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苇名一心 第205章

作者:因幡老黑兔

西行寺琉生当然不乐意,自从赤备与鸦天狗终结协议后,他的式神便接管了原本由鸦天狗负责的手被工作,如今正是青云直上的最好时机,只是稍微出了点差错而已,要是真被别的势力横插一脚,他就不可能独吞这等军功了。

“井伊将军大人,在下……”

西行寺琉生正要“据理力争”,却突然脊背一寒,一道幽幽的倩影带着清冷的香风从身后闪出,打断了他的诡辩之词。

“不用了,我已经有办法了。”

“先祖大人!”

琉生看到是幽幽子出来为他解难,一时间百感交集,要不是不能在将军面前露怯,他怕是当场就要抱着她的大腿哭嚎起来,自家先祖总算是为他出头了,这要再晚上半日,怕是井伊直政能气到拔刀砍了他。

“哦?敢问……先生有何妙法可平乱?”

井伊直政稍微考虑了一下,他当然不可能跟着琉生叫西行寺幽幽子为先祖大人,而称呼小姐又略微失礼了些,哪怕刨去西行寺先人的身份,她也是日本常世的高级鬼差,现世里地位同样,于是便尊称先生。

“谈不上妙,只是我刚审问过结界里的魂魄,得知了那个祸乱者的底细,这才寻出道理来,就交给我处置吧。”

西行寺幽幽子脸上带着自信的迷人微笑,香肩下的良善随着她笃定自夸的动作轻微摇曳,哪怕井伊直政深知人鬼殊途,也不由得怦然心动,连忙心中开始默念。

‘吾全心全力侍奉家康大人,创日本合一传世之业,大丈夫岂能三心二意?’

同样心思有些不平静的,就是跟随幽幽子而来的魂魄妖梦,她跟幽幽子的关系亦师亦仆,不是寻常那种武士效忠大名的套路,也只有妖梦能将忠犬与谏臣两个完全不相容的角色特征融合在一起,这也是除了剑术天赋之外,苇名一心看好她的其他原因之一。

拥有丰富的切身生活经验,也是演技得到升华的必要条件呐,什么,演技跟剑术水平无关?胡说八道!绝对的谬论,谁放的厥词?出来跟老朽比划比划。

妖梦亲眼见到西行寺幽幽子能面不改色,甚至行云流水毫不打顿地胡扯,虽然这也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的选择,却始终是违背了她心中的武士之道,小妖梦可以为自家主人破例,不固执己见地出来拆穿她,但依然盘算好了回家后要好好对主人说教一番。

到时候幽幽子再胡搅蛮缠也没用,毕竟,整个亚玛萨那度唯二,水平直逼怀石料理而且炒的还是大锅菜的传奇厨师,可就只有魂魄爷孙二人,见识过世间险恶人情冷暖的妖忌大概还会宠着她,但妖忌已经不知所踪了不是?换成妖梦,这小姑娘倔起来可一点不讲情面。

“我已经问清楚了,这几个人,就是苇名牢狱中所产生的最强大鬼物,七面武士。”

“七面武士?本将的确有收到过这方面的情报,但那不是类似荒骷髅一样的实体鬼物吗?即便棘手也不至于束手无策才对。”

听到幽幽子的解释,井伊直政怀疑的目光再次转向西行寺琉生,把他看得汗流浃背,琉生也是个人才,明明后心的内衬都快湿透了,额头跟脸上却干干净净,这脸皮也着实修炼有成。

“错,首先七面武士绝对要比荒骷髅更加强大,我想这其中的原因,你们内府应该很清楚才对。”

井伊直政听了颇有几分汗颜,幽幽子都明说是苇名牢狱中所孕的鬼物了,当然跟内府统治时期制造的大量冤狱迫害分不开关系,野生鬼物强大的根源在于怨,而这些怨正是内府自己所酿。

“不过这些现世的政治我肯定是不会管的,希望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就好,不然进入轮回少不得要受四季裁判长的裁决。”

“是,本将谨记先生教诲。”

“再者,他们已经本非是初生的七面武士了,而是被人所特意祭炼成这样的,不是式神,而是将其中的怨更加实质化,成为一种有神智的法器,所以你看他们身上的武备全都是刑具,这就是怨的具象,如果不是其主已经逃遁,想来你们还会遭受更大的损失,毕竟刀剑再锋利也只是死物,当它握在武者手中时才是杀器。”

“祭炼……”

井伊直政略微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虽然这些“七面武士”由内府而生,但日本的野阴阳师去祭炼鬼物以寻求更强大的力量也是寻常之理,并不一定是针对内府而来的,暂时只能猜测他们主人所修之法十分诡谲,甚至凭西行寺家的底蕴都解决不了。

“既然先生有办法为我军解困,那就劳请先生尽快动手吧,人力有竭尽,本将怕迟则生变。”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凛,向将军展示一下,何谓冥剑之舞吧。”

西行寺幽幽子挥手扬出几只死魂蝶,蝴蝶们飞旋着掀起一阵幽冷的清风,头戴竹笠篓,身着朴实壶装束“嫁衣”的水生凛便随之献身,她很庆幸一心嘱咐过她不要露出面容来,不然就算是幽灵,吹起牛皮来也会脸红。

“是,公主殿下,请您静赏小女子微薄之艺。”

第473节 第468章 打boss不背板不是白给吗

要真让水生凛去抗衡这几个武周酷吏,那可真是痴人说梦了,水生凛剑法灵动飘逸,踪迹难寻是不错,但她生前也只是凡人,死后的怨念积聚也不过十多年,单纯的力量甚至可能还不如一位手持双刃的精英赤备,根本无法抵挡武曌宝具的攻势,更别提将其斩灭其钢筋铁骨了。

而且现在是大白天,即使凛有佛道两家术法的护佑,还有一位幽灵公主在背后撑腰,可作为实实在在的幽灵,其实力肯定是不如夜晚或逢魔之时的,而且真要想靠剑术来解决的话,为什么不叫魂魄妖梦上呢?战斗经验不足,放几个奥义大招也不是不行啊。

“一个幽灵?难道这名女子,能比先生您这位庭师更强吗?”

井伊直政此时也提出了这等疑问,他亲自跟魂魄妖梦交过手,虽然并不虚她,却也还是惊叹于其身所学的剑道层次,之所以对西行寺琉生没点耐性,却还是十分尊敬西行寺幽幽子的原因,其中大概也包含了想跟妖梦套近乎的因素。

半人半灵之体的剑道,凡人肯定无法习得全部,可总有一半是凡人能学的,井伊直政想着只要能把这等流派献予德川家康,掌控全日本人口资源的内府中必有剑道天才,指不定就能养出好几个匹敌剑圣的存在,到时候哪怕又有苇名一心这等乡野剑圣横空出世,也再抵挡不住内府平乱了。

“并非如此,小女子当然不敢托大称敢与公主陛下的亲随相比,但小女子深知这几位的弱点,如果不是经过长期观察,一时言语无法向他人交代清楚。”

凛回答井伊直政的语气明显冷冽了许多,倒不是跟她的丈夫死于内府之手有关,如今她全身心的关注都在自己的孩子阵左上,虽然成为一位幽灵侍女也有感激苇名一心解放自己的恩情所在,但说实话,她内心深处不过是一位战国时代的普通母亲罢了,并不是效忠大名的武士。

如果阵左遭遇不测,她必然不会再顾及苇名一心的任何命令,而是会重新化作怨灵,跟内府决一死战。

水生凛也很清楚,如果真发展成那样的结局,其根源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都在这位内府赤备军侍大将井伊直政身上,此时自然不会给他多好相与的态度。

井伊直政倒没有恼火,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后把目光转向西行寺幽幽子,幽幽子面色平淡地肯定了他的猜想。

“凛的丈夫在牢狱中死去,她郁郁而终后偶然得遇化为怨灵,终日徘徊于旧时地牢中寻找丈夫,直到被我唤醒。”

背景编也要编地本真半假才足够可信,真要说凛了解七面武士的内情,却跟内府无仇无怨,他反倒会心生疑虑,而且也不能太过刻意地去接近对方,就像现在,井伊直政不过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关注水生凛。

身为一介大将怎能害怕鬼物?那干脆不用上战场杀人,回去拼文章写奏折得了,哪怕碰到极其强悍,怨恨深远的家伙,军阵之中的煞气也足以抵御。

“公主殿下,事不宜迟,小女子这便去了。”

眼见水生凛的身形消散在面前,井伊直政虽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区区一个女子幽灵能够解决七面武士炼成的法器,但最终还是选择死马当活马医。

“传本将令,散!”

“散!”

赤备使番手持令旗,将井伊直政的命令迅速传达了下去,围住四个怪人的阵型在闻讯后毫不犹豫地散了开来,其令行禁止之度,即使是在上下级泾渭分明的日本也是堪称顶尖。

不过来自武周年代的四大酷吏可不管这些,他们现在唯一遵守的准则,就是武曌跑路前留下的一个“杀”字,沾染着肉糜与碎甲的狼牙棒呼啸挥下,锯条的格齿上甚至还卡着数米长的血子,着实恐怖得紧。

“木难支,千里横江思君意……”

一阵迷离的薄雾自缺口处飘散而来,水生凛手持细剑的窈窕身姿款款前行,那如泣如诉的语调没有来的让其身周的赤备兵士们打了个冷颤,就好似那深幽下的冰寒之气沿脊而上,冻碎那负心人的心肝儿。

“……曾见否?妾骸枯身篆郎词。”

蒙纱般的雾气骤然染上了漆黑的墨色,无数怨魂的面目在外层翻涌,冲撞,但就是逃脱不了水生凛强大的哀怨,连井伊直政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动容,没想到这在幽幽子面前如同自家侍女般乖巧的女鬼,手上竟然有如此多的人命。

当然,这番恐怖景象都是幽幽子在背后一手操纵的,如果是净化前的那个女鬼凛,或许才能不需要帮忙。

“顺便一说,她的丈夫只是抛弃了她,村民得知后为免节外生枝,才假意哄骗说死在牢狱之中,她成为灵后死在其手中的囚犯和狱卒不计其数,甚至连苇名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将整个地牢连同过去的老封印,全部以法石镇压才得以平息。”

幽幽子有意无意地在井伊直政面前述说着死人的八卦,让水生凛的女鬼形象他心中逐渐丰满,甚至还跟苇名一心曾经派重兵把守旧地牢进行改建的情报暗合,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他的险恶用意。

“桀?”

四大酷吏对袭来的水生凛根本不以为意,只是略带疑问的怪叫一声,就好像对面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我见过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肯说,作左大人究竟……在哪?!”

凛的身形随着一阵凄厉的狂啸而消失无踪,稍后便陡然出现在其中一名怪人身前,纤细的女子剑于半空中扭转,旋身向下,笔直刺入对方的……脚面。

“???”

这啼笑皆非的一幕让井伊直政目瞪口呆,但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那连长枪都戳不动的怪人身躯,脚上竟然流血了。

“吼啊啊啊!!”

另一怪人挥舞着锯条斩过来,凛身影一闪再次消弭便轻易让其挥了个空,仅仅在刹那间,他举着锯条的右臂肋下赫然又是一道血迹飙射而出。

“……”

虽然看不懂水生凛究竟在做什么,但弹指挥间已然是伤到了其中两个怪人,这让井伊直政开始有些期待。

“死!”

第三个怪人甚至还没有找到凛的位置,就被凛从背后踩在他宽阔的身躯上,一剑顺着青铜耻面下方的缝隙刺入脖颈之中,不出意料地血如泉涌,怪人浑身颤抖,双手抱头想要摘下耻面却不得行。

“你们真是无用,也该歇息了。”

嗤。

最后一人的胸前穿出一小节淌着血的剑尖,他望着前方久久无语,与另外三人一同无力得跪倒在地,便在赤备惊骇的目光之下化作殷红色的飞灰,场中只余……

……一介娇弱的女子。

第474节 第469章 指桑骂槐

不算杀伤力太过强大,但对不明真相的日本人来说绝对是黄鼠狼咬乌龟——无从下手的「罗织之狱」终于被消灭了,其实它本就该分类在对人宝具,也就是对本人、单个敌人等等被特别限定的对象给予效果的宝具。

也就是说,这四个酷吏其实是用来针对一个人,或者说,是用来拷问和折磨同一个人的,纵然有万夫不当之勇,面对这四个棘手家伙的围攻也会麻爪,不可力敌。

那凭什么水生凛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其消灭呢?井伊直政已经脑补好了,世界上没有真正无敌一说,哪怕是刚刚完成蜕变的苇名一心也因为大意而被他杀死过一次,而这些“无敌”的法器,在制造过程中必然会留下罩门,就好像阿喀琉斯被他的母亲忒提丝倒提着浸泡进冥河中铸造刀枪不入的不朽之躯时,因为捏在手里而被遗漏的脚踝。

而凛看似无理可循的行动,在井伊直政看来,其实是针对罩门并使得整个宝具机制完全崩溃的最佳捷径。

……才怪。

“我把他们收回来了,你满意了?”

武曌收起刻印渐渐隐没的右手,咬牙切齿地盯着正站在她身边,用寄鹰筒肆无忌惮偷瞧远处赤备军营地的苇名一心,就真对她没有一点防备的样子。

跟聪明人“合作”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强制手段去制约对方,而仅仅只用让她明白形势与处境,她就会“自愿”配合。

说白了,苇名一心已经告诉了武曌自己跟阴曹地府的关系,还有一个死神当狗腿子,你要是想杀人灭口,除非打到地府,躲开四季映姬的眼线把知情者小野塚小町一起干了,否则就等着鬼国京都派兵前来捉拿吧,指不定还会有大羿出场哦。

其实一心只是在扯虎皮做大旗,他是五百年后的七郎将,现在这个时代指不定连杨七郎本人都还没有功成身退,正在大羿手下效力呢,如果真把这事捅向阴曹的上峰,首先迎来的必定是对苇名一心的调查甚至缉捕,当发现他的令牌竟然还真是地府正牌出品时,穿越时空的秘密肯定就保不住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并非是苇名一心单纯在威胁武曌,而是两人互相利用对方的弱点尔虞我诈,当然,一心的优势在于他是主动方,开场就用梭哈压制住了武曌,让她不敢用自己所有的筹码去赌一心只是虚张声势。

她自认中原正统皇帝,而一心只是个光脚不怕穿鞋的朝贡国乡下小领主,这大概就相当于当初荆轲刺秦王时,秦王不但不绕柱拔剑,还要抡起拳头跟手持匕首的荆轲来个1V1真男人大战,以大搏小怎么想都亏得慌。

“嗯,恰到好处,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人不可貌相,老朽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啊。”

一心放下手中的寄鹰筒,对武曌指挥四大酷吏的配合演出表示赞赏,但双方的关系并非盟友,甚至还需要互相提防,所以他的言语中还是充满着不太过分却也十分恶意的挤兑成分,人一旦恼怒起来,破绽就会露得更多,谁也不例外。

“混账!什,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你的意思是说朕很丑吗!?”

武曌果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暴躁地炸毛起来,一心这个糙汉子倒是不在乎别人直说他过于凶恶甚至丑陋,但相貌这个方面,对于每个女人来说都是逆鳞。

“不,老朽的意思恰恰相反,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无法让人信服她的能力,当然,那通常是指在和平时代的风花雪月里所生长的娇花,盛唐相对于这战国来说,不正是如此吗?”

“哼,朕天生丽质几百年了,需要你个乡巴佬来肯定?”

武曌看似不领情地反唇相讥,然而那小臂抱着胸抖脚的肢体动作,都无一不向他传达着“得意”这两字。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万事小心翼翼,带着假面具以谋生存的才人妃子了,而是养尊处优张扬无比的女帝,想要哄她高兴非常简单,连苇名一心都能信手拈来。

这一切,当然是为订下苇名与源之宫的协议作准备,哪怕是战时协议,也比什么都不做等着腹背受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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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凛在解决掉「罗织之狱」后,并没有任何例如兴奋、欣喜之类的往外表现,只是像刚进来时那样,手持细剑款款而行,从容地走出赤备队的包围圈,那些哀嚎的黑色薄雾依旧无法脱离,随着凛的步履缓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