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4S店
博士清理了一处尚且能坐的地方，不嫌脏的坐下去，长刀横放在膝盖上，望着偶尔绽放出雷鸣的天空，心中无法遏制不去这么想着。
过往如走马观花在眼前迅速划过，父亲、殿下、同族，还有着数不清与她产生关联，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人，如今只剩下博士一人记住。
深沉的叹息回荡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犹如大地对待审判无能为力的叹息。
待体力有所恢复，博士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左脚施力时有所疼痛，之前作战所受到的伤口无法及时得到救助，满是医学常识的大脑陷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
在满是源石的大地上，变作感染者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博士发现自己不会被感染。
她感觉得到，虽然所谓的神说不会立刻给予力量，但从九层塔中走出来的自己，的确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就好像再向某种更高纯度血统的生物转化。
或许自己能坚持这么久，也是因为身体的变化。
干脆试一下留在这里，等待天灾砸向这片区域，自己是否能存活下去......这样的想法，有那么一瞬间占据了博士的脑嗨，她苦笑了一声，不再磨蹭，准备离开。
越是想要停留，渴望死亡的声音越是嗡嗡作响。
刚迈起的脚步，被身后熟悉的声音所牵扯停滞。
“你看到了这片大地的苦难。”
博士猛地回过头，没有刀鞘的长刀拔出即用，斩向身后人，又堪堪在贴近脖子三公分处停下来，颤抖的手也让刀身一同颤抖起来。
“......父亲？！”
不敢置信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博士紧紧盯着和记忆中伊挚外貌差距不大的人，她心中的惊讶以及微弱的欣喜很快被压下去。
不，不是父亲。
虽然有着一样的面孔，可他不是父亲。博士很快就反应过来，孤儿院的院长，被她称呼为父亲的那个人，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她亲手吃掉了。
站在她面前的伊挚，不过是空有父亲外表，毫无父女之情的陌生人。
“你是谁？”博士没注意到来自声音中的失望。
“伊挚。”
伊挚指着大脑的位置，语气诚恳，“你想要把我当做‘父亲’也可以，我的芯片里有着同等的记忆，也能模拟出响应的感情。”
“......芯片？机器人？”
罗德岛还在的时候，也有着存在自我简单意识的AI与小车，它们只是思想判断上具有了人的能力，身躯还是依靠冰冷的躯壳。面前自称拥有父亲记忆的伊挚，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活人。如果他妄称是当年父亲留下的克隆体，博士都会去相信。
博士想要伸手触碰判断真假，又犹豫不决的样子，成功逗笑了伊挚。
而伊挚下一句话，成功激怒了博士。
“是我告诉阿米娅，九层塔的真相。”
温迪戈的蛮力轻松揪起了面前男人的衣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找到了爆发点，瞪大的赤瞳中蕴含着怒火与不解，他甚至能听到野兽忍耐磨牙的声响。
“什么意思？”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如果不告诉她真相，她就会像过去的【救世主】一样，在不知祭品牺牲下，愚昧的走向祭坛，迎接她的死亡。”伊挚面对着博士，说道：“我给了她知晓你所付出的一切机会。”
所以阿米娅才会强行抽取博士的记忆，进一步判断真相。
她的阿米娅，从不会去强行得到他人的记忆。
“为什么？！阿米娅本来可以不用去承担这些！如果阿米娅走上祭坛的话，如果她没拦住我的话，这片大地本该......”
“为了这片大地延续下去，让阿米娅死去？”伊挚似笑非笑看着博士，“即使我不说出来，阿米娅也会知道真相。这是必然，我只是提前了这一过程。”
“什么意思？”
“我的孩子，我不记得把你培养成只会说‘什么意思’的人。”博士的手劲稍减，伊挚得以摆脱，整理了一下衣襟，晃着一根手指，“预言里刻意漏了一些信息。”
尊贵的祭品的终末，便是点燃指引的灯。拂晓之钟响起，代表荣光的旋律，授予了神的威光的救世主，将迎来最后一个祝福。
至此，世界才得以延续。
“......”
“无论如何选择，那个叫做阿米娅的孩子，都会死去。我只是给了她选择，在主动知晓真相中选择死亡，或者亲眼看着你作为祭品陪伴，一同走向死亡。她选择了前者，很可惜，她失败了。审判已经接近尾声，这片大地将进入新一轮文明轮回。”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博士声音平静下来，犹如她现在的表情。
真的冷静下来吗？伊挚浅笑着，不去过多推测没意义的事情，向博士伸出手，“停止神的闹剧。”
第426章 第四百一十四章暂且放下尊严
从第一次审判开始，从第一个救世主满怀绝望乞求神恩典为初始，这份愚蠢的循环便纠缠着这片大地，将文明之下的骨与血，当做供神玩乐的道具。
这一轮文明的终结，不过是无数次失败的其中一次。
博士此刻所揽下的痛苦，也不是特例。
有人选择了屈服，听从了神的指引，化作长生者，指引下一个文明重新发展。拉特兰所崇尚的神，是造成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有的人选择了反抗，用漫长岁月去铺垫成果，哪怕将感情磨灭也无所谓。
博士第一次见八足腕时，他仍沉睡在乌萨斯北部冻原的极北，从水池中惊醒，缓缓爬上岸来，眼眸微微睁开，扫向博士那一瞬间，悲悯的共情将二人连接在一起。
那是她的同类。博士意识到，面前这个被推荐的长生者，与她一样，经历过痛彻心扉的别离。或许是因为他必须依靠神的力量才能反抗下去而感到悲哀，也或许是在漫长反抗岁月中，所结识拥有同一志向伙伴离去而积淀的痛苦。
总得有人牢记着这份责任，负重前行，引领后人。所以八足腕接受了长生者的命运，在时间磨砺中慢慢培养出自己的势力。这是伊挚的介绍。
“神为什么会允许反抗？”博士问。
“因为更加有趣。”伊挚回答。
一如既往的恶劣答案。
“你是我们的机会。”伊挚似乎和八足腕不和，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定距离，担忧着对方突然暴起攻击，他远处说道：“你知晓了一切，特殊的血脉足以承担大部分祝福的痛楚。你有可能一人承担完所有的苦难。”
“有什么意义？”博士问。
八足腕刚刚从沉睡中苏醒，大脑还不是很灵活，伊挚代为解释：“我们试探过很多次，牺牲了很多人，得以确定了几件事。其一，即使是神，也必须遵守规则。其二，这是一场神与文明之间的游戏，只要是游戏，达成了最终目标，也会被通关，不会再重开周目。其三，神对这个世界影响力是有条件的，九层塔是中转点，换而言之，只要斩断了这个轮回，神就失去影响这个世界的力量。”
“我们无法确定，失去了神掌控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天灾会如审判般不断降临摧毁文明，再也无人遏制？沉睡的原住民苏醒，开始冲击文明？还是我们的文明将再无阻碍的发展下去，直至触摸到天空之外？我们都不知道，但我们知道，一味地沉默下去，我们能得到的只有注定死亡。”
“孰对孰错，只有时间能够证明。”
伊挚说完这些，八足腕蒙住的双眼看向博士所在的方向，呼啸的寒风从他身旁刮过，。
“我能做什么？”博士反问。
“你能成为救世主。你是我们的机会，虽然我不认同伊挚的做法。”八足腕说。
“它真的会同意吗？”博士发出疑问。
八足腕笑了一声，“神不在乎你的挣扎，这不过是增加它的乐趣。设定规则的人，总是自认为稳稳占据着胜者的地位。哪怕是我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只要一想到能获得永远的反抗军，神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你得到了什么？”
八足腕微微摇了头，不是拒绝告知博士实情，而是让她退开一些，没头没脑说出一句话：“此地乃草木茂盛之地。”
不可思议的景象在博士面前展现，由钢筋为基，地砖为表的地面出现一撮土，紧接着像是吸水膨胀的海绵一样蔓延，属于植物的幼芽从土壤中冒出头，在短短几分钟内长成参天大树。
若只是一小块区域，在博士印象里，也有源石技艺出色的干员能做到。
但这一份奇迹不仅限于她所处的小块区域，连带着沉睡在冰雪整座城市，乃至向外扩张近百里范围，都不符合自然学说地改变着。
“这是我从神手中得到的权力。”八足腕看着一同被植物扎根的泳池，小脸垮了起来，他继续解释，“我的力量是欺骗，无论是有生命体，还是无生命体，又或者某种自然灾害，都可以被我欺骗。对方越是深信我的话，效果持续越久。”
“现在这种情况，你能维持多久？”
“一直维持的话，大概五年。越是涉及规则根本的东西，越难欺骗。”八足腕手指搭在脸颊旁，似乎在思考能让博士理解的解释，“举一个你能理解的例子。除非神亲自下令，否则的话，我甚至可以欺骗‘天灾’，让它提前或者延缓，甚至消除。不过后者所消耗力量更大。”
“这到底是神赋予的力量，是无法与神的意志抗衡。就如赌徒为了在赌局中获胜，出老千为自己争取优势一样。但规则仍属于庄家把持，是否起作用，还是要让庄家判定。”
“神是性格恶劣的存在，你想必也感受到了。”一直观摩的伊挚发话，位置不变，“它对反抗的长生者相当‘慷慨’，远要比那些习惯服从它的长生者慷慨得多。”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现阶段我们的确无法直接与神抗衡，只能利用它的规则去改变结局。所以，你想要改变情况的话，你必须接受神的‘恩赐’。”八足腕平静地说出这个现实。
“如果神一开始就知道一切，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在它眼中，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八足腕与伊挚相视一眼，最后由八足腕开口。
“你会刻意去回想三分十一秒前所发出的音节吗？对于长生种来说，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兼顾世界变化。神也是如此，不然流传下来神话中，神早该在人类建立起巴别塔之前，就将文明毁灭。我们的几十年，对神来说，只是稍微走神了几秒钟。等我们已经完成了一切布局，神都可能未曾投射探查过。”
“那么，我该许下什么愿望，你们也有想法了吧？”
一开始，选择权就不在博士手中，但如果有合适的答案，博士不介意采用并被利用一把。
......
“聪明的孩子，你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成为救世主。”
“长生者是无法成为救世主。”
神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似乎博士说了一个让它很为难的要求。
“如果是还没接触塔前的我呢？”
“哦？有趣的想法。”
“我在此恳求您，让我去告诉过去的我，我必须成为救世主。”
博士跪在地上，额头抵地。
此刻的卑微，是为了未来的复仇。哪怕是内心想法被看穿，也要暂且放下尊严。
暂且。
第427章 第四百一十五章门后的祝福（4K）
博士想亲眼看看门后的【祝福】。
神是慷慨无私，准许了博士第二个愿望。
或者说，神的性格就是如此恶劣，热衷于满足身处绝望的人，亲眼再去目睹绝望一幕的愿望。
拿着被神明亲手点量的火把，博士眼底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从祭坛与层楼长廊中走出，层层往下，直至底层。
站在朴实的石门前，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手敲开了第一层的门。
博士看到了本该死亡的特雷西娅，化作了再平凡不过的人，被看不见的手从海平面往下拉。如同从出生起，就被迫沉溺于权力的争夺。所有人对她的期望，正如这些看不见的手，拼命想要将她往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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