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杰克魔豆
小山羊们浑身一震，立刻呼啦啦地散开了，跑得太急的几个还跌倒在地，直接滚了起来，被同伴像屎壳郎推粪球一般推走了。
卓一凡面无表情，默默地坐回了原位，突然有些惆怅。
总之，饿者骷髅就是被北村加濑所吸引而来，卓一凡不过是偶然间被波及了而已。
真有趣。
卓一凡想着。
这个神国孽土看起来并没有完成，空洞得像是一座灰白的盆栽，等待着有人去填充什么。
而它目前的功能，竟然是使役这些奇怪的饿者骷髅去拘束一个食人彘的肉体和灵魂。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虽然卓一凡很想现在就吃了北村加濑，但还是耐着性子留他在锁链之上接受拖行的苦难。
他害怕北村加濑的死会引发饿者骷髅无法预料的变化，比如停止行动，跟周围的饿者骷髅一样陷入自闭状态。
那就太麻烦了。
要他一个人在这一望无际的荒漠中找寻什么，简直会无聊到暴毙。
切尔诺贝利正代替卓一凡极目眺望，不断寻找着周围的踪迹。
他突然眯起了眼瞳，轻声道：“出现了。”
“哦？”
卓一凡也眯起了眼睛，看到了地平线上所出现的一点颜色。
那是极深的黑色与白色，所构筑出的一座城池。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渺小的纯色，但很快就向左右两侧扩张成了蔓延整个地平线的巨大建筑群，简直突兀得像是海天间袭来的潮水一般。
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靠近城池，还是城池在靠近自己。
饿者骷髅的脚步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缓慢而沉重地前进着，晃荡锁链不时膨胀，发出钝重的锵踉之声。
越是接近就越能看见更多。
黑白城池与孽土荒漠的界限极为模糊，像是空间被莫名其妙拼接在一起一般。
而一座座黑白分明的建筑虽然因为过于纯色而看不清具体的细节，但从轮廓上来看，简直充满了时代的错位感。
黑色的摩天大厦，白色的西洋小楼，草图一般的木质瓦房，极为诡异地紧贴在一起。
整个城池给人的感觉压抑非常，仿佛一走进去，就会也变成黑白两色的图块。
饿者骷髅来到城池之外，抡起铁链就将北村加濑扔进了城池之中。
从昏迷中被剧痛惊醒的北村加濑一阵尖叫，砸在了一条血红色的小路之上。
就在饿者骷髅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卓一凡也跳下了头顶，双脚轻轻地踩在了沙地上。
饿者骷髅的任务似乎到此为止，卓一凡也没必要继续揪着它不放了。
卓一凡向着辛苦的饿者骷髅自顾自挥了挥手表示感谢，但在踏入黑白城池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看了看身后乱做一团的小山羊们，完全比幼儿园的课间活动还混乱十倍。
一只只互相踩踏，甚至还你吃我我吃你，仿佛在愉快地交流对方的味道，简直不成体统。
“孩子们，放风结束了，回来！实在看不下去的卓一凡用力拍了拍手 ，指指自己的影子示意小山羊们进去。
可以想见，他被华丽的无视了。
“不想被吃掉的都给我回来！！！”
风中萧瑟的卓一凡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怒吼，半边脸化作了黑色的剪影，脸庞瘦削，长出了一根螺旋的犄角。
小山羊们愣住了片刻，突然间爆发出哇哇的惨叫，一个个撞在了一起，又爬起来继续跑，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如川流归海般钻入了卓一凡的影子。
“一二三四……两百……”
卓一凡谨慎地数着，力求一个不少。
也尽量别多一个。
最后一只小山羊似乎有点先天不足，踉跄地跑到卓一凡的影子边缘，又摔倒了一次，在卓一凡面前颤抖得站都站不起来，发出咩咩的哭叫声。
卓一凡板着的脸突然柔和下来，将它轻轻提起，就像送回从鸟窝中跌落的雏鸟一般温柔放入影子中。
总算回收了所有的小山羊，卓一凡呼地舒了口气，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这样子板着脸大吼，着实不符合他的本性，对精神造成了很大的负荷，但是这群小山羊真的是不懂家长的疾苦，实在是没办法温柔啊。
卓一凡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累”，什么叫“心塞塞”。
他拍了拍脸颊，振奋精神，撑开五指，扭了扭脚腕，简单地活动筋骨。
虽然没什么实际效果，但是也可以转换心情。
小茧看了一会儿，有样学样地舒张了一下柔弱无骨的四肢，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做好准备，卓一凡开始踩上了黑白色的城池。
就在卓一凡踩上黑色的大地之时，突然间脚下盛开了一片旺盛的血红色花丛。
花如龙爪，蕊如衣袂，红得像是鲜血。
这触目惊心的红色瞬间点亮了卓一凡心中的记忆。
这是彼岸花，曼珠沙华，也被盛传为冥界三途川河边、忘川河岸的接引之花。
它的出现，就意味着生死两隔，永不相见。
似乎也在暗示卓一凡接下来的路途将往何处。
花丛飞速生长，顷刻间竟然铺出了一条血红色的道路。
摇曳的花丛在脚下盛开，如果不是那么的鲜红如血，还真有几分浪漫。
甜腻的花香袭来，却令卓一凡有种尸体藏在花丛中的联想。
总不能，真的要前往地狱吧？
不，若真的能往地狱走一遭，那才叫人期待万分啊。
小茧挽起裙角，尽量不碰到花丛，轻轻走出两步，似乎觉得很开心，便回身转了一圈，向卓一凡展示自己亭亭玉立的身姿。
卓一凡对着这副血红刺目的美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追上前去。
第244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无间罪
曼珠沙华所铺出的长路并不是专程为卓一凡所开，它的服务对象之一，恐怕也包涵了前面拖着重伤之躯拼死奔行的北村加濑。
北村加濑现在的情况很不好，甚至很难说可以更差了。
浑身的骨骼碎裂，右手和左脚的骨茬刺出关节，甚至三根肋骨都残忍地倒插在了肺部和肝脏之中，随着身体的晃动而不断流下和人类一样暗红血液。
但哪怕如此重伤濒死，北村加濑依旧在不顾一切地踉跄前行着，甚至佝偻的身躯都要垂到了地上，用双手开始爬行。
血滴在曼珠沙华之上，笼花和嫩叶微微一颤，将这饱满的血珠吸进了体内。
北村加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年少时就善于钻营，在一次次投机站队之中获得了功劳和资历，且心狠手辣，对于背叛和杀戮从不犹豫。
这样的他终于在壮年之时登上了近江联合的若头位置，之后更是一飞冲天，在首领暴毙之后执掌了近江联合近三十年，最终功成身退，成为了少有的金盆洗手的黑道老人。
能在黑道这样险恶的环境中不缺胳膊也不少腿地混到这个年纪，几乎可以称作奇迹了。
这所有的一切，有一部分侥幸，但也不得不承认北村加濑这个人见风使舵的眼色以及最重要的自制力。
老鼠想要活的久，要的不是敢于从老鼠夹上夺食的勇气，而是懂得放弃这份美食的忍耐力。
可不知是近十年的养老生活麻痹了北村加濑的警惕性，还是这数十年的忍耐反而让他体内的欲望越来越压抑。
直到北村加濑有一天突然间成为了食人彘，强大的力量打破了曾经禁锢自己的枷锁，欲望便如熔岩般喷发，烧穿了他所有的理智。
自制来自理智，理智权衡利弊之后方才有了自制。
但若是理智判断自己的力量已经足以扫平一切障碍，那自制也就不再需要了。
就好像寺庙中敲钟一生的老僧突然间遇到了滚滚红尘，瞬间就被迷乱了双眼，成为欲望的俘虏。
这也铸就了他一生中最后的悲剧，晚节不保。
落到如此境地，北村加濑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满腔炙热的野心和虚荣顷刻间被凉水凝固，化作一地碎渣。
他的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阴狠和狡黠，拖着勉强恢复一点的身体不断向前跑去。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只要能离开那对父女，自己就一定能找到出路。
就像自己十八岁那年，杀了一个敌对干部之后在月夜下的小巷子如野狗般逃命，一次次从看似不可能的死路中逃生。
那时他躲在垃圾箱里，一只大胆的老鼠愤怒地咬着他的肩膀，他却一动不敢动。
追兵走后，北村加濑才一巴掌按住那只老鼠，捏在手心里。
然而在这寂静黑暗的时刻，面对此时此刻唯一受他支配的小生命，他却放开了手，任由那只老鼠逃走。
因为在那只老鼠身上，他看到了自己，那个弱小到只能不断逃命的自己。
而现在，他再次开始了逃亡，重新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夜晚，满嘴都是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走在曼珠沙华铺就的血色小路上，他慌乱的步伐怎么也快不起来，被纳塔兰修随意震碎的骨头在超高速的再生能力下畸形地驳接起来，歪歪扭扭的手脚看起来就像是玩具工厂生产的最低劣的残次品。
北村加濑逃跑的速度只能说比乌龟快上两线，但身后的追兵却更慢，不急不缓地像是午后散步一般。
北村加濑知道他们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更知道他们在戏弄着自己，自己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碍眼的虫豸而已。
但他一点都不介意。
因为几十年前，他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卑微而顽强的老鼠。
后来，老鼠渐渐膨胀了成了一头颐指气使的老鼠，却忘记了老鼠的本分。
现在，只不过是找回做老鼠的感觉，做老鼠的技巧，做老鼠的本能！
身为老鼠，就不要抱怨自己的卑微，而是要利用这份卑微，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北村加濑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全身的骨骼在发出瓷器般的碎裂声，肢体重复着修复然后破损的过程，只会将再生能力彻底压榨干净。
到那时候，不用别人动手他就会结束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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