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硝基甲苯
于是他只能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像只大虾一般盘踞。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里面涌出来,痉挛着的肌肉一寸一寸的扭动着,仿佛都活了起来一样。旁边的医生镇定的看着这一切,似乎谢知非的痛苦完全不存在一样,手中的笔又迅速的写下了些什么。
然后熟练的在桌头的墙头柜上拿起个尖口玻璃瓶,敲掉上半部份,用吸管吸出里面透明的药物,起身,拉开谢知非的领口,然后将细长的针管插了进去。
注射完成两分钟后,谢知非的身体就渐渐舒展开来,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沉入了一片海洋里面,淡蓝色的潮水不断的在他头顶翻涌着,隐约间能够看到水面之上,有一个黑色的样子探出来,那么雄伟高大像是座小山一样。
“额――”谢知非睁开眼睛,喉咙如同黏在了一起一般,仅仅是发出这样一个音节都让他觉得如此的艰难,一种撕裂的痛感传出来。而更加的剧烈的疼痛是来自自己的脑袋,那种痛苦感让他直欲去撞墙。
“来,先张嘴。”有人这么说话的同时用不庸质疑的力度一把抓住了他的脸,然后将一个塑料造物塞了进去,同时大量温热的甜咸交加的液体就涌入了他的嘴里。虽然味道奇怪,但是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的努力吞咽起来。
“好了,好了。先到这!”声音还是响的那么毋庸置疑,直接将熟料瓶从他嘴里抽了出来。“脱水的时候,不要一下子喝那么多,多喝几次就好了。”
“脱……水?”谢知非一手撑着自己疼痛的脑袋,一边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
“嗯,脱水。你不知道你昨天晚上留了多少汗!”小姑娘年纪不大,穿着白色的护士服,脸上有些婴儿肥,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很可爱的样子。一边说话,一边还比出一个夸张的样子,“衣服打湿透了还不算,连传单上都湿了好大一块,简直就像是体内所有的水分都流出来了一样。”
“你……又做噩梦了吧……”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停下来,声音有些怯生生的。
“噩梦……又?”谢知非呢喃着着句话,然后本能的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
“你……又忘了?”小姑娘听到他的话整个人一颤,然后眼神里面的光明显变了,仿佛某座山塌掉然后从下面流出了一点什么东西来,柔软的、哀伤的东西。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说完这句话,她竟然就哒哒哒哒的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笔记本、相册、还有平板。
把这一大堆东西扔到了旁边的床上,小姑娘拿起平板电脑,熟练的打开电源、解锁。然后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摆在谢知非面前。
素白的天花板,和同样素白的床,明显地点还是这间医院,窗外的阳光静静的洒在床头柜上。
“你准备好没?”声音从平板里面传出来,虽然有些失真,但还是能过听得很清楚,是面前这个拖着平板的小护士的声音。当时应该也是她拿着东西拍下了这段视频。只是不知道里面的主角是谁。
“好了。”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回答道,仅仅是两个字却让谢知非有了一种背后发麻的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瞬间收紧。然后他就看到脸色苍白,穿着病号服的他坐到了镜头之前。
“谢知非,你好。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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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零章创伤
谢知非,男,16岁,汉族人。所在地,龙城第四精神专科医院,入院时间:一年半。病症: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简称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病因:目睹并遭遇到多个直系亲属的实际死亡,自身亦受到死亡的威胁,严重的受伤。
谢知非又一次细致的读了一遍纸上的文字,然后把手中的纸给扔在了一边。整个人砸回到床上。伸出右手挡在自己的眼睛前面。脑子里的疼痛已经好了很多,只是钝钝的像是塞进去了些什么东西一样。但是比起昨晚仿佛烧红的烙铁直接搅动脑汁的感觉来说,已经是好到了不行,至少已经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所以他开始慢慢整理自己脑袋里面的思绪,但是一想到这件事情,他的的手就情不自禁握紧了。指甲深深的压进了皮肉里面。过了许久才松开来,另一只手伸进衣服里面,摸着自己的肚子的一侧。
在那里是一个已经结了痂的齿痕,仅仅是指腹压过去都能够感觉到一个一个凹陷或凸起的疤痕。他撩开一副细致的看过,那块被咬过的巨大的伤口,数十颗锋利的獠牙曾经如同小刀一般从前后两面贯穿进了他的肚子。虽然已经愈合,但是依旧能够感觉到当时那下撕咬的凶狠。
一年半之前,他跟随父母去原始森林里面进行田原考古。一群狼群在数个月之前因为食物的原因迁徙进了他们的目的地遗址里面。然后和三人在遗址前直接遭遇了。
出生刚刚一个月左右幼狼的尖叫激起了野生狼群的凶性,使他们攻击了平时完全不会列在狩猎名单上的猎物,三个闯入他们栖息地的人类。
在逃跑过程中,先行断后的谢父最先身亡,紧接着是谢母。两人的血肉换来了谢知非逃离的时间和空间。最终反应过来的村民和林警救下了重伤的谢知非。
在某份新闻报道上,采访了其中一个参与那场和狼群战斗的资深林警的话。他说‘他从没见过那样的狼群,狂暴而不死不休的作战,鸣枪甚至是击杀了数只狼都没有任何作用。它们仿佛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一样。’
谢知非在极速送往医院抢救之后恢复了回来,而其父母残破的尸身甚至在一天之后才被找到。之后引起的有关私人田原考古这样的辨析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那已经和谢知非无关,继承了父母一颤和历史学家协会一大笔捐款的谢知非在身体的损伤得到了很好治疗之后,出现了精神方面的疾病。
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在遭受过重大生理心理创伤的人中间极其常见的疾病。三个月后,生理彻底被治愈,他就被送到了龙城第四精神专科医院,这所专业的精神科医院进行调养。时间长达一年。
在这期间,他先后出现了创伤性再体验症状、警觉性增高症状以及抑郁等多种PTSO等多项临床病症。而其中最令人头疼也最是难办的,则是心因性近事失忆症。
简单来说,就是会在某个时刻将事件发生之后的记忆解离,而仅仅剩下纠葛起来的,在事件之前的记忆。这种状况是在某一次他在梦中再一次对于创伤事件的再回忆之后爆发的。
其表现为,在受伤之后的事情有一半都被他遗忘了,越近的遗忘程度越大。然后随着次数的加多,他甚至已经没有办法搞清楚,他甚至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被治好了身体,开始了精神治疗这件事。在某次失忆之后捧着自己左腹的伤口哀嚎。
而针对这样的事情,医生们便让他在‘正常’的时候,做些记录,包括日记、照片和录像等。苏眉给他看的那个视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录下的。苏眉就是那个小护士的名字,是他在这所医院里面少有的朋友之一。
“谢知非,你好。我,就是你。
既然你看到这个,就表明你又忘了一切。爸妈……已经去了许久了。我知道在我……或者说你的印象里面,他们才刚刚被……杀死。但是,他们真的已经去了很久了。病……很难受。但一定要坚持,我们的命是他们换回来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视频中那人脸苍白而木讷,说话时断时续,仿佛做这样简单的表达都很费劲一样。但是说到这个时候,他突然笑了一下,“我知道,我肯定不会恐惧或者放弃,不管失忆或者是别的什么。所以,我相信你。”
“好好活下去。”这句话之后视频就结束了。谢知非却不能平静下来。有什么不对。一切很合理,很正常,很理所当然。但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但是他又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视频里的人的确是自己,所有的日记上的字也都是自己写的。苏眉翻出的不少照片上面自己确实看起来和她关系很好。仿佛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小非,雨晴来看你了。”清脆的敲门声,苏眉在门口探出个脑袋来。然后引进身后跟着的女生。说话间还对着谢知非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过头,“你们聊,我还得去看看其他病房。”
“谢谢苏眉姐。”时雨晴对着苏眉展颜一笑。苏眉伸出手掐了掐她的脸蛋,“你啊,简直嫩的能掐出水来不知道最后会便宜谁。”说话间还不断的往屋里瞥。
时雨晴听罢脸红着低下了头,直到八卦护士在欢笑声中离去才稍稍缓和了一点。安静的走道谢知非的床边,把水果什么的放在篮子里面。抽出花瓶里面已经稍稍枯萎的花扔进垃圾桶里,拿着空花瓶到外面换水。然后回来,从包里抽出几只新的插进去,摆好。
她的速度很快,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一种做过许多次之后的熟练感。米黄色的丝质长裙在阳光下仿佛有一点一点的光辉升起,花瓶里细长的花枝上怒放着蓝紫色的龙胆花。花瓣上的水珠仿佛折射出彩虹来。
“小非。”时雨晴最后一次挪动花枝,才开口轻轻喊道。
“嗯。”谢知非回到,鼻音有些重。时雨晴的手微微一抖,然后抬起头来,嘴角上扬,眼睛里面仿佛有星光闪烁。
“没事的。”她轻轻伏下身子,拥抱了谢知非。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很轻,仿佛随时被风吹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说好的……”话语却丝线一般一圈一圈的缠下来,将拥抱的两人温柔的包裹、纠缠在一起。
仿佛一片银色的羽毛在心头划过,谢知非的心脏猛地一颤,下意识的也想伸手抱住面前这个身影。喉咙里面仿佛有蜜糖在流淌,“我……”
撕裂般的疼痛突然从脑海里面传来,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小非,你怎么了!!”时雨晴的声音一下抬了上去。谢知非现在却完全没有回复她的力气。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面搅动着,血红而又漆黑的,仿佛要把他的整个灵魂从这具躯壳里面拽出去一般,几乎将他撕成两半的撕裂般的痛苦。如同潮水一般的涌来,将他覆盖在下面。不过这次的水不像是之前那般浅蓝,而是深红的,粘稠而散发着浓烈腥味的水。从他的眼耳口鼻倒灌下去,充斥他的全身。
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个站在水面上的雄伟如同小山一般的黑影。他奋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到底是谁,却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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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章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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