认，随着目的越来越接近，自己其实也越来越急切。目标近在眼前，他甚至只要加速迈出一大步就能抵达终点。
也正是这一步之遥，让他的目光始终牢牢放在了终点线上，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他急了，随着终点线的靠近，他确实急了。因为胜利近在眼前，阻碍他的人也已经消失，他甚至可以不管其它所有事，专心迈向他的终点。
可是……
【不……我为什么会忽略这种事？我怎么会忽略？不，我没有忽略，我为什么会相信那件事？】
奥托的思绪翻涌，沿着时间轴向前逆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在他眼前重演。最后，下意识地定格在了一个画面上。
一周之前，铿惑离开神州去和世界蛇谈判，在谈判破裂后摧毁了世界蛇的基地。
【铿惑和世界蛇的谈判真的破裂了吗？】
奥托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这个想法，但这个可能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可权衡再三，他依旧找不到凯文放弃天命转而与铿惑合作的理由。
不可能，比起铿惑，一个拱手相让的天命绝对更有诱惑力。哪怕铿惑身上的符文体系与前文明可能有关，但也不足以与整个天命相提并论。
因为天命不仅仅是个名字，所代表的更是千百年来的宗教信仰，各大集团的利益盘亘，成熟的军事体系，工业体系，科技理论。
天命是一棵已经长成的，不需要再栽培的巨树。凯文如果按照与他的约定接手天命，就相当于直接迈过了一大步，还能在暗中操纵天命，对世界蛇的大计划有利无弊。
无论是资源，人脉，信仰还是研究。铿惑能给的，自己明明也能给，甚至能给得更多。铿惑能给出什么东西，让凯文改变想法，甚至不惜冒着风险算计天命？
时间并不充裕，奥托不能把宝押在凯文会履行承诺上。他刚刚命令幽兰黛尔进入第二神之键查看琪亚娜的状态，可是却没有得到幽兰黛尔的回应。
大事不妙的预感浮上奥托的心头，他察觉到自己很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入陷阱，而此刻正是他来到蛛网正中心的时刻。
突然间，奥托转过身，双眼紧紧地盯着身后的来者。
幽兰黛尔深吸一口气，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奥托举起了武器：“奥托，你在做什么？”
奥托没有回答，无数的线索和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翻滚，拼接。
铿惑在天穹市的现身。
幽兰黛尔安然返回。
铿惑与世界蛇谈判的破裂，自己与世界蛇的结盟。
无冕者议会的建立。
铿惑于量子之海失踪。
幽兰黛尔安然返回。
两次打开量子之海大门，却两次遭遇量子潮汐。
无数的可能性在奥托的脑海中浮现，仿佛拼图的一块块碎片，最终拼接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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