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律承基
宁骏在妙玉手上接过一盏茶,“朕先去两仪殿,过午才能回,准你们不必拘束,就当还在大观园的时候。”又道:“生日的礼,朕已经让王德给琴儿和岫烟送去。”
说着方才出去,众人都送出甘露殿。因齐至坤宁殿,团团拜寿,各赠礼物,又有丫头內侍等来磕头,花团锦簇,挤了一厅的人。发过了赏,众人起意去芍药栏中红香圃三间小敞厅设宴。便相携来到亭湖边,看一会儿鱼,赏一会儿花,到了红香圃内,只见筵开玳瑁,褥设芙蓉,色色齐全。
可卿笑道:“今儿寿星该做正面。”宝琴岫烟都不依。终久让可卿坐了榻上,宝琴岫烟二人相陪左右。东边一桌元春妙玉探春甄密,西边一桌宝钗黛玉湘云迎春惜春,靠门边儿帘子又设了两桌,晴雯香菱并鸳鸯瑞珠宝珠紫鹃莺儿等人围坐,不分次序。门廊下也有几桌,都是给管事的大小女官太监们随时吃的。
当下探春还要把盏,宝琴笑道:“可受不起,姐姐们还是饶了琴儿吧!”
于是惜春上前满满倒了一杯,“既如此,妹妹敬姐姐们一杯,祝两位姐姐福寿安康,清春永驻。”
宝琴端着态度,慢条斯理的道:“妹妹长进了,小嘴儿也甜。若姐姐不喝你这杯,你也过不去。”就要伸手去接。
谁知惜春啐道:“给你脸,还上头了?”拉着宝琴将一盅酒灌了下去。
宝琴吃过了,起身就要追打。
惜春忙躲在黛玉身后,“玉儿姐姐,你看琴儿姐姐!”
宝琴伸手拧了她一下,笑骂道:“等明儿你生日,咱们再闹!”
黛玉一边护着,一边提议道:“雅坐无趣,须要行令才好。”众人有的说行这个令好,那个又说行那个令好。宝钗笑道:“依我说,咱们将令写成花名笺,掷点对了数的,依次按令行事。”
探春取来笔墨纸砚,一溜儿写了十多个,又取了令骰令盆。众人从宝琴开始掷,是个三,可卿岫烟都掷不同数,该元春等,一直到黛玉,才掷了三。
可卿道:“我做令官,宝琴黛玉射覆!”
宝琴应声道:“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这句诗出自陆游,写得是梨花。
黛玉笑道:“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却是黄庭坚的《次韵梨花》。
宝琴又道:“春。”
黛玉心想,庾信有诗,三春竹叶酒,谜底一定是酒字,因此对了一个“新”字,元稹的诗句,闻君新酒熟。
二人一笑,各饮一口门杯。
接下去各自掷骰子,一时无人的中。
湘云等不得,和惜春两个划拳,惹得黛玉也忍不住,与宝钗也作了一对划拳,叮叮当当只听得腕上的镯子响。
宝琴卷了袖子,拉着探春“三”“五”乱叫,划了起来。
一时哪里还有次序?
元春笑道:“都是云丫头闹的,快拿住她,罚她一杯!”
黛玉斟满一盅,“姊妹们,都是云丫头带头闹,灌她这一杯,再让她做一首诗来!若做的不好,可不依的!”
湘云不能黛玉来,自个儿接过喝了,俏脸布满红霞,就要吟诵。
宝钗笑道:“该限题限韵。”她想了想,“不如以酒为题,限十灰韵!”
湘云也不多想,学老夫子的模样,背着手在厅中转了一圈儿,一只手捋着颌下,“袅袅竹君穿短径,亭亭石丈俛苍苔。深山交旧俱无恙,惟欠尊前曲秀才。”
众人都笑。
黛玉打趣道:“姊妹们,云丫头还嫌乏酒,咱们每人敬她一盅!”当先拽着她灌。
湘云来者不拒,“待我喝足了,归来锦心绣口,自然诗如泉涌!”
甄密笑道:“好大的口气,我也敬一盅,等会子,你还我一首七绝。”
第二百五十章载不动许多愁
湘云起身接过酒盅一饮而尽,爽朗笑道:“何必等会子?现在就有。”她看了一眼厅外莲池,“晴川历历自返照,叶落归根进步来。可有龟巢莲叶上,化为脉望戏琴台。”面颊坨红,眼神迷离,只是闹着划拳。
迎春在一边劝道:“云儿,你醉了,快别喝了!”说着将她手中的酒盅夺下。
湘云伏在她怀中,撒娇道:“好姐姐,你替我喝一盅!今儿明明是琴儿和岫烟的生日,她们只拿我取笑。”
黛玉啐道:“也不知谁说自己斗酒诗百篇的?”
湘云摇着迎春的手,“二姐姐,你看玉儿姐姐,才我看见她只管和人说话,将酒全折在漱盂内了。”
黛玉顿时羞红,便去捂住湘云的嘴,恼道:“胡说什么?”
宝琴才和探春捉对划拳行令,湘云这么一囔,便笑道:“玉儿姐姐,你说该怎么罚?”
黛玉只端起一杯,走到宝琴跟前,娇笑道:“众芳国里寿称觥,蝶板莺簧作贺声。好趁蟠桃春酒熟,为花岁岁祝长生。”
宝琴和她吃过,宝钗却笑道:“玉儿还是没有吃酒!”
众人越发笑起来,哪里能放过了她,都走过来说:“可不准取巧,快罚一杯才罢。”
黛玉无语,只得饮了。大家又该对点的对点,划拳的划拳。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
宁骏好容易摆脱了繁忙的政务,匆匆从两仪殿回来,一路走来,春花缭绕,彩蝶翩飞。满地芍药,纷纷扬扬。
宁骏用衣摆接了许多花瓣儿,想着拿给她们,到时候迎风飘洒,别有滋味。
走不多远,前边山石下边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一个人。身上淡粉褙子,同色长裙,“好像是云儿?”
宁骏上前,旁边宫女忙跪下告罪。
“罢了,不关你们的事儿,退下!”宁骏挥手将周围的人赶走,坐在她身边。
只见湘云香梦沉酣,手中的扇子在地下。
宁骏捡起扇子,不忍将她叫醒,用鲛帕包了一包花瓣枕在她头底下。
又将兜着的花瓣抛在半空,洋洋洒洒红香浪漫,四面芍药花飞了她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一群蜂蝶往来飘舞,落在她发髻之上。
湘云半睡半醒,口里犹在念诗联句,“千枝万朵怨春红。”
宁骏又是爱,又是笑,随口续道:“白缬黄楼髻子中。”
湘云也不迟疑,憨笑一声,伸手在半空,仍然作端着酒杯的样子,“折向尊前君不饮。”
宁骏想了一会儿。
湘云便笑道:“宝钗姐姐,妙玉姐姐,你们也有才思不济的时候?且听我一句,参差笑杀浣花翁。”
宁骏推了她两下,“云儿?该醒醒!”
湘云兀自嚷着:“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
宁骏笑道:“还记着吃酒呢!今后不准你喝了。躺在这儿也不觉得凉?要是病了怎么办?”
湘云躺着睁开一只眼睛,“你是谁?”随即笑道:“我不能再喝了,不然等会儿他来了,又要唠叨我,耳茧子都听出来了。”
宁骏挽扶着她,打趣道:“你说的他是谁?”
“还有谁?”湘云满面桃花,双眼朦胧,“他是我哥哥!要是……”打了一个酒嗝。
宁骏看了王德一眼。
王德立刻命人端来醒酒汤。
宁骏亲自喂了,“我不在身边盯着,你们便要闹出事儿来。你姊妹们呢?”
湘云只笑了笑,却伏在宁骏怀中沉沉睡去。
宁骏轻声唤道:“云儿?”
“云儿?”
“云姐姐?”
可卿等取乐谈笑,忽然不见了湘云,忙过来寻找,正巧看到宁骏扶着湘云。
众人一阵呼唤,湘云才慢启秋波,方知自己醉了。
抬眼见着宁骏,自觉有愧,忙嚅嗫道:“原是来纳凉避静的,不觉的因多罚了两杯酒,不小心便睡着了。”
宁骏捏着她的耳朵,“说了几次都当做耳旁风,尽让人担心!”
湘云悄悄辩解道:“这儿都有人看着,没事儿的!”
宁骏瞪了她一眼,她才不敢说话。只等宁骏转过头去,便做了鬼脸儿,逗得姊妹们都笑出声来。
宁骏察觉,可卿元春左右挽着他,“夫君将云儿比作诗仙,自然无酒不能作诗的。才一会儿的功夫,咱们加起来都没她做的多呢!”
宁骏送至红香圃中,教湘云用过水,又吃了两盏酽茶。又命将醒酒石拿来给她衔在口内,一时又命她喝了一些酸汤,方才觉得好了些。
当下吃过点心,大家也有坐的,也有立的,也有在外观花的,也有扶栏观鱼的。
宁骏便和宝琴下棋,宝钗黛玉妙玉观局。
刚到中盘,宁骏拿着一颗黑子,举棋不定。
黛玉催促道:“左右只一条大龙,掐头去尾都一样。”说着嫣然一笑。
宁骏狠狠的白了她一眼,“观棋不语真君子。”
黛玉美目流转,嗔道:“我才不是君子呢!我是女子!”从宁骏手中夺过黑子,落在棋盘一角。
于是,满满的一片黑子,竟然?
连成一片?
“哎呀?玉儿姐姐?”宝琴不觉埋怨道:“你帮着哪一头的?”
黛玉掩嘴娇笑道:“我自然帮着我哥哥的!”
宝钗轻轻拧了她的脸颊,打趣道:“难怪夫君这么宠你!”
宁骏正洋洋得意,黛玉便拿起一枚白子,稳稳放在一处。
那片黑子又生生被屠了大龙。
宁骏看着几只白的晃眼的小手将黑子一一清出去,棋盘上黑子零落,大势已去。
宁骏不悦:“玉儿,你帮着哪一头的?”
黛玉傲娇道:“才帮了你,现在帮琴妹妹,这才公平合理!”
只见戴权守在远处,等宁骏看过去,才肯小跑过来,躬身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宁骏手中拿着两颗黑子,“母后这几日身子不适,太医每日候着,有什么事儿,随时报与朕听。”
戴权把腰弯得更低,“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今早上多进了一碗粥,精气神比昨日好多了。”
黛玉恼宁骏半天不下,便从他手中拿过黑子,替他下起来。
宁骏也不恼,反而将座位让给黛玉,自己在旁边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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