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苇名一心 第184章

跟竹节虫一般细长而干瘦的手指，又极度苍白有如艺伎之粉面，指间还夹杂着些许糜烂的奇怪组织，看上去像是破破烂烂的鱼鳍状物。

不过孤影众已经先入为主地把它当做妖怪了，这种恐怖景象倒并没有吓到他们，反而更能说明这坛子里的东西已经被辟神结界给吸得只剩躯壳，只能躲在坛子里苟延残喘。

只不过让孤影众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在坛子上发现类似符咒的东西，不然它是如何躲避结界的制约的？难道说是坛子本身的材质问题？

正长眼前一亮，自以为找到了这次任务的真实目的所在，只要能解开这个坛子的秘密，说不定就能让内府手下雇佣的妖怪和供奉的神灵介入与苇名的战争之中了。

在忌手的逼迫之下，坛子贵人终于拖拖拉拉地从坛子里钻出了半个身体，然而这对它的形象并没有半点改善，那稀疏到如同从干尸上扯下来的几束白发，空洞发黑的眼窝，四只与之前那只手几乎一模一样的手臂，外加浸泡在恶心粘液中的亮银色皮肤，这模样与源之宫的贵族并无二至。

唯一一点区别的地方，孤影众也看不到，在它的背后，有数十片红色的鲤鱼鳞片嵌在身体上，就好像本就长在那里似的。

实际上所谓的坛子贵人一族，就是知晓了源之宫湖泊中鱼王长生秘密的贵族，在其他贵族还在吸取别人的生命以延续长生时，它们就偷偷躲藏起来，藏在坛子里，收集宝鲤之鳞，最终目的便是毒死鱼王后自己用鳞片变成新的鱼王。

“恶。”

坛子贵人这幅尊荣，即使见惯恶心场面的忌手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更不用提他身后情不自禁发出感叹声的部下们。

“你，你们真的不要财宝吗，这些，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们。”

坛子贵人还想贿赂一下孤影众，却不曾想过，其实他们早就把这所有的东西都看作是囊中之物了。

“你，给我钻回去，老实呆着。”

忌手思考了片刻，实在想不出究竟要怎么才能把这个连脚都没有，还跟泥鳅似的浑身滑溜粘液的家伙给抓回去，于是只能让它保持原样。

坛子贵人十分委屈巴巴，虽然那双恐怖眼窝根本表达不出他曾经身为人类的情感，等它磨磨蹭蹭地钻回去后，忌手用忍刀挑起木盖放回原处，向身后的下忍点头示意。

两个下忍行动迅速地返回船上，拿下来一根扁担与一捆绳索，将这个坛子连身带盖捆得结结实实，然后像腌菜罐一样将其挑走了。

这整个过程，平田废墟中巡查的弥山院众根本没有任何察觉，因为他们是被弥山院主持派来勘测苇名许诺新庙址的排头僧，也只有取水之时才会来到龙泉川旁。

--------------------------------------------

“额……哼，啊啊啊啊啊啊！！”

当忌手带着几个下忍将坛子带出苇名地界时，忽然从坛子里传来异常尖利的惨叫，即便是经受过严酷训练的孤影众也经受不住这种折磨，下意识松开扁担双手捂耳，坛子砸落在地上，好悬没有碎裂。

“什么情况！？”

忌手拔出忍刀一刀斩断绳索，用刀尖挑开木盖扔到一旁，忽然间坛子贵人的手又伸了出来，只不过那身上的皮肤正在迅速糜烂，顷刻之间只剩下细碎扭曲的骨架，以及从坛中飘散而出，如同腥腐鱼肉的恶劣气味。

不消几刻，坛子里便没了声响，只剩下一具白骨，泡在半缸子恶臭的粘液里面。

靠樱龙“恩惠”而获得虚假长生的源之宫贵族，一旦离开源之水的范围，那“恩惠”便被收回了，曾经早已注定的结局不可避免。

第420节 第415章 呼唤正义的使者

“哦？竟然亲自来找老朽的麻烦了，有意思。”

当永真把蛇眼族使者的事情告诉刚回到苇名的一心后，他反倒是摸了摸下巴，那颇为玩味的神情，让永真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陡然一滞。

“一心大人，那条白蛇神不会真的是您杀的吧？”

虽然在永真的印象里，真正能够击败苇名一心的，只有他自己，不过那条白蛇神可算是苇名人最熟悉的巨型怪物，毕竟它经常在苇名城邑边上的悬崖下游荡，还有胆子大的家伙用绳索吊下去偷偷捡拾白蛇褪下的蛇蜕，不像是深居在菩萨谷源之水发源地的狮子猿，除了与猴子混得熟的山民之外，没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

但能够击败百倍于自身体型大小的白蛇，这也足够永真惊讶一会了。

“老朽可没杀它，虽然它的确造了不少孽，但那只是出于兽类的正常捕食行为，至少没有主动去骚扰苇名的山民，而且，它以前也是有着让老朽敬佩的高尚情操。”

“以前？”

永真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药枕，这是她给正在昏迷中的猿所准备的。

虽然猿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但是侍女发现他在昏睡中经常性地皱眉，神情痛苦，就好像是在做噩梦一样，经过永真的诊断，以及苇名神官的占卜术，推测这大概是长期与修罗抗争留下的后遗症，俗称心理阴影，哪怕身体脱离了控制，内心一时半会也转不过弯来。

于是永真配置了能够静心安神的药材缝制在枕头里面，准备给猿换上，只希望尽一点绵薄之力，帮助他从恐怖的深渊中脱离，虽然这需要依靠的绝大部分还是猿自己的力量。

“对，老朽把它过去的主人给找来了，猯藏应该来找过你吧，或者说是九郎来找你帮忙的？就是上次新来的那三位‘房客’。”

愣神的永真俏皮而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回想当日那三个人的模样，除了那个穿着一身巫女服装的小姑娘，其他两个的装束倒真是很异于常人，尤其是那个把两颗大眼珠子戴在头顶帽子上的小女孩。

八坂神奈子至少还是变幻的人类之身，而诹访子却弄了个不人不蟾的身体，或许在苇名一心面前算不得什么，但是骤然出现在普通人类面前，还是会无意识地散发出迷之气场，以至于让永真印象非常深刻。

就好像脑海中有个什么计量表一样的东西开始缓慢下降，跟面板上的怖字条一样。

“既然您没有杀白蛇神，那蛇眼族找的事跟苇名无关咯？”

“呵呵，那倒不是无关，老朽既然特意找来白蛇神的旧主，自然就是在打它的主意，现在已经把它弄去了别处，一个对蛇眼来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地方。”

他略微思考了一会，便对永真大手一挥，回头往门外走去。

“不用担心，这群不速之客老朽自有办法搞定……等等。”

一心刚走出门口，却突然站定身形，脑袋上冒出几滴细汗，因为他刚想起来，上次在苇名城外的白蛇神社见到白藤的时候，她是个什么奔放的鬼模样。

她要是在两方势力外交的正式场合整这么一出，白藤自己倒是不在意了，他这个大名的脸面往哪放？

“不行，得把猯藏带上，哪怕当个吉祥物打个岔也好。”

他从怀里拿出一片青绿色如玉石一般温润富有质感的叶子，正是狸猫的变形叶，但他并不是用来变身的，而是另一种十分让人怀念的别致用法。

一阵悠游缥缈、清脆柔转的叶笛声在天守阁中轻轻鸣起，如果不曾亲眼所见，根本想不到是苇名一心这等男人可以吹奏出来的声音，传说每片叶子都有属于它自己的音脉，在他完全没有刻意奏调的情况下，或许这既是这片变形叶，所蕴含的韵律吧。

正窝在炭暖炉里不想动弹的二岩猯藏忽然一个伏地挺身，大尾巴从被子里猛地一抽拉，直接将东风谷早苗给从里面连带着拖了出来，这窗台边上的小风一吹，凉得她既哆嗦又楞逼。

“有人在呼唤老身。”

“啊，是谁啊？”

“不知道，说不定是在呼喊的正义使者呢。”

猯藏当然知道是谁，她的狸猫变形叶只给过三个人，最初是封兽鵺，然后是变若御子，而现在，就只剩下苇名一心了，只不过她要在人家女高中生面前装糊涂而已，不然显得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女生一样对人言听计从怎么行？

“正义的使者，那不说的就是我吗？！好，终于要轮到我出动了吗，这就去换上我的战衣！”

很可惜，她碰到的这位虽然是个高中生，但永远都还处在中二的心灵阶段，一心之所以会建议神奈子和诹访子“合体”，正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东风谷早苗的独特爱好，合体变形巨大机器人。

虽然这玩意被称作是男人的浪漫，在现代的ACG界肯定不算是冷门的爱好，但对于一个本该处于青春懵懂年纪的女生来说，还真是挺独特的。

猯藏面部抽搐地看着兴致愈发昂扬的早苗，甚至开始翻箱倒柜，想要找到她带过来的战衣。

没错，她所谓的战衣，实际上就是校服加上那写着“夜露死苦”四个字的土味口罩，如果遇到十分棘手的态势，那就再拼上一根御币棒球棍和一件风衣。

这风衣可有说道了，虽然本体应该是日本摩托暴走族的夸张特攻服，身后印着“喧哗上等”几个大汉字的那种，但早苗特意找商家订做成白色的，后面也只有俩黑色超大字体。

正義。

此刻猯藏对自己一时口胡惹来的麻烦，心中满是拒绝，就算此时的事情跟苇名一心无关，她也不想带着这么一个活宝出门，哪怕战国时代的人看不懂这一身装束也不行！

‘溜了溜了……’

趁着早苗还在把校服往身上套，猯藏化作一只小肥啾，从窗口跳出，忽扇着小翅膀，向着笛声的方向飞去。

第421节 第416章 源之宫特供鲱鱼罐头

话说此时赤备的军营中，忌手很鸡贼地将汇报情况的任务交给了枪足正长，其理由也十分冠冕堂皇，他自己是只听命于服部半藏的纯粹忍者，而正长却是有从军从政的成分，牵涉到军事层面的事物，理应由他负责。

所以正长很想骂人。

“马鹿野郎！！”

不就是跟井伊直政汇报此行的成果吗？涉及个鬼的军事层面，摆明了就是不想被挨一顿臭骂，毕竟这次孤影众的任务，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算失败还是算成功。

忍者在这个时代无非就是工具人，面对弱势敌人的时候可以尽情嚣张跋扈，但站在这位手握重兵，深受德川家康“宠幸”的赤备大将井伊直政面前，就连服部半藏也要恭敬如待上官，更何况他们这些连官职都没有的中忍？

之前井伊待他们十分客气，那是因为赤备现在的军势毫无进展，急需孤影众配合拿到情报，这才礼贤下士，可要是让他得知孤影众拿着一个装着一滩骨骸臭水的坛子交差，说不定就要开始怀疑孤影众的能力，甚至无名火起要杀鸡儆猴。

井伊直政杀了服部半藏的部下，顶多也就是被德川家康“小小”责备一句，向半藏作个揖便作罢，但他枪足正长死了可就是真死了，没有死得像个背负着主上荣誉的忍者，反而是作为失败者而死，他无法接受。

不过正长冷静下来后，盯着那个正往外散发恶臭的坛子，略微考虑了一阵，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上，一来井伊的名声并非武勇莽夫，想来也不会因为这种人力无法改变之事随意降罪，二来嘛，就得靠他自己的说法了。

“报，将军大人，龙泉川上的物件吾等已然得手。”

“哦，当年田村留下的书信竟真有其事？快呈上来让本将看看，究竟是何物需得出动两位中忍带队押送？”

果然，井伊直村还是忍不住要当场验收，正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挥动手臂，示意外面的下忍将坛子抬进来。

那坛子才刚进屋，一股难以言喻的鱼腥肉腐味立即就在营帐内蔓延开来，直熏得人眼鼻发呛，眉头紧锁。

不过在座的皆是武将，那是在战场上用刀子掏过心肺的狠角色，这些腥臭虽然比乱战场上的腐尸还要难闻，倒也还不至于让他们掩面而逃。

“什么鬼东西，本将记得信中所言是，‘坛中乃是仙乡贵人’，怎么会如此腌瓒？”

井伊直政还特地用布帛裹着口鼻，上前来亲自朝着坛子里面亲自望了一眼，除了看到如同半缸子绿鼻涕一般的粘液，和一个形貌扭曲的头骨露在上面之外，根本没有所谓的“贵”字可言。

“将军大人。”

正长上前一步，向井伊汇报详情。

“卑下并未见到贵人，反而只有一个形似鬼魅的泥鳅妖怪躲在里面，一见到我们也只会求饶，最后我们想要将它带回的时候，它将坛盖合上，便死在了里面。”

正长手持一把钩镰，将坛子贵人的尸骸从坛中吊起，以展示其异于常人之处，光是从它有四只手这个细节上看，井伊就相信它是妖怪了。

至于那个所谓的“贵人”，想来已经被苇名一心斩杀的田村也是德川家的心腹大将，应该不至于认不出妖怪的模样，所以井伊也只能推断是贵人已离去，而坛子则被妖邪所占。

“等等，妖怪！？”

正长终于等到了井伊直政的这声惊叹，他面罩下的嘴角微微翘起，不管这丑陋的泥鳅到底是不是贵人，反正他的任务是完成了，要怎么猜测那是别人的事情。

“苇名这结界内不是无有妖怪存活吗？就算是苟活，也都返还成了野兽，而它却懂人语，还会求饶？哈哈哈哈！来人呐！”

井伊直政仰头大笑，仿佛那苇名一心的人头此刻就在他的枪尖之下，当日前军全没的耻辱，终于有机会得报了。

“在，将军大人有何吩咐？”

“叫西行寺大家的人过来，就说本将得一秘宝，可解结界之惑。”

正长悄悄地利用忍者技巧，化身形于阴影之中，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因为他知道，等下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西行寺家族的倒霉火气引到自己身上。

“将军大……噗哇！何，何人在此腌臭鱼鳔？？”

西行寺家族的阴阳师主事，名为西行寺琉生，除了保护井伊直政免受“魔人”骚扰外，其平日里的职责自然是研究苇名的辟神结界，但是樱龙设下的结界无形无影，跟幻境以及固有结界不是一个东西，在手头没有相关情报的情况下，就是西行寺这种历史悠久的阴阳师家族也是毫无办法。

如今听闻井伊直政有可破结界的秘宝，西行寺琉生想都不想就往主将营帐里冲了过来，时不待人呐，如今德川家的战略都快接近尾声了，他这里却还寸功未立，到时候家族内部论功行赏，自己可不得坐冷板凳啊。

但没想到西行寺琉生刚掀开营帐的帘布，便似有一阵猛邪窜入鼻腔，直冲脑门，这好家伙，在根本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琉生被熏得仰头栽倒，涕泗横流，平日的风度荡然无存，就差没有口吐鲜血了。

是极，他这等上层的阴阳师，多是跟有智慧有涵养的妖怪式神打交道，那些下等的腌瓒事自然有家族下层人去做，何时受过这种惊吓的待遇？所以跟这些武将根本不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