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幡老黑兔
“苇名一心,苇名,一心……好熟悉的名字……”
武田缓缓站起身,似乎这个名字开始唤起了他的某些回忆,眼睛也在搜寻着什么,直到他看到了一心在和田村那一战中,被划伤的左眼。
“不,不可能!苇名一心,那不是五百年前才有的名字吗!?”
“嚯,你果然听过老朽,是从你家中长辈处听闻的吗?”
“不!我不相信!”
武田突然双眼通红,仿佛机器人的两颗闪着红色警报的电子眼,一心眉头一皱,想到了某些东西,当即不再犹豫,瞬息拔刀,刀锋由下至上斩出一道斜上的空斩直扑过去,武田胸膛上剑道衣瞬间被撕裂,鲜血喷溅而出,却在地上如沸腾般飘发着蒸汽。
这一招可斩修罗的苇名十字斩是记录在技能中的著名苇名流招式,也是苇名道场赖以成名的绝技,本还有即使格挡也无可防备的下一刀,剑势却被一心生生止在半空,停了下来。
“苇名先生!您这是!?”
后面赶来的濑子见一心一言不合就拔刀隔着两米远砍人,吓得叫了起来,一心只是挥手挡住她,并未理睬。
“变若水?起来吧,老朽这一刀并未伤及要害,但足以让你清醒了。”
变若水是一心病重而让孙子弦一郎代为掌权时,弦一郎为了抵挡内府的攻势,通过与仙峰寺的合作研究弄出来的假龙胤,期间有多少牺牲品死在了这个研究之下暂且不谈,最后做出来效果最好的变若水也远达不到不死不灭的程度,只是让身体极其强韧,外加恢复能力超群,如不彻底杀死变若水持有者而留有一息的话,便能在短时间内恢复伤势,倒是依旧会消耗大量体力。
其使用者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在变若水生效时那双散发着渗人红光的眼睛。
第16节 第16章 武田祖训
武田双手自然下垂吊在两侧,双膝跪倒,狠狠撞在地板上,头部低垂着,似乎就要前屈倒下,却依然立着上身没有动静,随着胸前伤口的迅速愈合,飞溅出的血液也在同一时刻蒸发,变成淡红色的雾气萦绕着武田的身体,只在地板上留下分辨不清是血渍还是鞋印的斑痕。
最后就当眼中的殷红色也渐渐淡去时,除了无法复原的剑道服上衣,这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重新站起身来的武田神情十分复杂,就算是了解一些妖怪内幕的人,发现自己家族传说中等待了五百年的主人蓦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会是不敢相信吧。
“武,武田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前台的妹子一颠一颠地跑过来,打破了此时僵持的气氛,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武田的身上,毕竟那如同上身敞开般的裂口怎么也无法忽视,武田伸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再向一心深深鞠了一躬。
“我明白您的来意了,请大人您跟这位警官女士先到内室稍作歇息,恕在下先去更换衣物。”
“哦,那老朽就不客气了,前边带路吧。”
“是,请跟我来。”
跟在一心后边亦步亦趋的濑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脸,说实话,跟原本脑海中想象的那种室外高人画面一般无二,刚才更是在眨眼间的迅雷一击中挥出一刀凌厉的破空斩,这种画面,对普通人来说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得到吧。
不过当这种事情亲身发生在自己这边时,才会感觉到压力,不明内情的濑子只知道一心刚才砍了对方一刀,就这样却还要反过来招待一心和自己,难道就不怕这里的人不怀好意吗?别的不说,就那个发光的妖异双眼,无论在哪部电影电视剧里出现这种角色,怎么也是个反派吧!
“你是在害怕吗?”
“唔,您,您怎么知道的?”
“你抖得窗户都在震,这还需要老朽猜吗?”
“诶,诶~~~!!真,真的有吗?”
“哈哈哈哈哈,不行,老朽是真忍不住了,你这小姑娘是怎么混到不被拐卖走的?啊哈哈哈,你是肉弹车不成还能摇得动房子?”
濑子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气恼,脑中就已经被震惊占满了,刚才一心那一本正经表情甚至让其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害的房子在抖动,要不是一心突然笑到手扶墙,她都还没有意识到刚才是在调笑自己。
她呆愣了两秒之久,才一股羞意涌上心头,又不敢发作去用拳头捶一心,只得憋得脸上红彤彤的。
“好了,如所猜不差,此处馆长应是老朽曾经下属的后人,毕竟隔了二十几代人了,生疏在所难免,再说了,见识到老夫的苇名流绝技了吗,区区变若水,老夫还不看在眼里。”
“二,二十几代?”
事实上按照古代早婚早育的习俗,这还是往少了说的,十几岁就结婚育子的大有人在,从那时至今传承三十余代绝不夸张。
不过对泉濑子的思考回路来说已经足够,一个活到自己下属都已经经过二十几代轮回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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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田伊中小时候,每一周都有三天是在父亲的剑术教导中度过,也是在每一次训练前,父亲都会唠叨一遍自己家族的祖训,他或许从没有在意过,但其内容还是毫不意外地深深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与血脉之中。
家族之所以能延续至今,都是因为背负着一个尚未完成的使命,在将家族守护之物交给它的主人前,家中的男丁都是没有自由可言的。
年轻时的武田对此嗤之以鼻,不过介于对父亲的尊重,他从未明面上表示过,什么家族没有自由,等剑术大成了,他就带着父亲去美国开一家新道场,就连日本本土都已经被美国驻军了,在这资本至上的年代里,哪还有什么历史使命可言。
他从小到大为了练习真正的杀人剑,断过手脚,伤过心肺,甚至折过头颈,如此常人无法承受的后果,在变若水面前只不过需修养一天便可完全复原,这般神奇的力量,却不能对外展示而让家族成为世间的传奇,如何能够让年轻气盛的武田接受?
直到有一天,父亲失踪了,只在居室的桌上留下一封遗书,书上言明父亲他自觉寿命将近,却仍念念不忘祖训,故前往守护之地,在家族的诫墙前了却残生,武田将继承父亲的道场,且还在遗书中叮嘱,除非是主人前来,或是将道场传给下一代,否则武田不得来到诫墙寻找他的遗体。
武田不知道守护之地在哪,他却还记得道场中有一处极其隐秘的地下祀堂,那里常年被锁闭,从没有机会进去一探究竟,如今作为一家之主,那片钥匙连同遗书一起交给了自己。
父亲是武田伊中生命中最重要且最敬爱的人,父亲失踪的晚上,他没有丝毫睡意,仿佛一夜之间,他已不再是那个狂傲的年轻人,武田的脊柱在背后父亲的注视下撑起了这个家,至于去美国的想法,父亲不在,他也就没有了念想,不过武田决定从这代开始断绝家族的祖训,所以他的一对儿女,从未听闻过什么守护之物。
现在时机到了,他也未曾预料到祖训竟然是真的,苇名一心,正是父亲口中称呼的主人。
“罢了,无论如何,使命都会在我手中断绝,能了却父亲的遗愿,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武田伊中从遗物箱中拿到了父亲留下的钥匙,来到地下祀堂前,不知几百年前的朽锁竟坚固如初,只不过平添一些斑驳锈迹。
这里如预想中那样充满着腐木与灰尘的气味,蛛网遍布,他用火机点上一根蜡烛拿在手中,以防前方突遇缺氧或毒气,走下一道阶梯时,正好在墙壁旁边看到不知何时预备好的烛灯,武田便用手中蜡烛将其点燃,没想到这盏烛灯触发了某种连锁机关,环绕着整个空间的烛灯群被一一唤燃,让这里的景象完整呈现在武田眼中。
比起祀堂,这里更像是一间古代贵族的议所,大量身着武士盔甲的遗骸跪坐在堂下,足有数十之数,堂上却只有一个长长的木盒被供奉着,这等诡异的景象直把武田吓出了一身汗。
直到他看见武士末席那具未着甲的干尸遗骸,他身上满是灰迹的服饰正是武田记忆中最为熟悉的,父亲的剑道服。
第17节 第17章 附虫一族
“父亲……”
变若水是无法长生的,如果将龙胤比作樱龙的血液,那变若水只不过人类利用邪法从中所提取出的稀薄血清而已,即使武田父亲和武田伊中一样身具变若水,也不过是生前强壮无匹且不会变得衰老,百年之后依旧是一抔黄土。
武田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过中间的堂道,按照祖训取下堂前所供奉的木盒,双手捧着跪在父亲的遗骸面前,多年前被压抑的情感一齐涌上心头,一声父亲刚说出口,已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伊中……伊中,是你吗?”
武田伊中惊愕地抬头,脸上的泪水都还在兀自流淌,他却看见父亲形如干尸的遗体嘴唇在颤动,分明是在叫自己。
“父亲!父亲是我啊,我是伊中!”
武田所见都是真的,父亲听到回答,竟然睁开了双眼,尽管那双眼球已经干瘪到无法转动,他还是能感受到从前父亲守着自己教导剑术时,那慈祥而欣慰的眼神。
“伊中,你完成了我们的宿命,对吗?”
“是的,是的父亲,家族的主人已经来了,只要将它交给一心大人,父亲你就自由了!”
武田不懂父亲为什么如此模样还能活着和自己说话,或许是因为执念吧,他当然希望父亲解脱成佛,而不是凄惨地困守于此直到身躯彻底腐朽。
“自由了,宿命如此……不,不能这样!啊!!!”
突然间,武田的父亲双目映得通红,张口怒号,一股难忍的剧烈腐臭气息喷涌而出,武田伊中霎时间惊惧无比,却不肯挪步逃出此地。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
“啊啊啊,不,不,他是我的孩子!不……伊中!快跑,离开这里!”
他父亲很明显在抗拒着什么,武田感到地面都在轻微震颤着,当他转头望去时,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画面。
排在他父亲前面的二十多位的武士遗骸,全部望向了武田,他们干枯的眼窝中,同样耀着变若水的红眸。
咔嚓,咔嚓,就像地狱中沉睡多年而苏醒的石像鬼在抖去一身石屑,多年未曾移动的身躯像石头一样作响,随着朽坏甲片的掉落声此起彼伏。
不过有一个比这些武士更快,只见他的父亲突然站了起来,用身体挡在武田面前,并从腰间抽出当年带下祀堂作为自己陪葬的佩刀。
“祖先大人们,请恕后人无礼,即便身为腐骨,岂能坐视伤及至亲。”
“父亲!”
“快滚!”
武田伊中抱着木盒,已是不敢再回头,用尽平生的气力向出口奔跑着,他的心中开始浮现出某种预感,只有将手中之物交于苇名一心,才能够结束这一切。
“啊!!!”
区区一人发起冲锋,如何能抵挡如此多的亡者武士,古时巨大的野太刀轻易撞开他手中刀刃,无数刀锋接踵而来,武田才刚跑出台阶,他的父亲就被乱刀砍倒在地,无力地趴在地上,望着武田消失在祀堂的背影,缓缓闭上双眼。
之前坐在首位的武士走上前来,从背后将其一刀刺穿颈椎,连着刀刃拉带出来的,是一颗鲜活且恶心的蜈蚣头颅。这只蜈蚣抖了抖触须,发出不明意义的鸣叫,众武士便一齐停下了攻击,待蜈蚣扭动几下身躯重新钻回武田伊中父亲的身体里时,剩下的,只是又多一位亡者武士。
“为什么?一心大人还活着,不对,不可能。”
“师父您当年亲自确认过一心大人的遗体,不会有错的,一定是个假货,为了盗取宝物竟敢侮辱苇名的遗志。”
“师父息怒,徒儿这就让苇名的将士去杀了那个败类。”
武田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在祀堂的角落,早就多了一个并非红眼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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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还在内室静坐着闭目养神,泉濑子却早已不耐烦了。
“苇名先生,为什么这里的馆长去了这么久,不就是换套衣服吗?”
一心斜了她一眼,惊吓得她蹦到一旁去了,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傻动作时,却又不明白为什么会下意识这么做。
“更衣自古以来只是个缓时的客套话,要招待像老朽这样特殊的客人,没有点准备怎么能行呢?”
说实话一心也不想等了,奈何旁边有个警察妹子正烦躁着,此时稳不住气,岂不是将气度自降到同一水平?怎么能保持住高人风范,如果一心只身前来,或许已经提着刀出去找人了。
咚咚。
正当一心思虑着该怎么办时,门口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苇名先生,妾身可否进来一叙?”
泉濑子的直觉顿时上线,现代人哪有用妾身自称的,一下子浑身绷紧,坐的笔正。
“哦,是个熟人啊,无妨,老朽正闲着呢。”
这般婉约似清泉流淌的妙音,现代女性是无论如何也刻意模仿不出来的,只有像青娥娘娘这样沉淀了千年的气质,才能让人一听难忘,甚至朝思暮想茶饭不思。
好吧,一心可明白,在前世被人称作黄段子娘娘的青娥,装得越大家闺秀,越让他心生警惕,这种恶趣味的家伙,刻意隐藏内心接近某人,要说没有目的是不信的。
当然不能虚了气势,人家客气地求见上门,强硬拒绝倒是先输了一着。
“请恕妾身孤陋寡闻,为何从前未曾见过苇名先生呢?”
“老朽苇名一心,乡下领主,妄称天狗侠客的老头罢了,难能入得了霍青娥霍娘娘的眼。”
实际上一心说的还蛮真实的,但青娥身为土地广博的中土之人,就是这么一个毛病,别人越谦虚,她就越猜疑,反倒是那种上来吹一顿牛皮的莽夫,一点都不看在眼里。
“如果一心先生不介意的话,请唤妾身青娥即可,妾身本姓并非霍呢。”
“哦,未可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