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上藤乃的幸福理论 第103章

　　“母亲”这一词犹如火石碰撞之间迸射出的火花一般，七实的大脑忽地响起了悲鸣声，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她在和自己记忆之中的某个模糊不堪的身影重合……缓缓地重合。

　　直到最后，那抱住自己的虚幻人影有了实体，那个看上去妖异无比的女人……自己的母亲……

　　“不对……”

　　紫色的长发，和自己一样赤红色的瞳孔，以及那无时无刻都温柔无比的语气好动作。她会在你第一次去幼稚园的时候翘掉一整天的课隔着围栏看你在里面开不开心；会在你上小学的第一天放下自己亲生的女儿帮你打理衣服和领带；会笑着和你一起做每一顿饭，一起聊天一起逛街……对于宫本七实来说，那才是自己的母亲。

　　“怎么了？无论你怎么反驳，你的身体里仍旧流淌着我的血。”

　　那股莫名其妙的压力压得七实不敢动弹，她看着那个女人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眼神在看着立香，那双冰冷的手捏住了立香的小脸，眼角微微吊起。

　　“能够孕育门之匙子嗣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居然是完美的人类，而又远胜于人类吗……”

　　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七实扬起手来打掉了女人的手掌。

　　“别碰我妹妹。”

　　她的瞳孔正在逐渐的昏暗下来，眼前的视线开始渐渐地模糊……七实还记得这种感觉，这种层度的症状在她身上发作的概率就相当于体位性低血压，眼前正常的视界不再明朗，忽地就只剩下黑白两色和线条，然后不久又恢复正常。

　　“七实姐……有谁在那里吗？”

　　最先击垮七实的不是眼前这个充满了莫名压迫力的女人，而是立香的话。

　　——有谁站在那里吗？

　　谁？明明是显而易辨的事情，站在那里的女人，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就只有三个人。

　　但是……

　　“立香，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图书馆……？七实姐，别捂住我的眼睛啦。”

　　小姑娘忽的挣开了七实的怀抱，走了两步之后来到了一个类似书架的地方，她抽出了一本满是灰尘的书，打开之后仍旧拿给七实看。

　　这一次七实终于看明白了……那哪里是什么不需要给人看的书本，沾染在书本上的是粘稠的不知名液体和不知凝固多久的血污。她把视线往先前的位置投了过去，凌乱的地面上挤满了书——那就是先前她和立香在“图书馆”翻弄的书本。

　　“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不打算好好聊一聊吗？既然好不容易回了一次家，不好好回忆一下怎么能行。”

　　“你是说……家？”

　　可能每个孩子在某个年龄的时候都会有那么一些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

　　七实不用去怀疑，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被妈妈捡回家的。

　　但是，七实的生命是从被妈妈捡到的那一刻开始计时的，在那之前自己的记忆是如何的，在那之前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些都好像和新生命的开始一同被淡忘了。

　　……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不对，小时候的自己……只有三岁的模样，妈妈捡到七实的那一天被定为了七实的生日，十月三日。在那之前的自己是一片空白。

　　“这里就是你的家啊。”女人敞开了双臂，“很多很多年前生活过的家，感受过痛苦和绝望的家，在这里死去的家，和在这里被拯救的家。”

　　一瞬间，七实眼前的景色由正常的视界完全跌落成为了黑与白的线条，她的眼角在发烫，赤红色的瞳孔之中竟然泛起了气泡……那些气泡炸裂开来，竟然构筑成了星空。

　　她久违的，十二年都未曾再次感受过的幻痛又一次被强制地唤醒了，七实颤抖着身子跪了下来，她低着头，看到自己的腹部被笔直的贯穿开了巨大的口子，鲜血和内脏顺着伤口喷涌而出……随后而来的才是疼痛。

　　“交融了我等血脉的灵魂，如此冠冕堂皇地舍弃掉自己的本质可不行……毕竟从身体上来说，你就不是真正的人呐。”

　　七实听到有人在笑，银铃般的笑声在她的耳边鬼魅般地绽放开来，她的体温正在升高，过去的记忆一点一点地被挖掘了出来。

　　无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那些画面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脑中……尚未盛开的樱花树，缓缓合上的棺材，暴雨中的古井……而她就是那个死在井中的女孩啊，隔着短短的距离和谁对望着，嘴角微微勾起微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脆弱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撞碎了。

第213节 章六 十二年了，你变捞了

　　腐烂的木门实际上只要轻轻一掰就能寸寸断裂，经过了长年累月的无保养放置，别说是这扇门，就算是整栋房子都已经从别墅变成了危楼。

　　从门的另一头透进来的不是光，七实的身体僵硬着，没有办法回头。

　　“啊啦，这是谁啊。”

　　女人轻笑着，笑声让七实不寒而栗。

　　“呵……下班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回到家一问孩子他妈，两个熊孩子都没回来吃晚饭。”

　　颇具磁性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七实认得那声音，对声音的主人再也熟悉不过。

　　随后而至的还有刀刃的声音，尖锐的刀刃出鞘的那种锋芒声就像是敲醒人的警钟。七实喜欢听那种刀刃发出来的声音，在黑与白的世界里还有刀光，刀光是银色的。

　　桐也把刀背抗在了肩上，左手轻轻地捏住了叼在嘴里的烟头，等待燃烧至四分之三长度的时候送开了手指，用脚踩灭。

　　“还问我是谁呢，自己一个人藏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观察我家的孩子。换成哪家的家长不担心。”

　　那语气就像是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可脸上严肃的表情却不像是朋友见面的模样。刀刃的寒芒已经代替他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按照人类的规矩……哦，毕竟这具身体只是个能够保持最低活动限度的化身，当然不能跟你相比……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让孩子的母亲看一眼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对吗？”

　　女人伸手就要朝着七实的身上抓，五指伸出的瞬间就膨胀成为了漆黑色的触手。七实赶忙弯腰躲下，却被另一双手抓住了肩膀。

　　等到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哪里有什么触手。

　　七实已经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了，又好像她本身就是模糊不堪的存在，介于幻象和现实之间的人。

　　“嗯……不自报家门也有那么一点好处吧，起码我也省去了一点时间。”

　　能够造成人类恐惧的三点。

　　怪物不可口吐人言。

　　怪物不可现出原形。

　　怪物不可不是不死之身。

　　在理解的更多的现状，以及眼前的女人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存在的时候，饶是十二年前萦绕在桐也身边的恐惧也烟消云散了。

　　真正的莎布·尼古拉丝早就被驱散的咒文给遣返了，留下的也不过是类似意识体一样的存在。他明白这个女人想要七实做什么。莎布·尼古拉丝曾经使用意识介入了七实的尸体，对于她来说七实就是最好的身体材料。

　　但是……毕竟只是一个极其弱小的分身，无法改变规则，无法扭曲空间，甚至无法直接召唤黑山羊幼崽，也不能在某地孵化巢穴。站在那里的女人只是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恐怖压力的柔弱生物罢了。

　　桐也歪了歪脖子，神子切在手中锋芒毕露。

　　“让开，然后松手。”他发出最后的警告，“我想现在家长带孩子回家吃饭，应该不用谁付出什么巨大损失。”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女人忽然之间变得狠戾了起来，“你面对的是孕育万千子嗣的森之黑山羊！黑暗丰壤之女神！莎布·尼古拉丝的化身！”

　　神子切无声地紧贴着她的耳边擦过，像是削豆腐一样被刺进了墙壁之中，桐也一个闪身上前，把挣扎着说不出话的七实抱在了自己怀里，抓着刀的左手手肘往里猛地一顶，将女人的喉咙卡住了。

　　“只是一个残留的意识而已，甚至本体已经和你切断了连接也说不定……说来抱歉，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之中事情我最擅长了，所以你唬不住我。”

　　桐也一点一点地放开了手肘，他显然没想在这里直接动手。

　　“你快消失了，毕竟只是类似灵魂一样的存在，消失就代表着死亡。可能是祭品不足够，也可能是本体的意识早就切断了，只是你还在苟活着。”

　　“以及……七实不是你的孩子，只是流着你的血，七实的父亲是我，母亲是藤乃，这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从出生起就是旧日支配者级别的生命……就算让她沉浸在常人的生活之中，也早晚会发生异变。”女人依旧在反驳着，或许在她看来，七实的意识迟早是要消亡的，那么身体不如直接由她来接管。

　　然而这种非人类的思考方式才是最让人气愤的事情。

　　“我说的是……与你无关。”

　　神子切的刀刃侧压了下来，女人白玉般的脖子上渗出了鲜血。就在这个时候，七实扯了扯桐也的衣角，埋着头不说话。

　　这样的气氛就那么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桐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他叹了一口气之后收回了神子切，女人便在视野之中消失了。

　　“立香，走了。”

　　桐也放下了腿脚酸麻的七实，又转头朝着从一开始就基本什么过程也没有看到的七实招了招手，看着小姑娘一阵欢快地跑了过来。他就大概明白熊孩子是累了，见到自己来就知道能坐车回家了。

　　周围的场景也在一点一点地蜕变，又一次变回了图书馆的模样，不同的是阅读室里再也没有了那些木偶一样的人，整个图书馆里空旷一片。

　　七实低着头，还在想那个女人的事情，她脑中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疑惑，关于那个女人说的……

　　……我是你的母亲。

　　“爸……爸，”

　　她扯了扯明显过短的裙子的裙角，想要向桐也问出自己心里最后的疑惑。她知道桐也很多时候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这一次硬着头皮也想要问明白。

　　桐也只是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说了句“先回家吃饭”。

　　立香蹦蹦跳跳地打开了车门，钻到车座上之后就直接放松全身地躺了下来，七实默默地关上了车门，她垂着脑袋，丧气盎然。

　　“哦，对了。”桐也拨动着方向盘，引擎声缓缓地响了起来。

　　七实忽地就那么精神了一下，她仔细地竖起耳朵，想着要完整的听到接下来的话。

　　桐也想了半天没憋出什么话来，直到最后，他终于是发现了违和的地方，又补充了一句：“裙子太短了，回家之前不换掉的话就等着听你妈唠叨吧。”

　　PS：下两章正式解密，然后跳跃到2016时间线，那个特殊的时期。

　　以及，立香是00年出声的，写着七八岁只是因为看起来比较小的萝莉可爱啊~

第214节 章七 过去之樱

　　晚饭之后，七实一个人坐在房间外面的阳台上看月亮。

　　这里原本是藤乃的房间，但是自从藤乃和桐也结婚之后就没有必要分房睡了。于是理所当然的，当时只有四五岁的七实就承担起了一个人睡一张床的艰巨任务……当然是不可能的，大部分的时间里藤乃都会陪着七实一起睡，直到七实渐渐地脱离了自己的阴影。

　　如今这个房间里已经满是七实生活过的痕迹了，朴素的墙壁上挂着风格迥异的水墨画，榻榻米上总有一股温柔的气息。房间里的家具被换了一通又一通，仍旧是那副摆设。

　　较大的改变就是除了对着走廊开的门之外，对着阳台，原先窗户和隔离板的地方同样被加上了一道纸门。在暴雨天气的时候就把隔离板重新按上，平常时候就可以这样推开纸门看到外面的月亮。

　　这个时候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家里的樱花树据说有二三十个年头了，七实第一次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樱花还没有开，她等了半年才看到盛开的樱花。花瓣真的随着风像是雨点一样被吹下来，淡淡的花香洒满整个院子。

　　她抬着头，看着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个头的樱花树，立香小时候用桐也的腰带把树干勒住了，结果导致腰带和树冠长在了一起。按理来说这棵树就应该比正常的树矮上一截，可它仍旧那么硬生生地长开了。

　　七实总觉得家里的樱花树长得不自然……就好像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肥料一样。那是一种相当怪异的感觉，可她说不上来。

　　闭上眼睛之后偶尔能够听到里面的房间里传来的藤乃读故事的声音，每次立香睡不着觉的时候藤乃就会给她读故事，故事书换了一本又一本。

　　可是那么多的故事，在七实心里仍旧比不上那个你在饱受噩梦的折磨之后，梦醒的那一刻拥抱住你的双手，还有温柔地，好似梦呓一般的呢喃。

　　七实是被收养的孩子，她早就知道这一点，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和父母之间有什么隔阂。

　　但是今天……就在今天，有那么一丁点的缝隙被撬开了，她的好奇心被打开了。有个女人说，说她是自己的母亲……七实不想离开现在的生活，她只是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自己从前是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