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见
“我一定,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好父亲的吧。”
——在记忆之中,有谁,在什么地方这样说过。
那究竟是由于时间太过遥远而不清晰了,还是在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本身就是模糊不堪的。这一点已经无从知晓。
但是,桐也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样的话的呢?
浅上藤乃并不想成为挖掘他人伤口的女人,在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里,只要相互喜欢和爱着彼此就足够了——那原本是在小说和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但是这种感情在自己的身边真实地上演着。
但是,浅上藤乃能够意识到,自己确实在通过某种途径缓缓地知晓着桐也的过去。
不是曾经成为封印指定的时钟塔进修生活,同样也不是和斯卡哈小姐一起度过的圣杯战争时期。那些过去是更加遥远的,被那么温柔地笑着的桐也掩埋在内心最深处的过去。
浅上藤乃在这个和桐也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秋天,获得了通过梦境来体验别人的过去的能力。
——拥有着无痛症的人不会感到痛。
同时,也有人被无限地痛苦折磨着,就算伤疤已经愈合了,那份源自于失去的痛苦也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时间被缓慢地磨平。
同样,拥有无痛症的人,感受不到那股幻痛。
因为失去的东西便是“痛觉”本身,就算是来自于失去的痛苦,也不过是偶尔回想起的记忆碎片或者画面罢了。
浅上藤乃是不会感到幻痛的人呐,真是让人羡慕啊。
女孩枕着藤乃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声,伴随着沉稳的呼吸声,安详的入睡了。
……
就算是不想做梦,梦魇也会独自找上门来。
在视线之中闪现而过的不再是小时候的桐也,也没有了窄小的走道,凄惨的叫声。
浅上藤乃光着脚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坪之上,在她的面前亮起了篝火的光,随后树林在身边拔地而起。
草叶被染上了鲜血的颜色,在藤乃面前所展现的是,被数不尽的鲜血所铺满的圆形。篝火在燃烧着,在火焰的周围竖着十字的支架,一共有八根,围绕着血痕组成了完美的圆。
这一次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再别人的梦中看着呢。
然而,被谁扯动的裙角给了藤乃答案。
藤乃转过身去看,看到女孩穿着猩红色的衬衫和半身裙,她拉着自己的手腕,把身体藏在自己身后,默默地看着燃烧着的火焰。
火光变成了黑色,和夜光融为一体,森林的深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壮硕的野牛在践踏着地面,又像是万马齐奔。
女孩躲在藤乃的身后,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她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藤乃顺着看过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生物。
“爸爸……”
在藤乃的身后,女孩这般轻声地呼唤着。
……
豆大的雨点打在了黑胶的伞面上,撑开伞的瞬间,依旧有雨珠顺着车顶滴落到了领口。
桐也关上了车门,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巨大建筑:这是一栋异常阴森而豪华的洋房,布满了爬山虎的铁门紧锁着,好像许多年都没有人打开一样,在门的后面是已经长满了杂草的花园,被粉刷成白色的洋房现在已经变得满目疮痍,墙皮破破烂烂的像是生了水痘。
虽然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一样,但是在雨水的冲刷下,满是铁锈和爬山虎藤蔓的铁门下是用崭新的铁丝紧紧拴上了伪装。
桐也拧开了这些铁丝,打开门之后便在雨幕之中看到了这栋洋房的真容。它的房门半掩着,里面仿佛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和混沌,又像是有人躲在那门口往外窥视着什么。
破旧且满是裂痕的玻璃窗户后面的空间被发黄的窗帘遮盖住了,桐也看不到那后面的房间,只是他可以确定这栋洋房已经是一个空房了。
踩在杂草丛里,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是个装饰精巧的花园,无人修剪的杂草在疯张之中遮盖了鹅卵石铺成的道路,在花园的两边,大片大片的紫阳花在不合时节地盛开着。
在暴雨的冲刷之下,被桐也走出的鹅卵石路上,淡色的鹅卵石上忽的飘过了一丝铁锈般的红色,并且随着雨势的增加,这些流淌着的赤红色越来越多,就连积水都变成了这样的锈红色,在鹅卵石的缝隙之间往门外流淌出去。
潮湿的雨水中飘着淡淡的紫阳花的花香,桐也没有走进洋房内,而是顺着依稀能够看到的鹅卵石小道朝着其中一个紫阳花丛走了过去。
鹅卵石铺成的道路在铁门与洋房的中间分成了三条路,直通向的是洋房,左右两边各通往一丛紫阳花丛。
混合着鹅卵石和混凝土的道路在花丛前断裂了,不像是自然开裂,而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践踏过一样。桐也蹲下身来,拨开了地上的杂草。
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蹄印,足足有脸盆大小的蹄印重重地踏在了道路上,这些杂草遮盖了它们的痕迹,那生物顺着蹄印的方向,从这一丛紫阳花丛走到另一丛紫阳花丛。
桐也用收起的雨伞拨开了紫阳花遮挡住的东西:在花丛的下面,一口破旧的古井用长满了青苔的石块盖着。他踢开那块略显厚重的石块,雨水灌进了井中。
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顺着脚印走到了另一丛紫阳花那里,果不其然,在盛开着的紫阳花丛下面同样也有着一口古井,不同的是没有用石块遮盖住。
桐也扯开挡在井口的紫阳花,他趴在井边往井下看了过去,没有月光的夜晚着实有些让人看不清东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闪电划过了夜空。
桐也用来支撑身体的手死死地捏住了井口,他看着雨水落到井里,看到在井里直竖起来的巨大木桩,看到腐烂的肉块在井内发出挖开坟墓的恶臭。
同样也看到了,腹部被木桩贯穿,四肢摊开在井中仰望着天空的黑发少女,她身上穿着猩红色的衬衫和半身裙,那血一般的颜色让人分辨不清那些猩红究竟是原本的颜色,还是被鲜血染红的。
早就已经涣散的赤色瞳孔与桐也对视着,那眼神中没有慌张,害怕,只是安静的表情,第一眼看上去只让人以为她睡着了。
人偶般精致的脸上,白皙的肤色已然变成了惨白色。
唯有嘴角还残余着一抹释然的微笑,和一个小时以前,桐也抱着她坐在雨棚下看雨的时候一模一样的,释然的笑。
第171节 章七 阵痛
我,被一直以来深深信赖着的父亲杀死了。
在一片模糊而又混沌的世界中,有两个声音这样说着。那声音时远时近,同时被说出而又同时结束。
“嘀嗒。”
有水滴滴落的声音,落在水面上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浅上藤乃的眼前,一片混沌充满了雾霾的世界豁然开朗,世界只剩下天空,以及天空的倒影。
自己就像是踩上了巨大的镜子一样,那又不是镜子,反而更像是水面。迈出一步,水珠滴落,都会在那巨大的反射面上荡起涟漪。
然而在更仔细地观察之后,藤乃又能发现那滴落的不是水,而是血。
一滴粘稠的血液在水中扩散开了。
粘稠而温热的血滴在了藤乃的胸口。
浅上藤乃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拥抱着女孩的双臂,在她的面前,女孩的表情逐渐从安详的沉眠变化为了痛苦的挣扎,纯白色的连衣裙上扩散出了血液。
从女孩的腹部,血液缓缓地涌了出来,但那却又不是真实的血迹,仅仅是在女孩的身体上扩散着,藤乃能够感受到那温度,却同样无法触碰,只觉得指尖有液体流淌。
“痛……”
女孩抓着藤乃松开的手臂,小小的身体在轻微地抽搐着,那应该是无比剧烈的疼痛,但是藤乃却手足无措。
【“浅上。”】
脑中闪过的,是两仪式说过的话。
——这个孩子,既然是幽灵的话。
既然是幽灵的话。
——身为幽灵,一定是在“死后”才成为幽灵的吧?
【“浅上,你知道人类为什么会有幻痛吗?不只是失去的肢体会传来幻痛,一切的‘失去’所造成的痛感全部都会产生痛苦,那个时候幻痛就不再专门地代指‘幻肢痛’了,就是‘幻痛’。”】
手掌轻轻地,轻轻地拍打着女孩的背脊,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女孩身体上那逐渐在流逝的温度,颤抖着的身体,还有抽泣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了。
“好……痛……”
女孩在藤乃的怀中抬起头来,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她把脸埋在了藤乃的胸口,这一次所感受到的不再是画面一般毫无实感的世界,抽泣时的呼吸声,眼眶中泪水涌出的触感全部都感受地淋漓尽致。
“没事(だいじょうぶ)……没事(だいじょうぶ)……”
藤乃抱紧了怀中的女孩,轻抚那腹部的伤痕,只摸到了女孩光洁的肌肤,没有丝毫的血液和伤洞。
……
雨还在下着。
桐也丢下了手中的雨伞,把巨大的伞面扣在了井口上,原本应该灌进井中的雨水拍打在了伞上,流入了紫阳花丛中。
任由大雨淋在身上,桐也顺着鹅卵石的道路返回,再次回到了分叉开的道路中心,他直走,来到了洋房的正门口。
推开那半掩着的门的时候,没有丝毫声音,安装在门框上的合页有好好地被淋上油,这说明这间屋子至少在半个月之内还是有人居住的。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杂草生长到那种高度吗。
房间的内部十分混乱,在门口摆放鞋柜的地方,一双猩红色的高跟鞋被随意地丢弃在了正门口的位置,鞋尖朝着门外,也就是说——
桐也回过头去看了看紫阳花,回想着在井中惨死的女孩的模样:红色的衬衫,红色的半身裙,沾染了血迹的黑色丝袜。
没有鞋子。
房间内的走廊上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浮灰,这间废弃的房间仍旧通着电,打开了灯之后眼前所看到的事物便更加的清晰。
实际上并没有太过混乱,但是这种“无人居住”的程度仅限于走廊,短短的不到两米的距离,继续往前,连接着客厅和厨房的房间里一片狼藉。
桌子翻到着,碗柜半开着门,厨具之类的更是洒落了一地,积满了尘土的厨房里铺满了碎裂的碟碗。在放着电视和沙发的左侧有一个巨大的壁炉,在上面挂着的照片上,以及周围的墙壁上溅满了血液。
血液飞溅的程度看上去像是直接砍断了颈动脉,顺着壁炉往上,桐也取下了已经被血迹污染的照片,从后面打开了相框。
照片上的是盛开的紫阳花,以及在紫阳花丛中的少女,她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带着白色的草帽,脸上挂着的是含蓄而温柔的笑,花丛之中裙摆飞舞着。
桐也将照片收了起来,没有折叠便放入了口袋里。
这里看起来并非是普通的凶杀现场,封锁宅邸的手段也不像是警察的作风——从尸体没有被清理就能看出,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甚至没有被别人察觉。
他没有调头,而是继续往房间里面走,桐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需要找到的是类似地下室或者书房一样的地方。
他自言自语:“哈斯塔,札特瓜,阿布霍斯,格赫罗斯,奈亚拉托提普……这个不对,最后是……莎布·尼古拉斯。”
黑影里的声音自问自答:“究竟是谁需要这么多的血呢。”
“反正……”
拧开了大概是书房模样的门,桐也满不在乎地回答着。
“不可能是,【我们】吧。”
书桌上的笔记被风吹动,书页无规则地翻动着。
桐也看着书房的墙壁,风正是从那里吹拂进来的,恰是在这个时候,风停了,翻动着的书页也停在了某一页上,那上面所记录着的文字由一开始的正解到后面的扭扭曲曲,直到最后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乱画,白色的桌面上留下了一个血色的手印。
书房的墙壁上,一个巨大的,像是被什么强壮的生物冲撞出来的大洞在吞噬着被风吹进来的雨水,淋在了书架上,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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