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见
没有拿起刀，因为已经不可能拿出刀了，我是在暗处被杀死的，因此我杀人的时候也只能在暗处。我的刀不能在他人的面前出现，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成为这幅模样的原因。
——干脆就这样吧。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在我的心底渐渐地浮现，我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老太婆靠近，很慢，因为我害怕我会死。游魂也会死吗？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再死过一次了。
“放轻松，老太婆我可不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来。既然你走过来了，那也就说是对自己的未来有兴趣的吧。”
未来。我从没有想过这个词语，我只是游魂而已，游魂也有未来吗？我的未来在我死去的那一刻被固定住了，我的人生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结束了。
“反正，肯定是骗人的把戏吧。”
我用原本的，沙哑无比的声音开口说话，上一次用这样的声音开口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早就已经忘记了，我披着别人的皮在游走着，甚至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也是啊，肯定是骗人的把戏吧，但是老太婆我就是靠这种骗人的把戏维系生命的啊。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所以究竟怎么样？要让我这个老太婆看一看吗？”
那双皮肉松弛的，白地不像话的手朝着我伸了出来，那应该是要看我手掌上的纹路吧。算命的家伙都是这衣服德行，从以前开始我就不信这些东西，从手掌的纹路，水晶球上的反光就能看出人的未来什么的……
如果手掌上的纹路真的能够证明未来，那么和出生开始自己的未来就已经被确定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走的路也不是自己真正的路了，就像是……演戏，对，活着就像是在演戏一样，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未来，那人生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但是——不管你是否相信，老太婆我能够看到你，就说明我能够看到你的未来啊，毕竟这是这双眼睛唯一还能做的事情了。能够看到你是必然，那么读出你的未来也是必然的吧？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无论是水晶球还是掌纹，这些东西都是做给外行人看的东西。真正的未来视是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
这个老女人收回了手掌，两手紧扣在一起托住了下巴，这具衰老的身体之中，只有那双眼睛在闪耀着独有的光彩。我竟然在那么一瞬间真的相信了，这个老女人真的可以看到我的未来。
“你……”
“我已经看到了，要让我说出来看看你吗？未来视的目测需要时间，可是你耽搁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啊。”
我已经死了，是个死人，我不再惧怕死亡了，那么我就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没有什么不敢的东西。
“那，你就告诉我吧。”
仍旧是嘶哑的声音，从我被鱼撕咬开来的喉咙里发出来，就像是干咳到了濒死的水牛用尽最后的力气打出的响鼻。
“嗯……嗯……你的未来，不能说是你的未来，应该是‘你们’才对，无数的混沌交织在了一起，这样才组成了你现在的存在。站在这里的你不是你以为的你，或者的你实际上也不是你——这是你的现在，同样也是你的未来，你的状态不会发生改变。若是不死的话，就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吧。”
我并不是我？
虽然我的脑子已经快要变成一团浆糊了，有无数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话，但是我还能思考，我还能保持正常的意识……或者说，我现在的状态真的能够称得上是“正常”吗？
“呀，现在的你究竟是谁呢？你以为你是那个人，实际上不是啊，人的意识，灵魂都是不同的东西，你以为的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你只是有着他的记忆而已，你第一时间接受了他的记忆，因此空白的你才会以为你就是他……看啊，你现在已经变得污秽不堪了，积累起来的东西太多太多，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原来的自己，可是原来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你的身体里还有很多人，他们对你说话。你迟早会因为这些声音而陷入疯狂的，以为你走不出来，这就是你的未来啊。”
每一句话都像是贯穿心脏的利刃，尽管我已经没有心脏了，但是从那张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在痛击着我的身体。
——看看你自己变得有多么污秽不堪吧，我注意到了那句话，我低下头，看到了那个透明的水晶球。球面上照映出了我的模样，没有脸，只是一个漆黑的人影。
然而——在我的身后，无数的人头像是气球一样牵连在了一起，从我的后背延伸出了无数的线条，每一个线条都像是蠕动的血管一样联结着那些人头，他们转动着眼珠，从断头处的伤口里不断地涌出血来。
他们在说这话，每一个人头，每一张嘴都在说着不同的话，那些话最终通过连接他们的线条接通到了我的身体里，我的脑子里，那些声音在我的耳边一点一点地被重复，无数次。
我认得这些人，我认得挂在这里的每一张脸，我认得……在那天，那天的海湾，他们看着我死了，每一个人都是杀死我的人。
然而我也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杀死了……现在还有很多的人等着我去杀死，我在划掉我的名单，我在复仇……然而，每一个被我杀死的人，最后都出现在了这里，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成为了我。
我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我的痛，被杀死的痛苦在一点一点地被扩散着，痛苦在成倍地增加，这些痛苦都不是我的痛啊……只是他们的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杀死了他们，他们的痛苦却要我来承担。
但是……
“啊……”
老人幽幽的叹息扩散出好远。
“没能从别人的记忆力走出来，已经疯了，未来一片模糊，必死无疑了。”
第238节 章十一 非客勿入此门
“来者非客，亦不可踏入此门。”
……
第二天。
中年的抛锚车司机的事情早就已经被藤乃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像是以往一样很早地起了床，整理好了衣着之后又急匆匆地做了早餐。
习惯性地做了三人份的早餐，看着多出来的那一份三明治。藤乃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打开了便当盒，打算把加了一点芥末的那份桐也的早餐带到学校里，中午的时候当做午餐吃掉。
随后进行的便是日常的步骤——叫醒七实，盯着她把早餐吃完。差不多快要到七点钟的时候，黑桐干也开着苍崎橙子留下的车来到了大门口。
藤乃把便当盒放在了实际上并没有装上多少书的书包里，又替七实擦了擦嘴角的沙拉酱，锁门。
钥匙扭动的瞬间，一种轻微的排斥力从锁眼之中传递了出来，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藤乃总感觉整间屋子好像震了一下，有闪耀的光芒从房檐往外扩散……就好像是要把屋子包围起来一样。她低下头看了看门把手下面，原本的木质门上多出了一个奇怪的记号。
那可能是桐也留下来的东西……记号的模样让藤乃想起了卢恩符文，尽管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有什么效果，但毕竟是桐也在走之前留下的东西，还是不要擦掉的好。
走到大门外的时候，黑桐干也已经替七实系好了安全带，车门敞开着：“时间有些赶？需要我送你去学校吗？”
“不用麻烦学长了，坐电车去，很快的。”
“那我把你送到电车站吧，很快的。社长今天晚上才会回来，我可不想因为举手之劳而被扣工资？”
那大概是玩笑话，而藤乃却在心中小小地惊讶着原来看上去是个老好人的学长也会开这种玩笑。
上车，关门。在车门闭合上的瞬间，留下的屋子整个像是通了电一般，由即将绽放的樱花树作为支撑穹顶的底柱，一张薄薄的膜缓缓地张开了。
……
我进不去。
就好像是中世纪的时候流传的吸血鬼和恶魔的那种把戏一样，无论多么强大的恶魔，只有屋子的主人同意之后才能走进来。
覆盖住这个房子的概念就是像这样的诅咒……还是魔法？我不懂这些东西，我只知道我的道路被限制了。不过没关系……除了这里还有很多地方，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
“对了，式，你有好久没有见过藤乃了吧？”
只剩下了两位员工的伽蓝之堂，原本是社长的位子上现在坐着的是社长的女儿。七实似乎对转椅很感兴趣，每次都要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才肯罢休。在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她会看电视，不看电视的内容——电视剧除外——她一般只看画面，越是花哨的广告她越是喜欢。
没有工作，来到这里就好像是日常打卡上班站岗一样无聊，两仪式一点一点地抿着白开水，今天一早的时候她就发现咖啡已经见底了。
直到现在，指针快要直到十二点的时候，黑桐干也才从一堆资料之中抬起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
“干嘛？平时有没有什么必要去特异地见她。”
“嗯……只是觉得她的变化很大啊，几年前看到的时候还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国中生，现在明明是高中生，却已经开始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了。”
“女人不都是这样吗？找到了感情之后就沉浸其中了。”
“这话说的……你也是女生啊？”
女生——两仪式偏过了头，歪着脑袋看窗外的太阳，璀璨的光透过了玻璃窗直接打进屋子，在这种天气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没有接话，似乎是在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仪式有些不耐烦地从一直依靠着的书架旁边站了起来，一只手抓着原本装着速溶咖啡的罐头，现在里面已经完全空掉的容器在桌子上轻轻地叩了两下。
“去买咖啡。”
……
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着的是很多年前的老电视剧，这里并没有DVD之类的东西，说到底，这面用堆积成山的破旧电视拼凑成的电视墙原本就不是做这种事情的。
七实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模糊的电视里播放的内容，时不时地还会传来沙沙的杂音，两仪式并不喜欢这样的声音，也不知道七实这样的小孩子是怎么忍受的了的。
从去年七实生病的时候开始两仪式就见到她了，第一眼就能认出七实并非是人类，而是相似于人类的存在。但是那种状态又不像是幽灵，或者说，与其说七实和幽灵比较相似，倒不如说她只是“人类的某一部分”并不完全。
这还少她又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个孩子，两仪式不知道她的来历，只从橙子那里听说七实是藤乃捡来的。于是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个女人还真是多灾多难。
但是，浅上藤乃——似乎年龄要比自己还小不少的样子，这样的高中都还没有毕业的少女已经成为了一个母亲？虽然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这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但是确实……也好久没有见到浅上那个家伙了啊。”
仰躺在沙发上，转过身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在了七实的小脑袋上。不知是沉迷电视上播放的内容，还是对摸头完全没有讨厌的感觉，七实仍旧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就像是安抚小猫一样，轻轻地从头顶开始温柔地抚摸抚摸抚摸抚摸镀膜……
七实晃了晃脑袋，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反倒是换了个让自己觉得更加舒服的位置，还发出了猫一样呼噜呼噜的声音。
——意外的是个不错的孩子呢。这种念头忽然之间在两仪式的想法之中乍现了。七实确实很乖，像是一只小奶猫一样乖巧，当然这或许只是因为已经把两仪式认作“熟悉”的人了才会表现出这样的一面。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走过去，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两仪式第三次抬起头看钟表的时候，黑桐干也已经出门了半个小时。
“还没有回来啊……”
……
PS：完结倒计时（金馆长脸）
第239节 章十二 杂事一环接一环
藤乃正准备打开便当的时候，黑桐鲜花少有的邀请她一起去吃午餐。大概是要说有关于濑尾静音住院的事情吧。
“那个……我准备好了便当……”
“一块三明治根本就不够啦，一起去餐厅吧，如果一定要消灭掉的话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吃怎么样？”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是外带便当这种事情实际上在礼园是不怎么正常的吧？毕竟是全封闭式的学校，别说是有事件从家里带便当来，就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藤乃从一开始就是礼园最特殊的学生，更是礼园女学院唯一的走读生，但是这点程度的优待并不代表可以在学院里为所欲为，更多程度上的优秀还是依靠藤乃自身优异的成绩和行为得来的。
“话说回来，放学之后要一起去静音那里看一看吗？连续好几天一直去大概会被觉得关心过度或者很烦人吧？”
黑桐鲜花，这个尚且没有摸清楚该如何与人相处的大小姐正在烦恼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藤乃原本想要答应一起去医院去探望濑尾静音的事情，但是转眼又想到放学之后还要去接七实回家。
让黑桐前辈在那里一直等着……不太好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又想要推脱，藤乃并不想特地地给人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不是七实的身体原因，甚至就连耽搁黑桐干也下班之后的时间都不想。
今天晚上桐也大概会从伦敦回来吧……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但愿他还记得要去伽蓝之堂接七实回家？但是无论如何自己在放学之后都必须要去一趟伽蓝之堂才行。
“果然……我傍晚还有一些事情，不能一起去啦真是抱歉，鲜花。”
“呀，这倒是没什么啦，毕竟一直要去的也是我。静音住院了之后宿舍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虽然管理员小姐很通情达理地每天都会准许我们去探望啦，可是一个人待在宿舍里还是有些寂寞的。”
——果然，探病的原因并不单纯。
“这样想的话静音会哭的哦？探病就只是因为自己害怕寂寞什么的。”
……
“蓝山咖啡……好小的包装，五百克的罐装……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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