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那个……”芽衣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她看了看布洛尼亚，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真相，布洛尼亚会怎么想。
“就在这里说，当着大家的面。”铿惑言辞恳切，因为芽衣越是犹豫，就越是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布洛尼亚有知情权。”
“芽衣姐姐，布洛尼亚不会有事的。”反倒是布洛尼亚安慰起了芽衣，她盯着芽衣的双眼，尽管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种热切。
“舰长……”芽衣犹豫再三，本来还是想坚持不在布洛尼亚面前说，可看着布洛尼亚和铿惑的眼睛，她最终还是屈服了，“当时……布洛尼亚失去了控制，我听见她口中说什么Valkyrie System，切换至排除模式……然后她的身上出现了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黑色装甲，并与我们交战……同时无线通讯被切断，等战斗结束的时候才恢复。”
铿惑听到芽衣的话，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布洛尼亚，却发现她好像并没有什么波动，或者说她即使情绪有波动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而这一次，不是一般人的铿惑也没有看出布洛尼亚有什么异样。
布洛尼亚低下了头，但铿惑能感觉出来她是在思索，而不是羞愧。
布洛尼亚的声音不大，但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看来芽衣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结合医生的结论，布洛尼亚应该是被【月光王座】的战舰主引擎重新启动时的能量杂波干扰使生物芯片重启并格式化，清除了生物芯片中的缓存，因为数据库的缺失没能及时与大脑的记忆存储进行数据同步，导致将琪亚娜和芽衣姐姐判断为敌人。”
“好了，真相大白！”铿惑拍了拍手，“请问另一方辩手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没有。”芽衣稍微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很担心布洛尼亚的心理状况，“那个……布洛尼亚，你不用自责的，我们并没有受伤，而且这次事故也只是个意外而已。我们并肩作战了这么久，这是唯一一次出意外的情况……我想……呃……你的情况其实是很稳定的，只是这次情况太特殊了而已……”
“布洛尼亚明白，布洛尼亚并没有自责，芽衣姐姐不用担心。”布洛尼亚抬起头，正视着芽衣，随即又把目光转向琪亚娜，“……但是这次笨蛋砸了布洛尼亚的头，布洛尼亚记住了——还有上次也拿锅砸了布洛尼亚的头。布洛尼亚在这里奉劝笨蛋一句，无论笨蛋怎么砸也不会让布洛尼亚变得和你一样笨的。”
琪亚娜这次出奇的没有反驳，而是讪笑着把目光转向铿惑。
“好了，我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有空，我陪布洛尼亚唠唠嗑，你们要是有事的话就去忙吧。”铿惑摆了摆手，弦外之音很是明显。
芽衣轻轻拉了拉琪亚娜的手，她明白铿惑是有话要和布洛尼亚单独谈：“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
在芽衣和琪亚娜离开之后，病房里就只剩下铿惑和布洛尼亚两个人。
铿惑举起手伸到布洛尼亚面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好配合！来击个掌！”
布洛尼亚用关怀智障的目光瞥了铿惑一眼，然后把目光放到了他的掌心，像是观察他有没有在掌心里藏着毒针一样盯了好久。
铿惑很明显地看到布洛尼亚想抬手，因为她一边很是认真地盯着铿惑的手掌，胳膊有想要动的迹象却没有动弹。
布洛尼亚确实是在盯着铿惑的手掌，但更多的是想逃开铿惑的视线。她的手从不知何时开始紧紧地捏着身上的薄被，手指蹭来蹭去，不知是在排解心中的紧张还是在擦汗。
铿惑在心中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把布洛尼亚的手拉了起来，强迫式地和自己的手掌互击了一下，口中甚至还用假声配了音：“耶！好棒好棒！配合完美！”
布洛尼亚的胳膊软绵绵的，并没有挣扎，甚至连象征性的抗拒都没有，她只是默默地把头低下：“这是舰长强迫布洛尼亚的，布洛尼亚并没有想击掌。”
铿惑尴尬地挠着头笑了笑：“嘿嘿嘿，其实就是我很想击掌但是我总不能自己拍自己——对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布洛尼亚没有抬头，像是那张雪白的薄被上有花一样，只不过她捏着被子的手很明显地用了一下力，随即便怕铿惑发现似的松开：“并没有。”
一看布洛尼亚柴米不进油盐不吃，铿惑顿时犯了难，他张开双手臂，像示威的大猩猩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想哭也是可以的，这儿没人，不会有人笑话你的——来来来，这里是舰长哥哥温暖的怀抱哦，可以稍微借你依靠一下，放心我不会告诉琪亚娜的。”
可是布洛尼亚依旧死死地盯着雪白的被子，闷闷不乐：“……布洛尼亚会告舰长性骚扰的。”
“胡说，这可是我对家人温暖的浓浓关怀啊！”铿惑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
铿惑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因为他只听见像蚊子大小的声响，他甚至得屏住呼吸才能听清楚布洛尼亚到底在小声说着什么。
“布洛尼亚……没有背叛大家……布洛尼亚……只是……布洛尼亚不想这样的，这不是布洛尼亚想做的事……”她像是在申辩，又像是因为胆怯而嗫嚅着。
她不愿意认错，但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错，而是如果她承认自己错了，也就相当于承认自己背叛了她们。
“布洛尼亚没有背叛大家……”
一只手按在了布洛尼亚的头上，轻轻揉了揉，这一次布洛尼亚很是乖巧地没有乱动，
“布洛尼亚是最靠谱的，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未来芽衣和琪亚娜也许也会变得很靠谱甚至比你更靠谱，所以未来我不敢说。但是现在，你依然是我最靠谱的部下。”
布洛尼亚蜷缩起身体，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病床上，把脸深深地埋进双腿之间，像极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样子。
“布洛尼亚没有……”
这么乖巧的布洛尼亚很是少见，甚至让铿惑情不自禁地多揉了几下她的头：“嗯，你没有背叛大家，我知道，大家也都知道。”
“……”
“这只是一次意外，谁都会碰上几次意外。人生是很不确定的，你不能要求每一天都和昨天一模一样。德莉莎走了几十年的路还会摔跤呢，偶尔失误一次并不是什么大事。看你这个严肃的样子，就像是以后你每天都要准时准点暴走一趟似的……”
“人的一生总是充满各种奇遇，有好的，有坏的；有看起来好的，有看起来坏的。有时候，一个现在看来不是好事的事可能在以后给你带来好处——你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吧？我以前上课给你们讲过。”
“布洛尼亚，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无论怎么后悔难过都是没有必要的，因为这件事儿也就屁大点儿，我顶多允许你再难过一个小时，再长我就带你看心理医生了。家里人偶尔吵个嘴打个架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情，但是事情过后，依旧是一家人。你现在可能觉得抬不起头来——我指的不是我按着你不让你抬头啊——但以后你会明白，这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大家都很信任你，相信那件事绝对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也不必担心以后会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我和技术部商量一下，看看找个办法给你的生物芯片加个防护措施就好了。”
“唔……”布洛尼亚的脸依旧埋在双腿间，只不过这次她晃了晃头，脸和被子发出了不小的摩擦声。
铿惑看着布洛尼亚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到底说没说对，只是突然间觉得心有点儿软：“其实……不用那么懂事儿也是可以的，这里你最小，偶尔把当姐姐的架子放下，撒撒娇也没人会说你什么。”
终于，布洛尼亚抬起了头，平静地注视着铿惑：“舰长，你揉到布洛尼亚头上的包了，很痛。”
“哦哦对不起……”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直到布洛尼亚再次开口。
“舰长……这是一次意外，对吗？”
铿惑心里长舒一口气：“对啊，诊断书上公章都盖着呢，白纸黑字红印章的意外。”
布洛尼亚的目光好像有些瑟缩，这在她身上可不多见，她的声音很小，好像不愿意让铿惑听见似的：“……舰长，你会修好布洛尼亚的，对吗？”
铿惑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本能的想笑，但又笑不出声，他突然间觉得有些难过，却又因为布洛尼亚的话而难过不起来，他只好伸出手再次揉了揉布洛尼亚的小脑袋瓜，不过这一次他小心地避开了她头上的大包：“瓜娃子，你这叫‘治’，机器才叫‘修’。再说了，你现在身上唯一需要治的就是头上这个大包了，其它的只不过是因为意外——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德莉莎走了几十年的路还会迷路还会摔跤呢。”
“……嗯。”
铿惑站起身，现在是时候留给布洛尼亚一些私人空间了：“我走了啊，医生说先留你在医院观察两天，你就当放假了吧。”
“……嗯。”
铿惑从桌面上顺走一根香蕉，向着门外走去，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间听见布洛尼亚一声略显局促的呼唤，好像声音的主人是犹豫之间怕他走了才赶紧叫了他一声一样。
“舰长。”
铿惑应声回头，一边剥着香蕉皮一边好奇地等着听布洛尼亚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布洛尼亚就这么遥遥地盯着铿惑，一言不发；而铿惑则一边吔蕉，一边等着布洛尼亚发话。
布洛尼亚张了张口，可那个字的发音像是被她忘记了一样。盯着铿惑的眼睛，她的嘴唇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她的下颌微微收回，目光垂下，盯着铿惑脚底的地面，然而那两个字依旧无法说出口。
她张着嘴，像一个想学人说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发声的婴儿。微弱的气流从她的口中窜出，却没有在声带处引发振动。她在此刻有了片刻的迷茫，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字为什么像是忘了怎么发音一样。
铿惑很有耐心，他等多久都无妨。
终于，在铿惑连香蕉都吃完了，走到垃圾桶边扔香蕉皮的时候，布洛尼亚才盯着铿惑，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来：“请告诉笨蛋，下次来的时候把布洛尼亚的掌机和卡带收纳盒拿过来。”
铿惑比了个OK的手势：“好——但是不许熬夜打游戏啊。”
等铿惑离去之后，布洛尼亚的目光才重新回到了薄被上，再次蜷缩起身体，抱住自己的膝盖，脸埋在腿间蹭来蹭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王座下的常客只有战争
这几天铿惑并没有去找韦德，而是留给他一些空间让他好好考虑，并且这种行为中也有一个暗示，那就是让韦德意识到圣芙蕾雅学园对他其实没有那么看重。
在这段日子里，铿惑的时间安排得很满，一方面要给格瑞丝和凯瑟琳娜安排负责范围与日常巡逻路线以及排班等种种事项，另一方面还要安抚一下希儿，检查圣芙蕾雅学园的损毁情况，并且和西伯利亚支部就保险赔偿上扯皮。
不过好在最后的结果还可以接受，西伯利亚支部接受了比较难以修复的设施和精密仪器的维修或替换的保险费用，而一些比较普通的建筑物部分则交由神州的外包工程队来做。神州的建筑水平一直都以迅速著称，再加上圣芙蕾雅学园的特殊地位，并没有出现什么偷工减料之类让双方都十分尴尬的事情。
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奥托那边终于和神州谈妥了，并且同意归还珍贵文物【轩辕剑】，但要求则是神州必须与圣芙蕾雅学园共同展开对轩辕剑的研究。为此，他甚至还把那个研究【轩辕剑】的整个团队派了过来。而神州和圣芙蕾雅学园在神州领海的中央建立了联合研究所，由神州的军队负责保护。
当初的广州市之战中，圣芙蕾雅学园击毙了远古崩坏兽【蚩尤】。在奥托的出面下，天命以一些技术上的交换换取了【蚩尤】遗骨的联合研究权。然而，这件事在明面上的说法却有些不一样。
首先，是神州发表了声明，称【轩辕剑】是于乔山考古所得，但未寻得姬轩辕遗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在【蚩尤】死后，它体内的谜之空间再也无迹可寻，姬轩辕的遗骨自然也无法找回。
其次，神州民间并未知道那个袭击了广州市的超巨型崩坏兽便是神话传说中的【蚩尤】，他们基本都默认了那头崩坏兽的遗骨被神州所得，却没有人想到实际上却是传说中的魔神。
而最后一件事……虽然它占用铿惑的时间不多，却是最为关键。
“【月光王座】的检查结果如何了？”这一天一大早铿惑就来到德莉莎的办公室，“确定没有办法启动吗？”
“没有办法启动，但原因并不是我们没有启动权限，而是更简单的问题——能源不足。”德莉莎早就在等着铿惑了，她这几天忙得团团转，赫利俄斯号载着她满地球飞。先是去地中海接来了那个研究团队，带着轩辕剑返回圣芙蕾雅学园，接着秘密前往天穹市完成轩辕剑的交还，又留在天穹市和神州政府扯了几天的皮，最后回来还要核对与沧海市的残余崩坏兽排查工作的报告。
这也就使得她看上去严重睡眠不足，一副立马就要趴倒在桌面上的样子。
“明白了，”相比于德莉莎，铿惑倒是显得精神抖擞，他负责的事情基本上都搞定了，只剩下将要来临的女武神年度考核与【月光王座】的检查，“电子版文件我已经看过了，纸质版的你盖完章了吗？”
前些天里【月光王座】的审查工作是由德莉莎负责的，今天他们会完成任务交接，这样德莉莎的工作负担也可以减轻一些。
“……还没……你替我盖吧……”德莉莎把学园长的公章往铿惑的方向推了推，险些又一头栽倒在桌面上，“别瞎盖啊，你要是敢拿它私自盖别的文件我会好好收拾你的……”
“比如说加工资？”铿惑试探着问道。
“你敢！”德莉莎一听见那三个字顿时精神了起来，但这精神也就稍微持续了那么几秒，随即便像蔫了的黄花菜一样耷拉了下去。
“哦，好，那我加了啊。”
德莉莎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哦哦……好……”
“……”
铿惑叹了口气，最近德莉莎的工作压力是很大，但外交方面的事情偏偏又没有人能给她帮忙，因为这些事情都太过敏感，没有一定经验和人生阅历的人绝对无法处理好这些事情。
铿惑走到德莉莎身后，将窗帘拉上，看了一眼昏暗中已经趴倒在桌面上的德莉莎，悄悄地将门关上，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希望她能睡个好觉——至少这样她批错文件的概率就会降低很多，就冲她刚才那个状态来看，估计连自己的章盖到桌子上了都反应不过来。
铿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刚拿回来的文件摆好。这些事本来应该是他的秘书官做的，但……
他现在的秘书官还是纸板人呢。
铿惑看了看自己身边杵着的琪亚娜纸板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蔓延上心头。
“那么，来整理一下事件的始末吧。”铿惑打开情报系统，建立了一个空白的情报项，用三维视图构建起整个事情的框架来。
“首先添加已知的情报……”铿惑的手指在晶板上划过，建立起了几个空白项。
“首先，【世界蛇】入侵了逆熵的基地系统，盗取了【月光王座】，并将它开到了沧海市。”
“第二，根据逆熵那边的情报，他们在追回【月光王座】的途中遭遇了崩坏兽群的阻挠，并且出现了具有新特性的旧型号崩坏兽——会飞行的持盾型崩坏兽……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况且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而且那些崩坏兽还‘护送’着【月光王座】来到了沧海市，简直……就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难道【世界蛇】拥有驱使崩坏兽的技术？更甚之……它们其实是同一阵营的？”
“第三，圣芙蕾雅学园和沧海市同时受到袭击，韦德在抓捕【世界蛇】的负责人时被拖入……量子之海。”
虽然韦德对他进入的那个地方是不是量子之海还不确定，但铿惑却根据韦德后来叙述的那个地方的物理性质完全肯定那一定是量子之海，因为他实际上已经往返过那里好多次了，对于量子之海的特性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定义。况且韦德所说的他处在一片金色的空间里……让铿惑不由得想起他在奥托那里进行意识同步映射实验飞出本世界的时候看到的本世界外笼罩的那一层金色浓雾。
“第四个已知情报，【世界蛇】的目的是抓捕韦德，而不是夺走希儿……”铿惑稍微停顿了一下，还是将将这一条推论定义为已知情报的理由补充了上去，“根据韦德的情报，不难推断出【世界蛇】拥有更加成熟的量子技术，它们完全可以通过相位隐形潜入圣芙蕾雅学园抓捕希儿，然而它们没有这么做，而是大张旗鼓地从圣芙蕾雅学园正面进攻，派遣一支部队潜入希儿的所在之处……这是一场佯攻，因为圣芙蕾雅学园在零死亡的前提下防御住了它们的攻势，但它们的战斗能力绝不仅于此。”
铿惑将这四个已知情报作为固定点分布在一张平面上，按照时间和战略目的的重要性为轴建立起二维坐标系。
紧接着， 他将这个二维坐标系横向拓展开，在时间轴相应位置上的Z轴插入延伸出来的推论，以此构建起整个事件的三维视图。
“首先加入的推论是……【世界蛇】拥有成熟的量子技术，这也就说明它们很可能拥有量子计算机……在这种超时代的产物面前……攻破【逆熵】那边的系统防火墙易如反掌。”
“那么它们是怎么进入【逆熵】的主系统的？”铿惑抓住这一条线索，根据它开始延展开思维网，“外部入侵？有可能，但如果是内部入侵的话更有可能，因为逆熵连一点被攻击的预兆都没有发现，当他们发现的时候，【月光王座】都已经升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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