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苇名一心 第160章

“果然大女长大就一点不可爱了，当年在绯玉姬怀里的时候，还叫吾父亲大人，现在却叫吾这个家伙，果然大女千年来第一次使用吾这种力量，一定是为了心上人吧！”

“要你管！你没资格在老身面前提起母亲的名讳！”

猯藏一边维持着施术，一边还要咬牙切齿地一脚踹踢过去，却被这肥狸猫以完全不符合体型的灵敏轻易躲避了过去，虽然躲避方式……是滚着去的。

这只狸猫是一尊日本佐渡的神明，名叫二岩团三郎，就像它自己话中所说的那样，是二岩猯藏的亲生父亲，不过那是它生前的事了，同时也是人类所记载狸猫传说中最为著名的三狸之一，第一代狸猫总大将，团三郎狸。

别看它此时圆滚滚的，像只和蔼可亲的可爱大狸子，曾经团三郎的大名，可是让日本妖狐们闻之色变，止小狐夜啼，就是放在现在，因为玉藻前于平安时代失去踪迹的缘故，团三郎的传说还是再次被狐狸们用来教育下一代。

“再闹？就把你送给团三郎狸给吃了！”

狐狸在玉藻前来到日本之前，同样有过一段辉煌时期，那时中原文化与术法尚未传到这边，日本本土的妖怪大都只有一身蛮力，其中以鬼族最为凶悍。

唯有天生幻术的狸猫与狐狸占据了优势，只用蛮力几乎无法破解幻术，轻易就能被耍的团团转，其中以智慧较高的狐族更胜一筹，所以想要赶走狸猫族以绝后患。

狸猫的最大聚居地在日本西北边的佐渡岛，当年深受狐族的袭扰，这时团三郎狸站了出来，它除了在狸猫中首屈一指的变身术与幻术外，竟然还拥有沟通畜生界的能力。

畜生界本是动物死后成神或成妖，亦或是魂魄本身过于强大而导致无**回，才被地府所安置去的一个幻境，里面有许多从古至今留下过传说的动物，其中最为强大的一类，便是在远古中原造成了极大灾祸的四只莽荒凶兽，穷奇、饕餮、梼杌、混沌。

团三郎沟通畜生界的能力便是意味着，如果它的狸猫变化所成的形象，是在畜生界中所真实存在的，便能够从那位的本体中借取部分力量注入其中。

那可不得了了，邪恶之化身穷奇，贪婪无止境的饕餮，残暴凶劣的梼杌，以及是非不分、使得天道混乱的混沌，哪一个放出来日本都永无宁日，不过，这肯定还是会受限于团三郎狸自己的妖力上限，达不到本体出面的效果。

但即便如此，狐族还是被团三郎一只狸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在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后，狐族立下了永生永世的誓言，从此以后绝不踏足佐渡岛一步，这才让团三郎放过了它们。

于是狸猫族拥护团三郎为首领总大将，就连佐渡岛上的人类也因此享受到安宁的生活，于是拜其为二岩大明神，在团三郎死后，便以此成就神灵之位。

猯藏从没跟外人提过她的父亲是团三郎狸这件事，哪怕被八云蓝绑住要烧尾巴，也不想借用它的威名，虽然如此，团三郎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的生活。

不然平安时代的狸猫为了对抗玉藻前，为什么要选二岩猯藏当首领，也就是第二代总大将？正是因为佐渡的狸猫都知道她是团三郎的女儿，即便没有继承沟通畜生界的能力，也能够凭借血缘使用二岩大明神的力量，就像东风谷早苗使用诹访大明神的神力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由一帮子“饥渴”的白狼天狗打头，已经把玉藻前闹得东躲西藏，所以狸猫们根本没派上用场。

这种力量被取名为「百鬼妖界之门」，至于为什么名字看起来跟畜生界有点不沾边，一是为了不被狐族看出底细，二则是因为……那时候大家都没什么文化嘛，没有人翻译古代中原语言，谁知道那里叫畜生界？

“呵呵，哦哟！！？修罗……大女你的嗜好有点奇特啊。”

团三郎原本还笑眯眯的，丝毫不在意猯藏的恶劣态度，可当他滚动着身体看向被猯藏施法的对象时，却突然咯噔一下，就跟卡在下水沟里了似的凌空停滞，双眼暴突。

别人或许看不出被施加了此等变化的本体，但这毕竟就是属于团三郎的能力，他怎么可能瞧不出来？

“难怪，你会舍得用被你一直所厌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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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了吗？’

虽然被修罗业火烧得只剩下当头劈开的半截身躯，但苇名一心还没有死，或许是因为龙胤赋予的强大生命力，再加上修罗的复合作用吧。

只不过那属于人的神智，应当也不长久了，毕竟连凡人身体都没有了，只剩下被妖刀所侵占的部分而已。

‘人间修罗？哈哈哈哈，妙也！没想到人类还留有这样甚合吾意的栋梁之才，这就赐予尔本尊的力量，不要这么快死了。’

‘谁！？？？’

冥冥之中，苇名一心的脑海里传来如同虎啸雷鸣一般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是在跟自己说话。

第364节 第359章 山海穷奇

“无论你是谁！？老朽不需要你的力量！”

一心咬牙撑着用单手从地上撑起，头顶上的业火还在熊熊燃烧，那半边被烧却成炭色的断口，已经有妖刀的触手从体内冒头出来。

“虽然本尊是被人唤醒过来的，但变成这般，难道并非尔自身的意愿？本尊还从未见过良善之人会成就修罗之身。”

当苇名一心还想回一句什么的时候，这个声音却不耐烦了，但语气中似乎并没有任何怒气，反而像是对他愈发欣赏，就跟，当初大羿特意跑来送他七郎将牌时一模一样。

“休得多言，本尊向来说到说到，虽然尔等皆是修罗，但还是尔的前途更加远大，这次的呼唤者没有辜负本尊的期望。”

“什么？”

一心纯黑色的眼瞳朝着天上望去，可惜他身负重伤，周围的空气视界又在高温中扭曲，根本看不到究竟是谁唤来这个不明来路的家伙。

“哈哈哈，老实接受本尊的力量吧，只有这样，恶人的火种才能够永留于世！”

“老朽不是……唔……吼！！”

一心刚想辩驳，却猛然发现，之前还俯视着自己的嗟怨之鬼，此时却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再想出声时，发出来的却正是之前在脑子里回响的雷鸣虎啸之音。

如玄铁金刚铸造的黑色虎身，爪臂上全是一层层如同西方古代巨龙层叠的鳞甲，虎爪上还长有蜥蜴恐龙般的倒钩，背生双翼，从尾巴到锥部全是尖刺，头上还有一副向后弯曲的巨大牛角，这等让人窒息的奇象，连趴着都比嗟怨之鬼要高大。

穷奇，在那遥远的过去，曾经它也是一头瑞兽，据《后汉书·礼仪志》中记载“追恶凶”的十二位神明，当中就有“穷奇腾根共食蛊”的记载，意思就是穷奇和腾根两头神兽以毒物蛊虫为食，为民除害，改善了人们的生存环境。

《山海经》也曾有曰：“穷奇之兽，厥形甚丑；驰逐妖邪，莫不奔走；是以一名，号曰神狗”。

然而久而久之，人们发现穷奇的观念与人类对良善的理解完全是南辕北辙，据说它平日里闲得无聊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缩小身形飞到天上观察人间，如果发现有人做好事，或者表现出良好的品质，就降落下去将他的鼻子给咬掉。

如果有人做恶事，就跑去野外捕捉大型珍稀野兽，然后叼回来送给他以示勉励，希望他再接再厉，让这个世界充满罪恶的救赎光辉。

？？？

或许是那个时候的人类根本没有什么天性使然的所谓哲学与生物学讨论，不懂得求同存异的重要，你既然不符合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那你就是邪恶的化身，从此穷奇就被反转定性成了至邪之兽，后来被舜所驱逐到了畜生界之中。

穷奇大概是四大凶兽中最“无辜”的一个，手上连一条人命都没有，就算是惩善扬恶，也不过是口头加大鱼大肉鼓励，既没有什么颠覆人间的举动，也没有在世上找邪恶代理人之类的玩意，至多是间接害了些性命。

唯一的实质性举动不过偶尔按照它自己的想法来褒奖“见义勇为”者嘛，跟其他见人就杀、见生就吞、颠倒乾坤的另外三个凶兽比起来，这反派的理想还真是相形见绌。

但穷奇既然被古代中原人类摆在了这个位置，毫无疑问其实力是非常强大的，莽荒时期的毒物蛊虫都是什么级别？怕不是多呼吸几口就能荼毒方圆十里的所有活物，凡人根本无法靠近。

但穷奇则几乎百邪不侵，力量也是凶兽中最强大的一个，那蛊虫所散发的毒气就权当面包房的甜香味了，比起同样吃毒蛇毒蛟的迦楼罗来，还要更加生猛。

嗟怨之鬼的手臂刚刚修复完成，他抬头望来，却只见一双青金色的巨大眼瞳同样在低头望着他，或许是本能，嗟怨之鬼踌躇了一会，大概在思考到底是不明所以地逃离此地呢，还是不顾一切地将眼前这个大家伙烧成灰烬。

思考的时间并不长，嗟怨之鬼举起了左手，用尽最大的力气朝着穷奇的头部砸了过去，如果对方是只寅丸星这样的真虎妖，必定会被这势大力沉，且带着无尽业火的拳头打得脑浆迸裂，浑身浴火。

但“穷奇”，却眼睁睁地望着那手臂跟长鞭似地抽过来，没有做出任何躲闪的举动。

‘吃了它，你就是世间唯一的修罗……’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穷奇”下意识就张开那山口隧道般的虎口，一嘴，狠狠咬住了嗟怨之鬼的左臂。

“噢噢噢噢啊啊！”

嗟怨之鬼猝不及防地大吼着，手上的业火猛然冲天而起，将“穷奇”从口中开始整个点燃，所有具有毛发的身体部位都在顷刻间燃烧殆尽，但那虎身牛角龙爪的变化主体，依旧巍然不动。

‘虽然只有本尊的一部分力量，但这等邪火不过雕虫小技尔，甚至不够美味，还要加上一份红蛤蟆的火毒，才叫珍馐。’

“穷奇”的青瞳闪过一道精光，锐利的爪刺狠狠叩住嗟怨之鬼的胸口，不理会他的奋力挣扎，兀自沐浴在熊熊烈火中，狠命地将嘴中这只手臂一口一口地撕咬着吞下，如同真正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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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手帮了他，或许在你看来无可厚非，但这世间可能就要迎来修罗灾祸了，你也能用这种变化来抵御吗？”

丰聪耳神子对二岩猯藏的举动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气恼，既然事已铸成，还不如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老身没考虑过那么多，但既然是一心想做的事情，老身就应该站在他身后，难道不是吗？”

神子无奈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她自然记得，自己家里也有两个，这样无条件支持着自己的人。

但这不是重点。

“嘿嘿，狸父岂能有狐女，不愧是吾的大女哦，跟吾当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团三郎一点都没察觉到这严肃的气氛，跟个喝醉的糟老头子似的，还在调笑着猯藏，气得她眉毛倒竖。

“谁跟你这家伙一样？！滚远点，在修罗发怒把你的尾巴砍成九截之前，滚回你的神界去！”

“嗝，久别重逢就说出这等无情话，大女你可别后悔哟，你一定还有需要吾的时候。”

团三郎现世灌下一口葫芦酒，打了个饱饱的酒嗝，说罢便用大尾巴顶起自己的身躯转了个圈，就消失不见了。

第365节 第360章 双面修罗

“哈哈哈，干得好！新晋的修罗啊，既然你已经完成了仪式，再借用本尊的赏赐反而不美，去吧，用属于你自己的强大力量，去开创邪恶的盛世！”

嗟怨之鬼的业火的确厉害，在吞吃他手臂的过程中，就连那被穷奇吹嘘成天上地下世间万邪唯我独尊的身躯，也仅仅只是顶过了最开始的爆发焰浪，慢慢地，还是被烧灼成了焦炭状，可即便如此，直到最后，嗟怨之鬼也没有从“穷奇”的嘴中挣脱出来。

人类在这个时代之所以能整体压制超自然，靠的绝不是源赖光用毒酒招待酒吞童子那样的阴谋与小聪明，而是永不退却的勇气与意志，就像一位意大利的气功大师曾经说过的：“人类的赞歌，即是勇气的赞歌。”

当嗟怨之鬼因彻底失去力量而倒下，他败给的并不是那具巨大的穷奇假身，而是苇名一心即便面对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也无法阻挡的勇气，哪怕明知向前踏去一步，便是无底深渊。

巨大穷奇形状的焦炭如瞬间崩裂的脆冰山，化作片片墨色的花瓣随风而飘散，在这片如同如水墨风景画一般的场景中，只留下苇名一心手握妖刀村正，紧闭独眼，赤身不蔽的姿态，还在倒下的嗟怨之鬼前站立着。

看来穷奇是真的“纯良”，跟那些借用人类肉身跑到人间来死赖着不想走的恶魔们完全不一样，穷奇就一直当着贯彻惩善扬恶的宗旨理念的“深山老爷爷”，甚至连当年放逐自己的舜和人类，它都不记恨。

因为恩将仇报可是极大的恶事，该奖励一朵穷奇亲手制作小红花才是。

山谷中肆虐已久的火海似乎是受到了新主的召唤，纷纷以苇名一心为中心迅速地收拢回来，留下一片漆黑的焦土，就像是将一盆墨水泼到地面上后的倒放过程，或许覆水难收，但修罗之业火，肯定是不一样。

无边的烈火沿着他的身躯，如同一条条细蛇蜿蜒而上，直至从两颊斜至眼底，最终遍布全身后明火骤灭，只化作鲜红色的繁复纹路，仿佛是刚从山底下被释放出来，身上印满了古代封印符咒的灭世魔头。

“你怎么不反对老身靠近了？”

当地面火焰收缩的时候，丰聪耳神子就已经降下了飞空符，当二岩猯藏主动背对着她们的苇名一心走去时，没想到神子竟然跟在了她的身后。

“魔心出世，事已至此，再去逃避，难道还能逃出日本不成？为今之计倒不如先了解一下他的情况究竟如何，作为底牌，哪怕再强大，我也有办法保你一命，然后再用青娥的能力逃走后从长计议。”

“没想到你这么好心呐。”

“愚说了，圣人最重要的不是蛮勇，而是冷静面对一切境况，哪怕是人类历史上从未面对过的。”

你要问二岩猯藏这样直接靠近上去害不害怕，那当然是怕到快漏出来了，哪怕是神子保证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也改变不了，尤其是在苇名一心似在独自沉思，毫无动静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某些桥段里暴风雨前的宁静景象。

正在二岩猯藏一边鼓励自己，一边忐忑不安地前行时，苇名一心忽然动了，惊得她尾巴都炸成了游行节气球。

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火焰自妖刀村正的刀锋重新开始点燃，沿着那些身体上的纹路朝上升起，但最终，只覆盖了他的右半身，恍若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从中间将其分离开来。

猯藏见状，反倒是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些，尾巴毛也渐渐松软，虽然她并不知道是否跟预想中的一样。

“那，那个，一心你，现在……”

当她走近苇名一心的身边，鼓起勇气开口询问时，却没想到他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加直接。

身体都还没有转过来，村正的刀刃，却已经搁在了二岩猯藏的脖颈上，那极锐的刀锋，甚至用肉眼看不出来究竟是否切入了那白皙皮肤下的血管里。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