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第八神之键【羽渡尘】，拥有可以操纵意识的能力。而我在离开铿惑的时候，清除了他与我有关的所有记忆。他是不认得我的，但我认得他。”符华停了一下，笑了笑，似乎是无可奈何，避开了关于自己的话题，“这就是他为什么对自己的出身支支吾吾，连自己的生日都说不出来的原因。”
琪亚娜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之前说的……铿惑……铿惑被制造出来……”
“他是有父母的，但方士们对他进行了改造。”符华早就料到了琪亚娜的问题，但因为这个问题比较重要，所以她决定放在最后说，以免自己说完琪亚娜就忘了，“方士们对他的灵魂做了手术，削减了他人性中会产生【恶】的部分，用他们自己的灵魂碎屑代替。他们把自己毕生的知识储存在他的灵魂里，期盼着未来的某一天，他能够醒来，将方士的传承延续下去，代替他们继续守护神州。”
“而方士的计划并未到此结束，他们给我留下的信息中，有关于铿惑未来将要遇到的大劫。他们希望我能帮助铿惑渡过这次劫难，而那场劫难……你也见过了，天命总部就是他命中的劫。方士为这个劫做了准备，而这也是我相信铿惑还活着的理由。”
“这就是方士，铿惑和我的故事了。”
符华幻影的眼神随着话语而渐渐软弱了下去，在那化不开的浓浓歉意和痛苦里，藏着掩饰不去的失落和心疼。
“琪亚娜，而你……”
符华停顿片刻，才缓缓说道。
“神州的方士们用牺牲换来了他的存在，是希望他能够肩负起他们未尽的使命，延续人类的【希望】。”
“你和他一样，生来就被这样的因果纠缠。你的诞生来自于奥托的人造律者实验，你是人类，是掌握了律者力量的人类，你应该正确地使用这力量。”
“我做了这一切，是希望能把有着相似命运的你和他从这样的漩涡中解脱出来——同样的，对他也一样。我没法让你们摆脱出生之前就被强加的责任，但我……能让你们自己做出选择。”
“琪亚娜，对不起。这样的重担本不该如此任性地交给你和他，但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
这段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琪亚娜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地上，神情一直都是呆呆的，让人看不出她的心理活动。
琪亚娜的右手搭在左手上，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渐渐地产生了变化。
“他……知道这些吗？”琪亚娜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弱弱的，似乎不太愿意相信符华所说的话。
这一次，符华的幻影站在琪亚娜的身旁，仿佛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知道这件事的人——现在加一个你。”
符华的话让琪亚娜感到无所适从，琪亚娜像是丢了魂一样低声呢喃着：“我……我无法相信……符华，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小巷外车水马空，小巷内却落针可闻。符华看着失魂落魄的琪亚娜，尽管很想让琪亚娜休息一下，可她却不得不让琪亚娜立刻打起精神来。
“琪亚娜，我希望你和他能够自由……也希望你和他能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
“我不懂啊！”琪亚娜的手捂着耳朵，放声尖叫着，“我不懂，为什么……你说要我们自由，可是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说我要正确地使用这力量，你说我和他要明白自己的责任——我不明白……我赞同不了……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担责任？你们的责任你们不会自己承担，为什么要别人去承担！”
这些说着【为她好】的，却把数不尽的压力放在了她的肩上。
什么为了她和他好，结果却是把这些他们不想要的东西在出生前就决定了，不负责任地推给了他们。
她也想过啊，她也有当英雄的梦。她想要身负卡斯兰娜之名，成为像父亲那样会为无辜者挺身而出的英雄。
——可她希望这是因为自己的愿望而行动，而不是被人规定好了，要因为别人放在自己肩上的责任而去行动。
她不想要这些什么大义，更不想要这些光是听起来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冠冕。她渴望的是因为自己对于美好的渴望而去战斗，而不是……而不是像一份工作那样，被【责任】推着前行。
她想像漫画里那样，为了这个美好的世界而战。可当她的战斗结束的时候，她也想要平平静静的小日子，想要故事里的花前月下，想要的是一个随时可以安心返回的家，一个在家里等候着自己回去的人。
这不一样的，别人放在自己肩上的责任只会把自己压垮。只有自己想去做这样的事，才能真的成为这样的人。
可是那些人呢？什么慷慨赴死，什么种族延续，这些沉重的事做得义无反顾，说得也轻如鸿毛，好像那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事。
可那真的是【不值一提】的事吗？
这些【不值一提】的事……被人摆在她面前，像在说“我们付出了这么多都没有说什么，你怎么好意思说苦说累，你怎么忍心让我们的努力白费”一样，强迫着自己去接受这些本不想触碰的沉重。
她也想……成为英雄，依靠着自己的愿望和努力，去成为像他们一样的英雄。而不是被逼着……被责任压着成为【英雄】。
【这不就是说……这不就是说你们觉得我没有这样的愿望，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愿望而去成为英雄，必须得被你们逼着赶着才行吗……】
【因为我是……我的出身和你们不一样，所以我必须得被逼着，被管束着才能成为英雄。】
【我不想……我也是可以成为好人的，我是可以的……】
琪亚娜感受到了恐惧，符华所说的【真相】像深海的水压一样，几乎要把她压成一张薄纸。她的手指深深地埋进自己的头发里，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皮，她宁愿自己没听到符华所说的这些【真相】。
“琪亚娜。”符华轻声叫着琪亚娜的名字。
琪亚娜窝在小巷的角落里，抱着脑袋，发出微弱的呢喃。
“别逼我……”
“我也想……成为能够挺身而出的英雄……”
“所以……别逼我……别逼我……”
琪亚娜是眼神里满是惶恐，埋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不可抑制地涌现了出来。她看到错乱且支离破碎的画面，她看到试验台，手术室，横七竖八的尸体，被崩坏能侵蚀而不断发出哀嚎的同龄人。
她们被逼着，被压迫着，像道具一样被使用着。
【我也想成为好人，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如果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能证明的……我能证明我不是出生就代表着罪恶……】
……
符华自进入圣芙蕾雅学园始，就一直在监视着这个代号为K-423的实验体。她清楚地知道那是第二律者的容器，换句话说，K-423就是第二律者，从一开始就是。
符华监视着她，神经时刻紧绷着，害怕她再一次暴走，制造出西伯利亚的惨剧。
可是后来呢。
符华看到了给花园浇水的第二律者，看到了照顾生病同学的第二律者，看到了昂首挺胸，眼睛闪闪发亮，要扫除崩坏守护人类的第二律者。
符华曾迷茫过，曾怀疑过，但是琪亚娜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却让符华渐渐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看啊，那是第二律者，原来她也会细心地照料别人，也会关心别人，也会为了无辜者挺身而出，是会为了自己重要的同伴出生入死。
她傻乎乎的，乐天又贪吃，不爱读书，但在别的地方又很努力，总是希望别人因为她而绽放笑容。她和我们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但究竟是什么，让她成为了西伯利亚的魔王？
是过去的痛苦吗？是同为人类的同胞带给她的罪恶吗？
如果她重新来过……不，现在的她，如果再度回想起过去经历的痛苦，那么她此刻所经历的美好，会让她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
……
“琪亚娜。”符华的幻影蹲下身来，用自己无法被触碰的身体给了琪亚娜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没有触感，没有温度，可琪亚娜却莫名地想到不知多久以前的冬日，符华和自己去买菜时一起手捧着奶茶的温暖。
“别逼我……别逼我……”琪亚娜抱着脑袋，惶恐地呢喃，向后退缩着避开了符华的怀抱，多日里的压抑和绝望几乎要冲出她的心防。
“我不逼你。”
符华没有追过去，而是静静地半跪在原地。她早已做好了被憎恨，被责骂，被横眉冷对的心理准备。
“你该恨我，因为我是对你施压，剥夺你人生的那群人中的一员。”
“你该恨我，你理应恨我。“
“我也恨我。“
符华张了张口，似乎还有后半句话想说，可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琪亚娜……我给了你从梦中醒来，直面现实的机会。】
【这一次，面对现实，面对你的过去，你要做出的选择呢？】
【还有铿惑……在这天穹之下，人类不止有值得守护的美好，更有令人痛恨的黑暗与罪恶。】
【如果你直面了人类的黑暗与罪恶，若你知晓了人类会背叛自己的同胞，当你重新拥有了憎恨与杀死人类的能力……你还愿意守护这个世界吗？】
第七百零七章 铿惑的拨浪鼓
是夜，一个孤独的黑影在汉江边绕了一个大圈，却没能突破神州军队的布防。
“防线拉得太长了，没有可以渗透的点。”琪亚娜咬着指甲，眉头紧锁，“这样的话根本进不去岘山……”
“要不……我还是用虚数空间游过去吧……”琪亚娜小声地说着，好像有点怕这个提案被拒绝。
琪亚娜的身体里现在足足有四颗律者核心，但律者核心中的崩坏意识已经被铿惑斩杀，这一点符华比谁都清楚。
因为作为符华的意识分裂体，这片【羽毛】本就是用于安抚琪亚娜的梦境来隔绝律者核心中崩坏意识对她的影响。现在崩坏意识消失，【符华】自是知道。
换句话说，现在的琪亚娜即使过度使用律者核心里的力量，也不会对她的意识产生影响，只会对她的肉体造成负担和侵蚀。
符华对于是否允许琪亚娜随意使用律者核心的力量还是持有保守态度，所以这话符华并没有告诉琪亚娜，而是想先隐瞒着，以免琪亚娜肆无忌惮地使用她还不能掌控的力量。
“你现在还不能熟练控制律者核心，一定会被神州的崩坏能探测雷达发现。如果你想用这种办法进去，肯定会暴露自己。”
“暴露也没有什么关系吧。”琪亚娜小声嘀咕着，“如果铿惑在那，那我们碰头之后就立刻开溜……”
“那如果他不在呢？”符华冷不丁问道。
“那我就一个人赶紧开溜啊。”
“……”对于这个微妙的回答，符华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怎么溜，往哪溜，溜多远才能保证不被追上，或者说，你怎么才能保证你能在神州的反崩坏部队眼皮子底下溜走？”
琪亚娜静言沉思片刻。
然后决定装作没听见。
“我看过地图了！前面那块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我用虚数空间潜泳到目的地附近，然后你赶紧给我指路，找到铿惑我们就溜之大吉！是不是很完美！”
“琪亚娜……你是不是在打别的主意。”尽管用的是问句，符华却用着陈述句的口吻，仿佛认定了琪亚娜有事瞒着她。
琪亚娜继续装傻。
“琪亚娜！”符华的声音严厉了许多，“你想主动暴露？这样很危险！”
琪亚娜没有回答，死倔着沉默，看起来是要和符华正面刚到底。
看着琪亚娜的反应，符华感到一阵头疼：“琪亚娜，你莫不是想主动暴露自己，然后让铿惑来找你吧？毕竟他现在在暗处，你也在暗处。如果有人站在了明处，找起来自然就方便很多……”
“不是。”出人意料的，琪亚娜竟然在这个时候反驳了符华。
符华并未理会琪亚娜的反驳，而是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暴露出来了，铿惑找你自然容易，天命找你更容易？况且铿惑现在很可能已经醒了，有没有想过他确实有返回圣芙蕾雅学园的可能？”
唯独对于这个答案，琪亚娜的回答斩钉截铁：“不，他不会回去，肯定不会回去。”
“为什么？”
“和我不回去的原因一样。”
“不，这不一样，你有话瞒着我。”
琪亚娜安静了片刻，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终于，在僵持片刻后，琪亚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现在……不能回圣芙蕾雅学园。在找到铿惑之前，绝对不能回去。你也说了，天命总部的目标是我，如果我留在圣芙蕾雅学园，天命总部就有了一个固定靶，那时候才是真的危险。”
“而对于铿惑来说，也一样。天命总部一定不希望看到他还活着，如果他回到圣芙蕾雅学园，谁都不能保证天命总部不会从圣芙蕾雅学园的某些行动中看出端倪，所以他一定会在暗中行动。”
符华思忖片刻，不得不承认琪亚娜的想法确实很有道理，而且更符合铿惑的脑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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