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想下楼买烟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他妈就是愿意敲桌子，怎么的？”
她这话里带着某些威胁的味道，像是突然就要把碗摔在地上，然后朝我脸上来一拳，把我按在地上殴打——
但我天生最看不习惯别人威胁我，哪怕那人手里拎着砍刀，抬手就要把我砍死也一样。于是我把筷子搁在碗上，把手垂了下去，冷冷盯着龙哥的眼睛。
半晌后，我说：“白海龙，你最好别给我无理取闹。”
龙哥端着碗的手在没动过，小脸藏在碗的后面，一双带着凶光的红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而我也冷冷地看着她，一双手垂在桌子下面，随时准备扬起来，挡住一只飞过来的碗。
早上的餐桌应该是吃早饭的场合，但很诡异的，我跟龙哥开始对峙。
其实龙哥生起气来很吓人，像是一只打量着别人弱点的老虎，随时就准备扑上来咬人。这一点自从她变成女人之后，吓人的程度也丝毫没有改变。而且我发现自从她变成女人之后，她的力气完全没有丝毫改变，而且由于身体更加娇小，导致她的动作更灵活，甚至更快——她变成女人之后，打架比以前是男人的时候更厉害，而这一点，我早就深深领教过。
我跟龙哥于是都没动筷子，就这么对视了大概几秒钟。
藏在碗后面的小脸上，在我一声不吭的注视中，她红色的眼睛里的凶光快速溃败下来，她却依旧保持着跟我对视的样子，突然睫毛颤了颤，宝石红色的眸子开始沁出水汽，像是很委屈，却又强梗着一副怒视的样子，死不认输。
我冷冷地看着她，一大早就吵架的氛围让我很烦躁，我说：“你觉得，因为这点小事吵架值得吗？你生这么大气干嘛？就你会发脾气？不愿意看就直说，谁还跪下来求你？看你一张臭脸？”
随着我一连串的质问，她眼里最后一点凶光也消失了去，她端着碗的手开始颤抖，却还是一副倔强的样子跟我对视，眼中像是委屈，幽怨，伤心，晶莹的眼中水雾凝集，像是随时都要流淌出来。她倔强地看着我，身体微微颤抖，开始压抑着喉咙中抽泣的声音。
我隐约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了，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我又迟疑地打量她一会儿，这会儿倒是轮到我躲开她的视线。
我正打算说点好话，打个圆场，龙哥突然把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颤抖着站起身，一声不吭地用胳膊挡着眼睛，然后蹬蹬蹬地快步跑回房间里。
我张着嘴，有些发愣，却见龙哥又猛地推开房门，随便穿了一条运动裤子，又穿着先前她那件带兜帽的老旧运动服，那运动服上面被烫了几个烟窟窿，我记得上回让她扔了，她也没扔。她通红着眼睛，又一次狠狠看了我一眼，只是这次没忍住，泪水顿时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于是她急忙伸出袖子擦拭，快步走出客厅，径直往玄关走去。
我坐在餐桌上，一直看着她，我问：“你干嘛去？”
玄关那头，龙哥没说话，悉悉索索地穿鞋。
我说话的声音又大了几分，我说：“白海龙！你上哪儿去？”
“砰——”
防盗门重重摔上的声音。
房间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餐桌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我转过头去，老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看着桌上的碗筷——我还是比较熟悉她这个人的，她平时总是笑吟吟的，但只要垂着眼不说话，就说明她心中已经生气了。
我觉得有些懵，于是我又坐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龙哥打电话——大概过了片刻，龙哥的手机在她的房间里响了起来，还是原来那个手机铃声，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走的时候只穿了套衣服，并没有带手机出门。
我拿着手机发愣，半晌后，我把手机装回兜里，看着餐桌——我突然觉得心里很烦，像是今天所有人都不太正常。
我不知道龙哥为什么发火——换言之，其实我知道，她并不是因为讨厌带小孩子，而她也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其实我是知道的。
但我的心里还是很烦。
我有些崩溃地叹了口气。
我问老韩：“你没事闲的跟她犯什么冲啊？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
老韩的面色有些发冷，低着头不做声，半晌后，她拿起桌上的碗筷，一声不吭地吃饭。
我盯着碗里的米饭，发觉自己心乱如麻，已经没什么食欲了，于是站起身来，在客厅中踱步。
我房间的门开了，小妖穿着一身很长的短袖，站在门边上，一只手把在门框上。
她打了个哈欠，低头揉着眼睛。
餐桌上，老韩也一直没说话，半晌后，她站起身来，把我跟龙哥的碗摞在一起，走到厨房，开始刷碗。
小妖揉了会儿眼睛，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我，又看了眼老韩，她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她揉着眼睛，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胳膊，说：“陆仁哥哥……”
我低下头，强挤出一抹笑容，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小脑袋，我说：“小妖睡得好不好啊？”
被我揉着头发，小妖仰着漂亮的小脸，舒服地眯着眼：“好！”
我又勉强笑了笑，揉着她的头发，抬起头。
不知何时，明海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靠在门槛上，双手抱在胸前，盯着我，漆黑的眼里反不出光线。
我愣了，朝她勉强地笑笑，然后低下头，摸着小妖的头发。
大概是摸得久了，小妖被摸得有些累，她使劲晃了晃小脑袋，那身很不合身的长短袖也跟着乱晃，那短袖是我的，先前她来我家睡觉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短袖。而这短袖她穿起来实在太大了，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吹弹可破的肌肤，她穿着这件短袖，看起来就像是穿裙子一样。
房间里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小妖皱了皱小鼻子，很突然地转过头，看着老韩刷碗的背影。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又仰头看着我，眼睛黑白分明，眼神里带着些许好奇。
小孩子对于气氛和情绪的感知，通常都比大人敏感，见小妖好奇地看着我，我一时间有些语塞，也只得朝她笑了笑。
小妖的表情很天真，但她一直这么仰着头看我，像是在人小鬼大的凝视。片刻之后，我有些尴尬，于是又伸出手摸她的头发，她突然晃了晃脑袋，飞快地跑进了我的房间，然后猛地扑上床，一团身影悉悉索索地蒙上被子。
我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走到沙发旁边——桌子上还摆着几个啤酒罐，昨天晚上没吃完的烤串装在黑塑料袋里，在桌子上搁着，我记得沙发脚下应该还有个啤酒罐，但已经消失了，而且茶几旁边掉下去的罐子也消失了。想来是龙哥早上起床，见地上放着两个啤酒罐，顺手就给扔进垃圾桶里了。
然后，她就发现了那个东西。
我站在沙发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开始收拾。
第一百一十九：！！！睡迷糊了抱歉！！
我收拾的时候，厨房里的老韩也刷完了碗，她把橡皮手套使劲摘下来，挂在厨房的架子上。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我身边，从沙发上拿起昨天那件灰色的卫衣，然后开始穿衣服。
穿衣服的过程中，她见我收拾着桌上的几个啤酒罐，还有吃剩的几个烤串，穿衣服的手突然停顿了些许，然后她把衣服套上，走进了我的房间。
我把啤酒罐捡起来，听见身后的老韩说：“韩小妖，走了！”
房间里的小妖没有回话，我转过头，见老韩掐着腰，站在床边上，小妖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双手各拎着两个啤酒罐，手中间还夹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费劲地把垃圾桶踩开，然后把垃圾装进去。
小妖跟老韩从房间里走出来。
小妖已经穿好了衣服，她换掉了那件宽松的短袖，穿着昨天那件黑色的蕾丝小连衣裙，还穿着白色的长袜，头发上绑着蓝色的缎带，像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这大概是老韩帮她挑选的衣服，老韩虽然只穿卫衣，但她对于挑选衣服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而老韩抿着嘴，垂着眼睛，不做声。
小妖刚起床，大概还是有些困，她揉着眼睛，问：“哥，去哪儿啊。”
老韩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伸出手摸着小妖的脑袋，轻声道：“逛街去，哥给你买件新衣服。”
小妖揉着眼睛的手一顿，突然转过头去，仰着头看着老韩，眼睛亮晶晶的，问：“真的吗！”
“真的。”老韩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闻言，小妖精致的小脸上露出笑容，双手小拳头握紧向下一顿，做出一个成功的姿势。
我垂着手，站在垃圾桶旁边不做声，小妖跟老韩走向玄关，小妖还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老韩路过我的时候，一双漂亮眼睛低垂，轻声道：
“你不去找白海龙吗？”
我又愣了一下。
而老韩并没有停下，她走到玄关边上，蹲下身，给小妖穿鞋。小妖的手架在老韩的肩膀上，低头伸着腿，她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大眼睛眨了眨，试探性地举起手掌，跟我道别。我也勉强笑了笑，朝她摆了摆手。
而老韩再没有说话，她领着小妖出了门。
防盗门不轻不重地关上了。
她俩走后，我有些茫然，站在厨房。
片刻后，我转过头，看着靠在门槛上的明海。
她穿着那件睡觉时常穿着的黑色背心，露出大片纸一样白的肌肤，下身穿着一件黑色的三角内裤，修长的腿毫不忌讳地露了出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半晌后，她顿了下后背，从门槛上靠了起来，她挠了挠胳膊，打开自己的房门，进了屋。
从头到尾，明海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关门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靠在餐桌旁边，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这个家似乎突然之间变得空荡了起来。
大概中午的时候，我出门找龙哥，心中总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太过了，而且她没带手机，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她会去哪儿——我一开始想的是她会在网吧，但仔细一想，她也不可能去以前那个网吧了。
我揣着兜，若有所思地下楼，脚步有点急。刚拐了个弯，就看见小巷那头有个少女，上身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灰色运动衫，底下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运动裤，因为坐着的原因，裤子上沾了好些灰尘，看上去有些土气。她正坐着抹眼泪，我定睛一看，是龙哥。
我站了一会儿，走过去，拍了拍她。
她就坐在小巷边上的台阶上，宝石红色的眼睛里泪汪汪的，哭红了一圈眼眶，她倔强地垂着头，不说话，白皙的脸上有很多泪痕，以至于我不知道她究竟在这里坐了多久。
我伸出手，想要去擦她的眼泪，被她把手拍开了。
她说：“你来找我干嘛？”
她这话说的我一阵语塞，是因为她就坐在我家下楼通向大路的一条小道上，我只要下楼，准备出门，就能在这看见她哭。但我不能把这话说出口，于是我摸了摸她白色的头发，说：“别哭了。”
她使劲抹着眼泪，哽咽着，这回没有拍开我的手。
我摸着她的头发，看向她的脚下，地上散着五六个烟头，黑色的烟灰焦油混合物，就像是在地上画了五六个逗号一样，每个烟头都被狠狠地按在地上熄灭，看着这些烟头，我问：“你坐多长时间了？”
“呜……”
一听我说这话，她用那件运动服的袖子抹着眼泪，不让我看她的脸，哽咽声却一下子大了：”两，两个小时了……“
我一听有些无语，脑子里想着她自打下楼，就一直坐在这里哭，然后哭上了两个小时。我心中一时间有些软，也有些自责，但我也有点梗，是因为她刚才刚拍了桌子下楼，于是我问：“反正你坐在这哭也是哭，在家哭也是哭，你就不能回家吗？”
她一边哭，一边双手捂着脸，但那运动服确实不太合身，袖子很长，她捂着眼睛的时候，两个袖子耷拉下来，像是唱京剧的角色。她语无伦次道：“回，家干吗，我，我不回去！你滚！”
我一听，那你让我滚我就滚吧，我于是站起身来，揣着兜，往家的方向走。走了还没两步，身后一只手死死抓着我的衣角，我一转头，龙哥站在我的身后，不合身的运动服敞着环，耷拉着，显得她的身体更加的小。
“呜……”
一双宝石红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随时都要流出泪来，她见我回头，眼泪像是断线珠子一样顺着脸庞流下，她哭的眯起了眼睛，紧紧咬着牙，就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龙哥不是没哭过，但我也是头一回见她哭到流鼻涕，一时间我也愣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我上前，扶着她颤抖的肩膀，把她按在小巷的台阶上，陪她一起坐下，见她一直哽咽，我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顺气。
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像是哭的力竭了，垂着小脑袋，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脸滑下来，掉在地上，掉在刚才抽的烟蒂上面。
“你能不能回家了？”我问。
她使劲地抽鼻子，抱着膝盖，呜咽道：“我，不回！你为什么出来找我！”
我见她依旧一副梗着脖子倔的样子，苦笑道：“我自己在家没意思，看不见你，想您了。”
一听这话，她抽泣的声音开始变小，却还是别过头去，眼眶通红，抽泣着问：“你，他妈，你想我我就得，回家？我，就不回去！”
第一百二十章：
我看她这幅样子，一时间有点无奈，我感觉我现在就像是在劝一条倔强的小狗回家一样，我苦笑道：“不是因为别的，你想想，你至于这么生气吗？一大早突然敲什么桌子呢，不愿意看小妖直接说不就完了，老韩她也不逼你……”
龙哥埋着脑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肩膀时不时地颤了颤，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伸手抹眼泪，声音有些沙哑，哽咽道：“我不知道，我就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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