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苇名一心 第84章

“伤亡情况如何？”

井伊直政去洗漱了一番，将盔甲上的尘土清理干净，出了帐便看见依旧狼藉一片的营口，但至少火已经被扑灭，传闻中火消婆会抓取火焰中的“不知火”妖怪为食，当没有“不知火”时，火焰便会逐渐熄灭。

“这个……有些奇怪。”

副将接过统计的简报卷轴，双手将其摊开，神色显得十分怪异。

“怎么了，伤亡很大吗？”

井伊直政脸色有些难看，按理说此次出征应当是万无一失的，赤备军分润着德川内府的日本天命，还有在国内仅次于鬼族的鸦天狗护航，应当没有妖怪敢于骚扰才是。

谁曾想碰到的竟是个外域魔人，根本不属于此界内，管你什么鬼日本天命，与他何干？而且看样子比之鬼族也毫不逊色，连天魔也差点被其生擒，然而实际上已经被生擒过了，只不过远看着像是天魔自己挣脱了束缚，那当然不算被俘。

“不，井伊大人，轻伤甚众，重伤三人，皆是因为被爆炸的气浪掀飞而撞到坚硬或尖锐物体，但是无一人玉碎。”

井伊直政闻言皱起了眉头，神情严峻地看向身旁的家臣副将。

“我理解你想要维护井伊氏武士荣耀的想法，但并不包括谎报军情，你当本将第一天上战场吗，用此等低劣谎言能遮掩什么东西？”

刚才那莫名其妙的爆炸大火有目共睹，虽然这次赤备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防火措施堪称齐全完备，但无人死去就太假了，爆炸中心的营门处可有一队兵卒驻守，眼看着他们飞出去整整有十余米高，就是垂直下落也是个重伤垂死，磕到头更是当场去世。

“这，卑职绝无妄言，简轴的确如此记录，卑职这就去彻查一番再来禀报。”

“嗯，速去速归。”

井伊直政也知道是手下报来的东西，又不是他本人亲自点的数，于是就回到营帐等着家臣武士再次汇报。

但刚揭开营门，就见一个浑身萦绕这紫色烟云的黑甲武士大马金刀地坐在他的首座之上，身旁立着一杆长掉刀。

“你！？”

他当然一眼认出这正是昨日那个如巨佛一般的庞大魔人，虽然此刻也就在人类可以接受的范畴，但那时留给井伊直政无可抵挡的印象依旧高不可攀。

“你，就是这些人类军队的首领吗？我记得你，自称叫赤夜叉是吗？呵呵，好名字！”

魔人哪怕只是坐着说话，都散发着井伊直政无法理解的气场，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对光影特效的追求已经超越了时代不知道多少年，与之相比，井伊赤备出征的装束可真就是暗淡无光，不谈实力，在气势上已经矮了人家一截。

井伊直政刚才还以为魔人跟昨日一样没有理智，但骤然听闻那仿若迷雾森林中佛寺钟声的话语，他却一下就安定了下来，身为将帅自然文韬武略双全，怕是就是不讲理的疯子，却还手里拿着能毁灭一切的力量。

“阁下是如何进来此处的？就算要与我军为敌，此等鬼祟之举难符身份！”

“与你们人类为敌？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笑话！参天之树可曾在意蚍蜉莽力，诸天神灵何曾回应信徒跪拜？”

听到魔人如此狂傲的话语，井伊直政心中喜忧参半，忧的是域外魔人果真比西渡番神灵还要难伺候，几乎看不到化敌为友的契机。

喜嘛，就是这魔人看起来并非智将角色，古往今来拿这一套把人类比作蝼蚁说辞的妖怪多了去，哪个又能有好下场？

“那阁下打算如何？今日突现吾等军帐中，难道是来请食？”

“看来赤夜叉之名倒有点意思，实力不见得，口气倒是，不小！!!”

魔人忽然脚踢掉刀下柄，将其横向弹空后单手握住，随即旋身就是对准井伊直政当头一刀下劈斩，井伊恍然间望见的并不是刀刃，而是从天而降燃烧着紫火的陨石。

铛。

熟悉的人物，熟悉的流程，天魔央不知何时出现在帐内，一脚将井伊直政踹朝一旁踹飞出去，金火飞溅之间，横刀挡下了魔人的掉刀，但即使是天魔也双脚陷入地面，可见其力道。

“又是你？来的正好！昨日不是不服吗，今天就将你们两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一同串上，也好过将来跟蚊蝇一样烦心！”

天魔央双手持刃，浑身气势爆发将掉刀震开，对魔人冷哼一声。

“不知是谁不自量力？会两下杂耍把戏就敢出来见世面，不知你的母神有没有教过你身败时要下跪才能祈活？”

“你！？找死！”

两人互相嘴臭了一番，不出所料还是魔界母神比较戳魔人的痛点，日本的骂街话其实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听久了早就已经不痛不痒，但这句在中原广为流传的“你马”系列，无论在哪都颇具杀伤力。

一股漆黑带着紫蕴的气息自铠甲传导至掉刀之上，将其完全包覆，这杆掉刀乃是苇名城名刀匠所铸造，其形制为双面开刃，头有三尖呈山字状，乃宋刀八色之首，自明代《封神演义》一书出著后，掉刀之名也渐渐被三尖两刃刀取代，二郎神杨戬的标志性兵器。

掉刀的发展历程与日本薙刀相似，原本是短柄的斩马剑，后来加上长柄与侧刃尖，马战时一旦被其所伤，不是人仰马翻就是当场身首异处，而薙刀也是在日本刀上直接加了个长柄。

虽然魔人手中这柄三尖两刃依旧是凡兵，但加持上「魔人复诵之经」，便能在能量耗尽之前强度大增，与神兵相较也就是少了法印。

“这腌瓒的杂毛鸟也敢辱及母神，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哦嚯，气急败坏，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四肢发达的低级魔人罢了，骂不过就打，打不过就骂是吗？”

“那就来试试我能不能打！”

三尖两刃刀在狂舞之时已经将整个阵营给切成了碎末，像爆裂的氢气球般炸裂开来，但天魔央面对攻势却利用空中优势游刃有余地躲避着，甚至对着刚刚爬起来的井伊直政尻尾又补了一脚，好歹是脱离战斗的波及范围，但究竟一头撞到哪里去她就管不着了。

“你过分了，竟敢骂我是杂毛鸟！？”

当刀势已尽，天魔央上去和魔人短兵相接时，她偷偷凑近小声嘀咕了一句。

“就是这个人设，只有真实感才能造就经典。”

“你什么意思！老娘……我要砍死你！”

“哈哈哈，来啊杂毛鸟，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第191节 第18十9章 千刃的契约

仙峰寺山门与僧道处尸横片野，大部分都是僧侣的尸身，但也有被武僧犀利功夫给爆锤至死的足轻和武士，不过管你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十几把刀刃，实在麻烦得紧就叫铁炮手预备来个排队枪毙，终究是没有大波折。

刚才响彻金刚山的喊杀声与枪火应该已经让山上的僧人余孽彻底明白了如今的局面，他们依旧还保留着最核心的精英人手，例如太郎兵、施术僧、乱波众、蜈蚣众和不死僧等，当然还有守卫大殿的空舞僧。

不过刚才一役歼灭了仙峰寺的大部分青壮力，至少能够让苇名轻松占据山腰上的庙殿作为据点，不然就算是掌握了地图，要和这些整日行走在僧道上的武僧周旋还是非常麻烦的。

“弦一郎大人，在下身受一心大人之命已经完成，请吩咐接下来的命令吧。”

犬走椛来到苇名弦一郎的面前，按理说她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本可以就此歇息，但射命丸文还要继续作战，在乱波众的地盘里寄鹰众很难占据制高点，唯有飞翔于天空中的乌鸦能够无视这些小矮子。

椛并不想抛下文一个人去后方，危险肯定是有的，但反正弦一郎不会把她安插到前线，椛在弦一郎眼中的身份是一心的新晋家臣，既然未设军职就不属于总大将统帅。

“听祖父大人说，你的目力超乎绝伦，能够望遍未遮之域？”

“是的，只要没有被遮挡的地方，再远我也能目清毫厘之纤，哪怕是文……我的乌鸦也没法做到。”

弦一郎点点头，对这种天赋自然是要特别看重，毕竟要自下攻顶，稳固的据点是十分重要的，只要椛站的足够高就能比文更快地发现异常，让仙峰寺妄图切断苇名军后路的任何阴谋都扼杀其中。

“那么接下来，我军首要任务就是占据那座佛塔，接下来就由你携一队武士提供所见仙峰寺动向，依旧是用你的乌鸦汇报，这么聪明的忍兽可不常见了。”

“是。”

射命丸文站在椛的肩头，用诡异的眼神死盯着弦一郎，似乎对被称为忍兽很不满，应该是在思考着要怎么报复这小子。

拉鸟屎肯定不行，自己可是淑女，怎么能如此粗鄙，还是去河里叼一条鲜鱼，什么腌料也不放地闷罐子里发酵半个月，然后连鱼带汁丢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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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向前了，留下你的刀返回吧”

全身铠甲密不透风的西洋重剑士，拖着一柄比人体还长的双手大剑从桥廊的望台间走出，正如他往常为仙峰寺打工时那样，向来者警示。

自从封了山门，就不再有普通香客前来，但少不了各方探子，绝大多数都是潜入此地的忍者，或许之前的道路上还能通过攀岩走壁通过，但重剑士所在的这处断崖绝壁根本不可能，只有一条单行道的长廊。

为了给绝症的儿子罗伯特求医，帕特里西奥·安东尼奥跟着葡萄牙的去澳门的商队来到传说中医术最发达的东方，接着听说日本仙峰寺有神医可治百病，只不过当他来到此处时，发现那个消息早已过时，神医道玄去世很久了。

但仙峰寺主持方丈发现他异常强壮，甚至连太郎兵都没法相比，于是与他述说仙峰寺有变若水妙法，可以强身健体，绝症不治而愈，但所需花费甚多，需要他驻守金刚山山腰临近山顶的悬崖隘口长廊，只要上缴一千柄入侵者的武器，就算付清了罗伯特的医药钱。

但信奉天主教的帕特里西奥并不想杀害这些异乡人，于是每当有人前来长廊，他都会摆出自己魁梧的身躯震慑对方，然后奉劝他交出武器原路返回，虽然有个别人的确照做了，但大多数都硬着头皮要闯，于是饮恨在帕特里西奥的大剑下。

“这是为我儿背负的罪孽，主啊，请责罚我一人足矣，吾之夙愿，仅仅是在地狱仰望着罗伯特，他能拥有健康的躯体，去拥抱幸福的生活。”

帕特里西奥在长廊上望见漫山的枫叶时，时常这么想着安慰自己。

今天他听到廊外许多的响动，无所谓，无论来多少人，都攻破不了只有他这种蛮力才能驾驭的坚实重甲，唯一可以无视他的办法只有一把火烧了这木头长廊，但那样反而是切断了前往山顶的路。

“你是哪国人，叫什么名字？”

但今天的确与众不同，一位身着皮甲的年轻金发白人少女站在廊门前，她的腰间佩戴这一柄外套华丽但刀柄异常朴实的西洋船长剑，大腿外侧则使用皮带捆着一把短匕，，长年担当船队护卫抵作船资帕特里西奥一看就明白那种气质不可能是哪家大小姐的花架子，而是真正的海上“男儿”。

而且刚才询问帕特里西奥的语言是荷兰语，虽然他只会葡萄牙语和日语，但大概也能明白这是欧洲语种，如今年代的荷兰还没有扩展开海上马车夫的业务，应当说丽璐正是开创者之一，所以荷兰语也没有在欧洲普及。

“你也是来求医的吗？只要回答是，我就放你过去。”

这句话是用日语说的，丽璐闻言皱了皱眉头，也只能用日语重问了一遍。

“我叫帕特里西奥·安东尼奥，曾经的葡萄牙子爵，请回答我的问题吧，你也是来向仙峰寺求医的吗？”

“醒醒吧！安东尼奥，你是抛弃爵位来到这里的吧，但这些僧人欺骗了你，他们根本无法救治你的儿子，甚至，甚至已经将他杀害。”

如果是个日本人这样说，那帕特里西奥根本不会相信，只当这是要哄骗他让路的花言巧语，但丽璐的话语则明显动摇了他，手中大剑在地板上磕出一条长印。

身为接受过教育的葡萄牙贵族，他又何尝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些猫腻呢，但如今帕特里西奥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抓住这根不知是药材还是毒物的稻草，祈求主保佑他的儿子罗伯特。

“如果你仅仅是想说这个，请把剑留下，离开吧，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骑士的礼仪，我已经将它丢弃在了欧巴罗。”

第192节 第190章 爸爸，请不要为我悲伤

帕特里西奥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相信丽璐，或许已经相信了，但他根本无路可退，深陷其中的帕特里西奥宁愿坚持收集一千把武器去换取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不想在此放弃，接受儿子罗伯特·安东尼奥已经身亡的事实。

“留下你的刀剑，然后回去吧，否则我只能杀了你然后自己取下。”

“不听我好意的劝说吗？那你也只能无路可走了，抱歉，我以荷兰王室贸易船队提督，丽璐·阿歌特的身份向你保证，如果哪天经过你的家乡，我会帮你们立上一座墓碑，最后那一朵彼岸花，就算做我送给小罗伯特的礼物了。”

帕特里西奥双手举起重剑呈攻击姿态，但却久久没有后续动作，直到他的面甲中传来微微颤抖的声音。

“谢谢，我和罗伯特的家乡，在里斯本。”

“嗯，既然如此，你的死期也只能是今天了。”

丽璐身后关闭的廊门突然被两道交叉的银光透射而入，随着轰响骤然倒塌，所显现出的正是手执刀刃的苇名弦一郎，以及他身后的已经蓄势待发的铁炮火枪队。

“丽璐小姐，既然劝说无效，请避让吧，可惜了这武勇无双的猛将之才，本将会为勇士献上最后的荣誉。”

只要弦一郎一声令下，便是枪林弹雨覆盖过去，哪怕帕特里西奥全身覆盖重甲，也免不了会被打得节节而退，还有弦一郎那有如船弩一般的劲射箭可以震荡其头颅即四肢，哪怕无法穿透，铠甲凹陷的箭痕也足以穿骨。

“请，请等一等！”

但当丽璐让开道路，弦一郎宣令的前一刻，一个灰扑扑的小东西从长廊旁的窗户外飞了进来，落在帕特里西奥的面前，弦一郎双眼一凝，虽然距离有着数十米，但箭术超群的他眼力自然不会差，那是一只金刚山常见的山雀。

“刚才，是谁说话？”

“是我，在下是仙峰寺变若御子，请苇名将军大人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