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苇名一心 第121章

每一朵彼岸花上都寄宿着等待过河前往审判轮回之地的魂灵，就像登机前的候机大厅，只不过他们所等待的“飞机”，似乎并没有那么厚待乘客，甚至还很任性。

这是日本战国时代的阴曹地府，比起五百年后和平时期的样子，多了如此多数目的彼岸花，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状况。

他小心翼翼地避过花丛，向着不远处那一片幽深黑暗的河流前行，希望碰到某个曾经……未来收受过他的贿赂，现在却不怎么相熟的懒散家伙。

“请停下，这里是亡者的口岸，不得……呀！”

忽然间从身侧传来细细的女声，与其说是来自地府执法者的警告，语气更像是在劝说一心不要深入危险之地，但最后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抱，抱歉，我没有看清楚大人您的样子，请问您来日本三途河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身穿橘褐花边连衣裙与白色领花夹克的少女，正慌忙慌乱地鞠躬向一心道歉，他仔细把对方打量了一番，发现她最显著的特征其实是背后那黄绒绒的一对小翅膀，特别像云之助的那种毛色，以及头顶上的红色头饰，上面藏着一团……

小鸡？

“这位……敢问名讳？”

“啊，不敢当不敢当，我是映姬大人职下的二羽渡神庭渡久侘歌，负责在三途河口岸甄别正常前来投胎轮回的亡灵和闯入者。”

“……”

一心不太记得东方中有没有这个人物的设定了，但二羽渡神他很清楚，那就是日本野生鸡禽的神明，不过她的神权却与所代表的种群大相径庭。

因为婴儿罹患百日咳时，咳嗽声非常像是鸡的鸣叫，所以古代日本人认为只有平息鸡神的愤怒才能治好百日咳，于是向画着鸡的绘马上浇水，以向鸡神祈祷，久而久之，二羽渡神就成了医疗之神的一份子，专治与喉咙相关的疾病。

至于为什么她会跑到三途河的彼岸来工作，一心不得而知，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庭渡小姐，缘何认识老朽吗，为什么如此拘谨？”

庭渡久侘歌有些怯生生地抬头望了一心一样，似乎确定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只得陪着一张笑脸，有些不太自然。

“大人您说笑了，日本自飞鸟时代起就以中原为本，可也不算是乡下地方了，您贵为宗布副将七郎，这盔甲与徽记，我们还是识得的。”

被庭渡久侘歌如此一说，一心才惊觉自己并非是来时那副普通的水干披袍，而是一身恍若翠玉打造而成的全身宋甲，身后一袭大红帜披风，张口吐珠的青龙蟒带绑于腰间，臂甲与腿覆上或镶嵌或绢绣着张牙舞爪的青色游龙，

“原来如此，真是有够高调的，老朽还以为大羿先生所言徽记是什么小物件呢。”

他当然还记得当时大羿打入自己身体之中的七郎将魂牌，说是相当于通行地府的职阶，一心还以为是像现代企业员工那样在胸口别个牌牌，或者是军队肩章那样的形式，结果却是把整套的七郎将战盔给穿上了，骚包得不行。

好吧，或许骚包这词语非常不尊重为家国死而后已的杨七郎，仅仅只是形容一心自身的感受而已，他觉得自己还配不上这件战甲。

“啊，原来您是大羿元帅新点的七郎将吗，请问您，是哪国人？”

见庭渡久侘歌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心脑袋上长了个问号，地府里魂灵说的都是鬼话没错，但生前的国籍应该和这里没什么关系了吧？

“日本人，庭渡小姐何出此问？”

“啊！那真是太好了！日本终于有一位阴曹本部的高层，还是七郎将，能请您见一见四季映姬大人吗？她是这里的阎魔判官，一直苦恼着日本地府的守备与巡捕力量太过弱小，无法维持阴阳两界的平衡，您能够帮帮她吗？求求您了。”

庭渡久侘歌突然就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活像只满地啄米的小母鸡，最后甚至还上来用双手抱着一心的臂膀，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述说着，让他哭笑不得。

“哎，庭渡小姐慢点来，老朽初来乍到，且有事在身，大需得数百年后才正式前往本部归建，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庭渡久侘歌的精神一下就萎钝了，看来她才是真正对地府的工作非常有归属感，且尽职尽责为大局着想的员工，不像那个大胸脯歌女死神，整天在三途河边上“摸鱼”，就连阎魔上司都拿她没办法，只能碰见一次说教一次，一次六个小时。

一心看着霜打茄子一样的二羽渡神，颇有些于心不忍，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仅仅不过是暂时停留而已，不多久便会随着龙胤复生而离去，确实无法帮助她。

“放心吧，庭渡小姐，四季映姬的才干即便是老朽也有所耳闻，战争还有十几年就结束了，只要度过这段困难时期，阎魔的功绩定会让阎罗王刮目相看。”

告别辛勤值守的二羽渡神，一心便继续走向三途河，果然刚迈出曼珠沙华的花丛，便看到把镰刀长柄夹在腋间用来倚靠身体，穿着和式长裙的红发死神，正在摸……嗯？

一心的视角在小野塚小町的背后，但正巧能看到前方正和小町在交谈的人，那人比小町矮上一头半，穿着将下袴改为裙装的绿色剑道服，腰间配着一长一短两柄刀，还有一团晶莹剔透完全不像魂灵的纯白色半灵悬浮在头侧。

那不是魂魄妖梦吗？自从上次偶遇她去讨伐青娥娘娘，最终被其“逃脱”后，妖梦谢绝了一心赠与的钱财后返回冥界，不过倒是用一个大布袋装走了许多苇名特色酒食，看上去比蚂蚁搬家还要辛苦。

第277节 第274章 现在是老朽的回合

“你可真是勤快啊，我连上次买的酒都才开了两坛，这就又要出发了？”

尽管美貌依旧，但现在从小野塚小町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当年作为平安歌仙的修养与气质，像个混混一样吊儿郎当，嘴里还叼着一根不止哪拔拽来的植物根茎，总之应该不会是曼珠沙华的，毕竟彼岸花是寄宿亡魂的东西。

“幽幽子大人的食量像是越来越大了，上次一个月的采购量现在却只撑了十多天，小町姐，我怀疑幽幽子大人是不是生了病，这次去阳间需不需要找位医生来？”

看着魂魄妖梦满脸的担忧与纠结，小町虽然很想立即出言劝慰，但想要忍住不笑实在是太辛苦了，万一在人家面前笑出了声，以后还怎么见面，她可指望着靠这个合法出入阴阳两界的半人半灵妖梦稍待着人间的好东西呢。

“你，你等一下，咳咳啃……”

小町假装清了清嗓子，实际上是悄悄把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以免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这个，世上应该还没有哪个医生能给幽灵看病的吧，再说了，就连我也看得出来西行寺小姐的病乃是心病，因为幽灵鬼差本就不必要吃东西，顶多也就是满足口舌之欲而已，既不会补充体力，也没有灵力，就连粪……噗。”

见魂魄妖梦几近怒目圆睁，小野塚小町连忙改了口，其实她想表达的就是幽灵没有五谷轮回，鬼差吃的东西还能以能量的形式逸散，普通幽灵的身体那干脆就是虚无的，哪吃哪掉。

明明是个以文采闻名于日本的歌仙，却因为差事混久了，便逐渐粗坯了起来，实在叫人痛心疾首。

“我的意思是，与其白费功夫去找活人的医生，不如找她朋友之类的谈谈心，毕竟对幽灵来说望闻问切唯有问还有用处，对吧？”

“嗯，有道理，可是幽幽子大人的朋友……”

魂魄妖梦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来，除了作为庭师的自己平时照顾西行寺幽幽子，以及偶尔阎魔判官四季映姬·亚玛萨那度会去听幽幽子汇报冥界每个季度的管理工作之外，她家还有过什么客人呢？

“好好想想，肯定是有的，你才来了没多久，你爷爷肯定知道。”

在妖梦是作为她爷爷妖忌的继承人来到冥界的，那时的确常有人非法潜入来看望西行寺幽幽子，至于为什么小野塚小町对这种犯罪嫌疑人熟视无睹，一是她的具体职位是接引死神，这不关她分工。的事情。

二则是小町很确定自己打不过，就连四季映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记在小本本上，打算哪天等那人死翘翘，魂归地府再来算总账。

“爷爷，要是爷爷还在就好了，我还是不够成熟啊，嗯？有人来了。”

“人？”

两人正聊着，妖梦忽然察觉到了来自小町身后稍远处的动静，剑士经过长期锻炼的灵敏感官就是和躺在岸边收过河费的家伙不一样吼。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三途河岸边不太可能出现人类，但小町生前也是人类，妖梦是半人，所以对在她俩的观点里，“人”这个词通指拥有人形的生物，比如小町她的上司来查岗，也可以叫来了个人。

“是久侘歌要换班了吗，那货好烦啊，弄好她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整天管东管西的。”

“久侘歌是关心你好不好，小町姐你有多少次是被久侘歌从四季大人手里救下来的？话说，那个绝对不是久侘歌！”

当妖梦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翠玉鬼铠的高大男性径直朝这边走来，旁侧的彼岸花丛仿佛被实体压迫一样扑倒一片，只在他远离二十米以上时才敢悄悄重新竖起花朵来。

“喂，你这什么表情，不要吓我呀！不会是映姬大人吧？！”

小野塚小町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甚至梗着脖子不敢亲自回头确认到底是谁，只是在疯狂地默念上司退散、上司退散，要是她这个月再被阎魔四季映姬再抓到一次摸鱼，可能就要被调离这个无人监督的接引死神岗位了。

“对你来说可能是好消息，那肯定不是阎魔，四季大人没长那么高，但坏消息……”

“呼，不是映姬大人就好，除此之外都是好消……噫！”

小町拍着胸脯送了一口气，但终于放下心来后回头一看，却只见满眼的阶级威压扑面而来，惊得小町连镰刀都丢到了地上，一个打挺搂着魂魄妖梦这个小个子的脖颈，被她抱在了臂弯里。

“坏消息，那应该是本部军镇的大官，特制的衣甲，至少是……”

魂魄妖梦属于冥界管理的私人庭师，并非是地府体制中人，所以她不认识具体的地府官职与军制，但阴兵鬼将最主要的职能就是镇压恶鬼，从其对亡灵散布的威压大小来判断军衔应当七八不离十。

“失礼了，请问您是本部前来督军的哪位将军？”

妖梦话还没说完，刚还被抱着的小野塚小町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她瞪着眼睛找了半天，才发现那货已经跑去那绿甲鬼将军面前献殷勤去了，能够将三途河缩短成一步之隔的缩地能力，既资本的利用后，终于还是被抹上了官僚主义色彩。

“……”

那绿甲将军自然是苇名一心无疑，他阴着一只眼睛看向面前这个自己未来用一袋甲州金贿赂过的死神，现在却态度恭敬得仿佛不认得她，不知该感叹风水轮流转，还是世事无常。

“不必多礼，老朽并非督军，只是有事路过，顺便前来感怀故地。”

“故地？”

见这位将军还挺好说话，小町抬起头来看清楚了一心的容貌，她在此工作了也快七百年，这么明显的特征确实没有见过，因为他俩第一次见面其实是五百年后。

“一，一心先生，为什么您会！？”

小町背后传来匆忙的步履声，是认出苇名一心后感到异常惊讶的魂魄妖梦，她当然还记得一心是人间的领主大名，甚至还是一位人类剑圣，却没想到尚才别离不足数月，这便在阴曹之中，三途河前再次相见。

“哈哈哈，别想歪了，老朽可还没死呢，只不过……嗯！？”

一心刚想把自己只是闲逛的事实复述一遍，却突然望见妖梦腰间的两把刀产生了灵感，这两把魂魄流的宝刀专为斩断灵魂与迷茫而生，魂魄生命流亦是如此，而自己才因为用纯物理对拼纯物防而殒命。

“老朽想和妖梦你家主人谈谈，可否？”

第278节 第275章 同生共死，不亦如是

“哇呀呀呀呀呀！受死啦！”

一脸凶暴的云之助嚎叫着一拳轰在无形的「四重结界」上，那惊人的气势仿佛将要天崩地裂，但身处后鬼之背的八云蓝还是察觉出了端倪。

如果是大孔雀明王孔宣那种级别的神兽，随手就能将这个「迷人的四面楚歌」幻术给打破，而不是这种光有声势却无甚实绩的情况。

“原来如此，你这死狸猫利用我的弱点，多年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

八云蓝终于还是看破了二岩猯藏的故弄玄虚，不过是借助她对孔宣这等级别存在的畏惧而布局而已，实际上小黄鸡哪怕是体内拥有着如成年迦楼罗一般的本源力量，一旦发力超过狸猫变身术的上限，也会瞬间打回原形。

至于二岩猯藏的上限是多少，那反正远不如八云蓝，不然她为何不能自行逃脱呢？

“竟然能骗到我召来后鬼，今日耻辱必将……”

正在八云蓝以为自己掌控了局面之时，正用鬼的力量“轻松”顶住「四重结界」外云之助出力的后鬼，突然面色变得煞白，紧接着竟当场呕出了一滩鲜血。

“什么，妙童？！”

“……唔，混账。”

后鬼看起来像是没由来地受了重伤，明明结界外的迦楼罗连幻术承载上限都没有达到，怎么可能会击穿「四重结界」呢？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缘由能让后鬼如此。

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八云蓝并无从得知，就连安倍阴阳师家族也不知道，唯一知晓这个秘密的役小角已经不在人世。

前鬼后鬼并不是一般的鬼兄妹，光论个体实力就已经是位于高级鬼族的上层，但他们最强的还是足以压制鬼天王的合击之技，这种合击战法的根本，就是源自天生的双子天赋，同生共死。

简单来说，光杀掉他们其中一个是没有用的，前鬼后鬼的生命力会立即均分，消耗另一人的生命力用以苏生，前鬼后鬼善用学自人类的心机，在保证不说谎原则的同时，还很好地隐藏住了这个秘密，以防止被人利用。

那么情势就很明显了，前鬼在幻术领域外面死了一次。

“哈哈，顶不住吧，区区结界，再来一拳尔等必死无疑！”

以为自己一击得效的云之助得意的大笑着，正打算乘胜追击，忽然间也是神情大变，猝不及防一头撞在「四重结界」之上，扁脸贴着结界滑落下来。

“……咳，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快离开。”

后鬼强忍着被抽离一半生命力的痛苦，开口竟是让八云蓝逃跑，这根本不像是鬼族能够说出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