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废柴少女幽香酱
翌日我去周围的便利店和餐馆挨个找了兼职,在租屋和学校完全不同方向的街道餐馆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下午放学后当厨师的助手,其实就是简单的洗菜摘菜,做的最多的还是给马铃薯削皮,薪水也低的可怜,厨房后面的油烟味道让我昏沉,但我还是坚持着过去,在那里呆到八点下班,然后回来租屋,洗掉身上的味道后就躺床上睡过去,第二天继续上学,然后放学后去兼职。
这期间里,我一直在等着雪之下的回信过来,每天上学,打工,睡觉,周末的时间里则像是发了疯一样的清洗屋子,要么就是去图书馆发呆,也看不进去书。期间雪之下阳乃依旧每个周末过来询问一次是否有回信的问题,然后用狐疑的眼神瞪我到晚饭后离去。
但一直到六月结束,七月结束,我都不曾收到了雪之下的回信,但雪乃并非有着必须回我信件不可的责任,只是我单方面的写了封莫名其妙的信件过去,对方没有回信,完全无可指责,虽然这么说,但我的心里还是不免的遗憾起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青蛙,井,研磨机和咖啡豆
八月暑假到来,我辞退饭店的兼职后回去东京,同老板说自己暂时来不成了,继而告诉房东自己整个假期都打算离开千叶的打算,一切收拾停当后的第二天里,我挟着行李和那把吉他走进动车站,从早上出发,傍晚时终于到了黄泉的墓地。
至于路上到底碰了什么风景,听到过任何响声,走过的途中有什么建筑,我全然无法记得。离着墓地很远的地方才有旅馆,于是我依然住在了从前的小屋,我把白日里在整个山林上行走捡到的木柴扔到炉子里生火,加热从超市里买来的便利食物吃。
除此之外的时间里,我便在墓园中/弹着吉他想黄泉。我想着三岛由纪夫在《天人五衰》中写过的故事,一个不断轮回的生命,每次投胎到另一个生命之中,然后等到18岁就死去,我幻想黄泉即是如此,她并非死亡,我只能这么想,这么思考,才能压制住我的薄情的悲伤。
但是事实呢?事实便是黄泉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了,她躺倒在我的怀里,可我就是不能接受,也无法相信她已经离我而去的这份事实。
于是我在睡不着的夜晚,像流浪汉那样躺倒在黄泉墓旁的空地里。月色永远浓的热烈,我对着月亮凝视,从其中发现自己的倒影,一张丑恶至极的嘴脸,那就是我。
我在黄泉的墓边闭眼,仿佛觉着黄泉就在自己身边,只要我伸过去手就能触及到她,我的指尖碰到她的长发,她的额头,鼻骨,呼吸和嘴唇,我用手指拭过去她的唇瓣,指头上传来她的气息的触觉,可是这一切都是幻想,黄泉不在那里,我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终于天亮时,还是我一个人躺在山林中,我觉着阳光恐怖,白日下无处容身,黄泉的墓碑就在我旁边站着,好像就是黄泉自己站在那里一样,她看着我说,“没关系的,彻,我只是普通的死了而已,不必太过在意。”
但怎么能够不必太过在意,我的心里难受的不行,我在她身上的行为举动是何等残酷,我起初怀疑,我真的会对这个女孩子抱有任何有深度感触的爱意么?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已经陷入这其中,我爱她爱的那么深。
在这样不断重复的夜晚,我会回想起和黄泉的各种生活,我必须去想,我幻想着黄泉在我身边的草地上坐下来,弯起膝盖,下巴放在膝上搭着的手背上。
我们骑着一辆自行车,黄泉坐在后面,天上下雨,我穿了海蓝色的雨斗篷骑车,黄泉整个身子都塞在我背后的雨披里抱着我,身子倚靠在我的背上,雨季的水汽弄湿我们的脸颊和手掌,我们去买早餐用的面包和蔬菜。两个人聊各种各样的事情,和我们有关无关的,聊杂树林和草原,城墙和红绿灯,然后黄泉讲给我她做过的幽灵的梦。
那是一个很神奇的想象,梦中的想象,黄泉告诉我在梦中,所有人死去后都会变成幽灵,然而幽灵的形状却千差万别,有矛盾的两人一个变了咖啡豆,另一个就把自己弄成研磨机,要是喜欢的两个人,一个变成了怎么都干涸不了的深井,另一人就跳下去当青蛙。
“什么都能变吗?”我问她。
“是啊!只要是想象的到的东西,都能变出来,不过,只能有一次变的机会。”
“那不就是太可惜了。”我说道。“一个人既有着喜欢的人,又有和他自己有矛盾的仇敌,他是选择变成青蛙呢,还是要选择变成研磨机。”
“变成青蛙。”黄泉说。
“这对他的仇敌来说算是一种好生物咧!”我说。
“是啊!”黄泉感叹,一边更用胳膊揽住了我的身子,把侧脸贴着我的脊骨。“如果说他的仇敌变成咖啡豆就算了,万一对方心血来潮变成一只吃青蛙的大蛇,那可就糟了。”
她接着说,“两个人都呆在井里,没办法逃的出去,然后蛇张开血盆大口吃下去青蛙,肠胃慢慢蠕动着,连一点零星的骨头都给井不留下来,等消化掉后蛇离开,留下四周湿湿沉沉的井水,日光月光都很难照下来。再没有人知道井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一口井孤孤单单的慢慢残存下去。”
“简直不寒而栗。”我说,“幸好只是个梦。”
“也许真有这种情况说不定。”黄泉用足够认真的语气讲出来。
“这样的话每个死掉的幽灵都要头疼好久了。”我说。
“不会哩!”黄泉说道。
“真的?”
“反正我觉着就是那样,选择研磨机还是青蛙很好抉择,大部分人应该不会为此烦恼啦。”
“黄泉你选哪个?”
“当然是青蛙。”
“这么果断?”
“绝对!”她说。
“为什么?”
“我哪知道呀!就是心里那样想,然后就选了,没想过当研磨机的事情,因为我根本没什么要把对方当作咖啡豆丢进研磨机里的仇敌存在,所以索性选青蛙好了。”
“不过。”黄泉接着说,“即使有那样的仇敌,答案应该也会是青蛙吧。”
“嗯?”
“不是有这种说法嘛,爱大于恨。”
我默不吭声。
于是在黄泉过世后我常常一人独自思付,所属于黄泉的灵魂化作的幽灵,我所不能见到的幽灵,我在梦中见到那只青蛙,然后告诉她,“常想你长得是怎样一个幽灵,怎样一个青蛙来着。”
想必她一定遭了天敌蛇的欺负来找我来的吧,多么痛苦的事情啊,她泪水涟涟,变成幽灵后痛苦的事情总是比不痛苦的事情多得多,我在她的墓旁猜测那些痛苦的分量,妄图承担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灾厄。
八月终了,暑假就如此倏忽过去了,秋季学期即将来临,我面临返校的事情,于是在一个阳光不那么好的白日里去洗澡,理发,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去餐馆吃了一个月以来第一份正常的餐饮,好几次我就想着留在东京,留下住在这里,那种特别困惑,无法抉择的时候使我幡然醒悟的,是黄泉告诉我的答案。
这种情况,我却更加难过起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双重心
九月初学校开学,我还是没有收到雪乃的回信,于是我坚持不感兴趣的上着课程,每周去餐馆兼职,有时候雪之下阳乃会过来跟我见见面,她看起来比之前憔悴的多。
秋季学期的第一个周末,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厌倦,再次写了信给了雪乃,长长的信。询问她何时可以回来,或者我过去她那边见她一面也好。我写下我暑假去了东京的事情,写了黄泉。
不过关于黄泉和雪之下两者之中选择的事情则被我隐瞒下来,并非我嫌麻烦或者其他想法的存在,而是当初再次见到雪之下,见到她的病情后,我便做出的决定,不会再跟她分开了,可是黄泉还在脑袋里。
这不是谁对谁错,又或者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我本身处理事情产生的后果,我在路途中坚决不可能放弃雪之下,但让我就这样忘掉黄泉,也绝无可能。
我回去老家一趟,把信再次交给四叔,四叔留了我吃饭,被我以有事为由推辞了,我只是嫌麻烦,任何和雪之下无关的事情我都觉着麻烦。分手时他喊住我,又同我唠叨了两句近况,然后告诉我。
“永远不要通过惩戒自己来获得安宁,那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情。”
“知道了。”我说,然后回去千叶。
第二封信送过去后三天,我终于收到了来自于雪乃的回信。
“比企谷君,两封信都见了。”信的开头这样写。
开始她先为第一封信到现在也没有回复的事情表示歉意,她说信很早就收到了,计划要写回信来着,但怎么也写不出来,明明知道太迟回信不好,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同你讲什么都觉着不恰当。
然后她大略讲了自己最近的见闻,行程中被她记录下来的事情,当她去一些公众场合做买票之类的事情时,就会有许多人跟她故意搭话来影响她,这种状况经常发生,连她自己都觉着有些困扰,可是你还得彬彬有礼的拒绝他们,哪怕你再此之前已经讲了好几次。
最后,也是信件中篇幅最多的部分,她谈起来了我第二封信中提到的黄泉的事情。“说句真心话,彻。”她写道,“我本来以为你明白我突然要离开千叶的理由,或者说在我离开后某天里你突然醒悟过来了,我是这样想的,要是你也能做到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我会觉着很开心,找寻熊猫什么的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我马上从旅馆里订了机票赶回来见你,登机前就通知你来接我。”
“可是你没有,对不对?彻你现在还不明白。所以我在生气,因为别人没理解自己的想法而生气,这不是雪之下雪乃该有的行径对吧,可是我偏要,因为是彻你不理解,问题就是这样。彻你不肯接受事实而已,无论在这里,在这张纸上,我要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这份事实,都只会是:‘黄泉死了,雪之下活着,谏山黄泉被彻你埋葬在了泥土里,而雪之下雪乃作为活生生的实体出现在你的生活之中。’”
“所以收起你的同情好了,永远不要同情雪之下雪乃,那是让雪之下觉着卑劣的人才会对她做的事情,我的身体有病,是的,问题很多而且相当顽固,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死去。因此彻你完全没必要来怜悯我。”
“彻,要是你觉着永远的呆在阴暗中的好,那你还是好好思考思考吧,我的内心比自己表现出来的更加脆弱不堪。你对黄泉的任何悲伤是和我扯不到一点关系的,无论你多么痛苦,黄泉就是黄泉,雪之下就是雪之下,我不可能陪着你去承担属于另一个女孩子的痛苦,我做不到。”
“我从不会要求你去忘记黄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只希望你若是对她有所哀痛,有所憾恨,那就保持那份哀痛和憾恨好了,但是绝对不要把雪之下雪乃也一同扯进你的哀痛啊和憾恨当中,那不属于我,不是我该承担的东西。”
“倘若你做好了这些,愿意对自己的抉择负担责任,比如你选择了我,同时意识到选择我这件事跟黄泉是死是活都无关,跟我是否身体患疾无关,我从来只是想着向你要求这些的,而且你做到了这些之后,我立马离开这里的旅馆,长途跋涉过来,赶飞机,搭动车或者火车,竭尽一切的赶过来拥抱你,和你共同创造我们两个人的幸福。”
“彻。”雪之下说,“我暂时能向你讲的话都讲完了,再也不会有什么别的话来讲,倘若你下次考虑清楚这些,你觉着我讲的这些你都有了答案,直接打电话告诉我就可以,无论祝你幸福或者是来找你的结局我都能接受。”
“我们都是这样活着。”
“对了,姐姐的事情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来,身体上也没有什么问题,药有按时服用,倒不如说比起来呆在疗养院的情况更有所好转,让她放心好了。”
“于此停笔”
雪之下雪乃
九月八日。”
看完信后,我坐在门外的廊檐下不知道要做什么,周围林木的叶子开始枯黄落下来,猫儿们最近就在那些叶子上酣睡,阳光被树叶染成了橘黄色,朦朦胧胧。还是没有野猫们愿意靠近来这边屋子。
我打了电话过去给雪之下阳乃,把信中关于她的那部分读给她听,她要过来亲自看一趟,被我以有事情明确拒绝掉。她或许听懂了我话语中的坚决,所以并未不识趣的再跑过来一趟,
我茫茫然注视屋外四周的风景,却什么也看不清晰,好想自己眼睛上蒙了一层白色雾气的感觉,任何光线从外边照不进来,同时眼珠也无法接触任何事物。
我想再次写信给雪之下,告诉她自己的困惑,写了好几次写不出来,又想写给别人好了,我想写给黄泉,可是黄泉已不在世上,然后转而莫名想到了已被我埋藏在记忆中很久不敢去翻阅的六花和十花,我再次想到了雪乃信中所写的东西。
我就此呆滞。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夏日落(一)
我终于放弃任何同雪乃联系的想法,我们之间已经谈的足够清楚,无论这会儿发生的变化如何,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我解决掉自己的问题,然后她回来了,雪乃无论如何都会第一个同我联系的,也唯有如此而已。
九月中旬到来,又是一个星期过去,我没再和任何人交流,我去便利店买来各种速食,每天吃这个,有一天下午在某节地理课堂上醒来,突然很多念头缠身绕来绕去,嘴里呢喃乱语,脑袋里想看海想的不行。
正好碰上月见节,我连着当周的周末请了三天的假期,收拾行李,带着所有的现金去了神奈川的叶山一色海水浴场(真有这个海滩,甚至镰仓附近还有一个由比滨海滩:)。太阳下的汗渍身体,寥廓无际的海洋,沙滩上的冷饮店和烧烤屋。夜中沙滩上人流散尽。然后等待星星攀上来被红云锈蚀过的夜空,晚风拂过沙滩边的篝火,所有的光亮们在空气中眨着眼睛。
海滨烧烤屋那边有人谈着嘈杂的吉他曲,电吉他声音透过夜风在空中跑过来,我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这些乐符像极了某种沉重的枷锁,毅然决然的从我的脑袋中夺取一切思想,那样的不由分说,然后睡意降临,在将要睡眠的前夕,我听到了海豚的啼声,某种从电吉他的催眠曲中,仿佛石破惊天那样,让自己全身感到久违的平和的宁静声音。
风就此停止片刻,仿佛特意过我身边来驻足看了我两眼。
第二天早晨,我在沙滩上起的很早。清晨的海风扶着腰过来,深深的冷意强行包围了我。
雪之下阳乃打过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佝偻着身子在沙滩上跑动,把身体里的冷意赶掉,整理衣服里钻进的砂砾和湿气。
我打着冷颤接通来电话。
“现在在冰箱里找那只企鹅么?”
“没有。”我说道:“企鹅几天前就自己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说还离家出去了一趟?”
我搓搓手背,“是出去走了走。”
“出去走走也好。”雪之下阳乃似乎是没兴趣和我在这种无聊至极的话题上消费时间,接下来她直接把交谈引导着步入了正题。
“今天方便出来么?”她问。
“做什么?”
“两个人聊聊天。”
“我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
“要带企鹅去打趟疫苗。”
“非去不可?”
“非去才行。”
“不打疫苗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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