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6r2
大概因为小哥此时的表情实在有些骇人,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两名祭司有些犹豫地对视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
“【技能·影缚】!”X2
随着一阵诡异波动的扩散,两名祭司脚下的影子诡异地融合起来,以让人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直扑布洛卡的身体,化作锁链将其牢牢束缚住。
可笑!以为两人一起使出束缚,就能限制住我吗?!
感受着身上处处传来的压迫,布洛卡眼中精光一闪,浑身肌肉微微颤动,显然就是一副将要把影子撑爆的模样——
“——啧,哈里斯大人早就预料到了你这样的表现,他有句话嘱托我们一定要转达你。”
感觉自己正在不断失去影缚的控制权,其中一名祭司恨恨地啧了一声,连忙大声喊道:
“【正如太阳的照耀下会产生阴影一样,这世间总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恶行,若是你有任何的怨愤的话,老朽会毫无怨言地接受!看看周围的家乡,好好思考一下我们之前交谈的内容吧!】”
——!
这番话像是有奇妙的魔力一般轻易将布洛卡积蓄的反抗的力量全部抽空。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任由影子将自己牢牢束缚住。
两名影太阳祭司自是趁着这个机会忙不迭地将浅浅带走,而后者哪怕目睹了自己哥哥的惨状,眼神也并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说出。
人去楼空,注视着浅浅逐渐消失的背影,布洛卡的目光满满涣散开来。尽管身上被影子压迫得难受,但这份痛苦却远不及他内心挣扎的十分之二三。
浅浅是个不一样的孩子,这一点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当时还不足六岁的布洛卡清楚地记得,在浅浅出生的那一天中午,原本炙热明亮的影太阳突然像是被什么压制一般迅速黯淡下去。清澈的天空变得污浊,纯净的空气变得混沌,秘境的生机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抽走一般,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荒凉。
印象中原本可靠的大人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恐与不知所措,他们惊慌地跑到影太阳神殿里,向祭司长祈求、询问秘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后者只是询问了秘境中即将生产的女性名字,而后来到了我们的家里。
之后,连同我和刚刚生下浅浅、身体尚且虚弱的母亲在内,我们一同听到了祭司长大人口中有关秘境的秘闻。
纯白的魔女,以及那作为祭品的【命运】。
尽管一家人都在拼命祈祷着,但当浅浅长大了一点、毛发也茂密起来之后,父母还是都沉默了。
那是与任何族人的毛色都截然不同的雪白,纯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却给这个原本简单的家庭带来了莫大的悲伤与绝望。
父亲在一次狩猎中遭遇强大的魔物战死,母亲伤心过度早早病逝。年仅十岁的布洛卡拿起父亲遗留下的弓箭,毅然加入了藏影猎人的行列,独自前往危机重重的魔物之森猎取食物维持生活。而照顾妹妹的重担,也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妹妹很会惹祸。身为纯白的魔女的她自小就掌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而浅浅那古灵精怪的性格更是令她的行为在众人眼中变得不可捉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被大家当成不受控制的危险存在、默默地疏远。
即便如此,对于这个小自己六岁、一直都很孩子气的妹妹,布洛卡还是生不出一丝将她弃之不顾的想法。
可是,布洛卡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结。
正如祭司大人所说,自从浅浅出生之后,秘境原本肥沃而充满生机的土地渐渐变得干涸。受到浑浊空气的影响,原本身体强健的藏影一族的族人中出现了大面积的虚弱症状,大量的老人一批批地倒下,秘境中的气氛日渐沉重——而自己的妹妹,就是能解决这种情况的关键。
小哥明白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却又无法面对与妹妹的分离。面对心中的纠结,他只能选择得过且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过着简单的生活,并希望分别的那一天尽量晚的到来。
……然后,浅浅今天就被带走了。
回想起妹妹最后那个不含一丝感情的眼神,小哥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在分别的这一刻却还是会如此不甘!
……静下心来,回忆起父亲的教导。在思路很乱的时候,要低头注视自己的影子,聆听心中最深处的声音。
【我要救回浅浅,要让她一直快快乐乐的生活。】
十分不可思议地,这个看起来十分玄乎的方法居然真的起了作用。脑海中的嘈杂尽然褪去,唯有这个心念十分明晰。
沉默着从地上站起身子,小哥微微用力,身上的影子束缚就被轻易地撑爆。
我已经将浅浅让出去过一次,族群的延续、秘境的安危,这些问题我已经作为藏影猎手给出了答案。
那么——
眸中暗光一闪,随着布洛卡的张手,那把陪伴他多年的战弓瞬间出现。
感受着手心熟悉无比的触感,小哥微微抬头,看向了影太阳神殿的方向:
“浅浅,我来救你了。”
第253章 拙劣的模仿者
之前听祭司大人说过,仪式的进行必须要在一天的黄昏、影子被拉得最长的时候。
所以,还有机会。
最后看了看地平线之下影太阳散发的光辉,布洛卡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影太阳神殿厚重的大门。
“……果然。”
出乎小哥意料的是,本应该着手准备仪式的哈里斯此刻却坐在空旷的大殿的中心,定定地看着他推门而入的身影。
用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深深注视着布洛卡,祭司长哈里斯顿了一下后才开口说道:
“孩子,可以告诉我你前来这里的理由吗?我应该早就告诉过你,除了影太阳祭司之外,其他人是不能在准备仪式的时候踏入神殿的。”
“……抱歉,哈里斯大人。”
紧了紧手中的战弓,布洛卡坚定地抬起头:“我是来带浅浅走的。”
“哦?明明自己毫无抵抗地让祭司们带走那孩子,现在却反过来要将她带回去?”
出乎布洛卡的意料,听了他这样甚至有些胡来的理由,端坐在神殿中央的灰袍老者不仅没有怒斥他,反而饶有兴致地笑笑:
“让老朽猜猜,你这样做的原因难不成是因为觉得自己已经尽了作为藏影一族成员的义务,现在想把身为哥哥的身份捡回来了?”
“……您说的对。让祭司们平安将浅浅接走,是为了回报秘境对我和她的哺育之恩。在这之后,我将作为兄长救回自己的妹妹。”
尽管对面的老者面容平静,似乎连一丝动手的意思都没有,但那股莫名的压迫感还是让小哥浑身都不由得绷紧。
祭司大人很强。作为秘境的绝对领导者,他对影子魔法的操控简直到了前无古人的精湛水平。尽管肉体已经老朽,但其经验与战斗意识却要比年轻时要远远胜出。若是正面对上他,我的胜算绝对不超过三成。
“别那么紧张,孩子。坐下来先聊聊。”
明白无比地看出了小哥眼中的紧张,哈里斯却温和一笑,操控着布洛卡的影子为他凝实出一把椅子:
“老朽很好奇,你难道不清楚若是没了浅浅,影太阳就会永久的熄灭,失去秘境的藏影一族也会因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不会再被人提起么?”
何等可怕的控影能力,既然祭司大人能操控我的影子化为座椅,那他刚刚也自然可以将其变为尖刺。
“……我明白。”
明白了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布洛卡并没有选择坐下,而是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所以我才将浅浅交了出去,并不依靠任何人的帮助、单枪匹马地来到这里。若是您能阻止我的话,您刚刚描述的情况就不会发生。”
这是一场公平的一对一单挑,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为自己的妹妹战斗过了。
想到这个,布洛卡连胸膛都挺直了几分。来自影狼族的那份天然的兽性让他热血沸腾,即使面前是号称无败的祭司长他也敢持弓一战。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那么,这样如何?”
在布洛卡震惊的注视下,老者笑眯眯地向神殿一侧退去,给小哥让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我和祭司们不会阻挡你前进的道路,只要顺着这条道走到头,就会看到仪式的准备现场。届时你只要将想救的人背在背上,就能永远地离开秘境,一起过上你想要的那种生活——当然,以影太阳祭司长的身份,我保证你们在离开的路途上也不会受到任何阻挡。现在,请吧。”
“!!!”
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布洛卡的声音都因为过度的惊愕而显得有些不连贯:
“您、您这是做什么?!若是让我救走了浅浅,影太阳真的会熄灭的啊!”
“我知道,所以,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面对布洛卡的质问,灰袍老者仍然保持着那副笑眯眯的表情:
“你不是说自己已经尽了身为族人的义务,现在要以浅浅的兄长的身份带走她么?既然如此,你就不该有任何的犹豫。”
“这!”
布洛卡紧紧地攥起了手中的战弓,脚下却像灌了铅那般一步都无法移动。
“果然不出老朽所料。”
微抚着自己的胡须,灰袍老者明明坐在椅子上,却莫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孩子,你还没有做好觉悟。趁现在时间还早,快点回家去吧。”
回家?
听到对方这明显是在应付小孩子的口气,布洛卡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大脑,他猛地举起弓箭,散发着强大气息的箭头对准了无动于衷的哈里斯:
“怎么可能?我当然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不,你没有。”
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布洛卡的话,哈里斯一向慈祥的表情在这一瞬间突然冷了下去:
“我刚刚所说的并不是【战斗一番后带走浅浅】的觉悟,而是指你是否拥有【即使秘境因为你自己的行为而毁灭也无动于衷】的觉悟。”
“……我有!”
面对质问,小哥用力拉满了弓弦,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
“正如您遵循了身为领袖的责任,决定完全放弃浅浅的一切、以如此恶行保障剩下的族人的未来那般,我在尽了自己做为族人应尽的义务交出浅浅之后,也要遵循我身为亲人的责任,做出救回浅浅这种看似自私的恶行——就像您说的那样,这世上存在不得已而为之的恶,而我愿意去践行这份恶行。”
是的,小哥清楚自己目前所做的与哈里斯一样都是【恶行】,只不过后者是放弃浅浅的一切利益,而自己是将族人的安危抛于脑后。
既然站在正常的立场上无法反驳哈里斯那坦然地面对恶行的态度的话,那么这边也同样拿出恶行来应对——这就是布洛卡的想法。
“可是你错了,孩子。”
灰袍老者深深地叹了口气,深邃的眸子中满满都是对眼前年轻人的失望:
“做出恶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真正困难的,其实是接受并承担做出恶行的后果。既然你说你做好了为恶的觉悟,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如若你真的救出了浅浅,并和她在外界的某处定居的话,在回首想起因你的恶行而毁灭的家乡的时候,你的心里会感到后悔吗?”
“这……”
后者的动作顿时僵住。
不出所料地看着布洛卡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哈里斯摇了摇头:
“你看,你无法想象,更无法承担。这就是我刚刚明明让开了道路,你却没有选择前进的原因,若是老朽没有猜错,你明明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救出浅浅、却还是硬要来到这里面对老朽的理由,恐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真的救出浅浅,反而幻想过无数种自己在救她的路上被人阻拦、甚至被人击杀的结局吧?”
听着这深入骨髓的分析,小哥握住弓弩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自秘境中最为睿智的祭司的刨析简直像将他整个人都切开一般,把他内心的想法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
“牺牲?奉献?自我满足?错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并非为了【未来】而战,只是单纯地将自己无法做出的选择交到老朽的身上,希望借由战败甚至死亡来安慰自己‘这是无法选择的结果’罢了。”
自布洛卡踏入神殿以来第一次从座椅上站起,在小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哈里斯伸手一张,用影子形成的利爪将他瞬间拽到身前。
“为恶可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么容易,你完全不明白恶人在为恶之前的挣扎,很多时候,这要比什么都不想地活下去还要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