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想下楼买烟
街道上熙熙攘攘，炽热的天气里，那些行人终于找到了热闹，站在树荫底下看戏。
我的心一点一点冰冷了下去，像是身后老爷子的体温。
我颠了颠老爷子，轻声说：“等着，老爷子……跟你讲啊，以前我参加过田径队，五十米跑了个六秒六……”
老爷子轻轻晃了晃脑袋，没有回答我。
其实田径队的短跑记录，跟眼前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关系，老韩的学校距离这里有点远，坐公交车都得坐个十五分钟。
而当时我只擅长短跑，跑的也不算特别快，对于长跑更是一窍不通，别人慢悠悠地泡上个两千米，我已经开始放弃，坐在树荫底下喝水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压到了我，我开始背着老爷子，奔跑。
路上的行人见我开始奔跑，都啧啧有声，几辆出租车从我身边驶过，有个乘客坐在窗口抽烟，把烟头随手扔在我的脚下。
一辆巴士开过，上面寥寥没有几个乘客，有一个不再看手机，而是新奇地透过窗子看着我。
我开始玩命的跑，不知怎的，脸上的汗水和着眼泪涌出来，我在狂奔。
我忘了我跑了多久了，只记得阳光打在我的脸上，身上，脸上，全都是湿腻的一片，我背着老爷子冲到空无一人的校门口，学校教学楼顶的石英钟表，秒针缓缓滑动，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学校里面传来惊呼声，球赛已经开始了。
我背着老爷子，穿过空无一人的教学楼。
篮球赛就在教学楼的对面，此时，原本假期寥寥无几人的空旷球场，此时简直是人山人海。
一整个学校的人分着班级坐在一起，椅子的前面放着一张牌子，写着几年几班，一群学生说说笑笑，吃着零食，喝着饮料。
我背着老爷子，走到了树荫下面。
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树叶打下来，我一下子凉快了许多，我蹭了蹭眼睛，把老爷子放在长凳上。老爷子的病号服前面湿了一片，都是我的汗水。
我擦了把脸上的汗——我已经好几年没这么剧烈运动过了，我像是马上就要死在地上，猝死地晕过去，我勉强笑了笑，说：“老爷子，到了。”
老爷子勉强撇过脸，朝我笑了笑，他最后一次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
此时，老韩的队伍还没有上场，但马上了，我看见老韩站在篮球场附近，正跟黄立他们说些什么。
老爷子也看见了老韩，脸上的表情逐渐舒缓起来。
老韩依旧戴着她的兜盖帽，背对着我们，正跟黄立他们说些什么。
黄立他们面色凝重，时不时点点头。
教学楼里面，那个播放上下课铃声的大喇叭开始响：“高三十二班的球员请入场！”
观众席顿时沸腾了起来，不少男生站起来吹口哨，尖叫道：“韩姐！”
老韩笑了笑，先是向着观众席摆了摆手，然后拍了拍黄立的肩膀，跟他们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
几个男生都点了点头，面色坚定，像是要上战场，然后走进球场内。
我跟老爷子坐在树荫底下，我转过头，老爷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呼吸似乎都缓和了起来，看着场内的老韩。
我转头看着球场。
我突然注意到，老韩露出一个有些寂寞的笑容——她深吸一口气，有意无意地环视了一圈观众席，然后重新低下头去。
我跟老爷子坐在观众席后面的树荫下面，坐的有些偏僻，老韩并没有看见我们。
而她也没有细看，只是带着象征地粗略环视了一圈，然后走进场内。
对面的球员表情都很凝重，看来也听说过老韩这支球队——毕竟在学校的球场里面摆摊打球，赢了还带得钱的，自然吸引了不少学生，一来二去，名声也大了起来，这支球队能吸引步行街那边的体校学生来练习，也算是一个声名远扬。
双方球队的球员进场，凭借战术，各自找人盯防。
随着裁判一声哨响，上半场，开始了。
我转过头，有些担心地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的呼吸不似刚才那么急促，但也没好多少，从氧气罩上的蒸汽来看，他的呼吸浅而急促。
但老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得异常地认真。
场上的比赛进行的很胶着。
对方看来对老韩这一队人早就有所防备，战术选择上也非常针对老韩，他们先是三个人靠在内线抢板，剩下一个身材高的走出二分线，防紧黄立，防止得分后卫进球。
而老韩打的风格偏向小前锋，经常使用一些三步篮之类的技术，虽然老韩能熟练的用拉杆和空中变向躲开盖帽的人，但很明显还是被针对的很惨，只要丢失球权，对方立刻开始站位，先是把球传给一个胖子，让他往里面硬突，再用熟练的传球，让后卫得分。
而老韩的队伍水准确实不太好——我甚至在场上看见了雪玲，他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爱跑，只是在外线等球权，对方甚至都无视了这个人，放着他在那站着。
老韩这个球队，就吃亏在有技术的人太少，虽然黄立打球还算可以，但也只是勉强比校队水准高上那么一点。
而且老韩身材也偏向柔弱，硬带的话带不进去，对面的打法特别狠，老韩防人的时候，那胖子一个挡拆，直接把老韩撞得坐地上了，裁判按正常规则，给老韩他们队两个罚球，却还是没追上上半场的比分——对手明显是只为了获胜而来的。
上半场的比赛时间快要结束了，老韩的队伍先是叫了暂停，去观众席喝了几口水——黄立他们的表情明显有些沮丧，老韩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说了些什么，应该是些鼓励的话。
中场结束。
老韩这次上场，状态明显不一样了——
如果说她刚才只是在热身，那么这次就是用了真正的杀招。
在黄立把球传给老韩的一瞬间，对方急忙上前盯防的空挡，老韩几乎是行云流水般的完成了前踏，胯运，晃人的一系列动作，对方甚至都没来得及回过神，老韩已经把他给晃过去了，直线朝着球框冲去。
观众席上传来一片惊呼声，又有几个男生站了起来，尖叫道：“韩姐，加油！”
而对方的篮板早有准备，在老韩带进内线的时候，一个人已经站到了老韩的面前，剩下两个人走到后面，盯防黄立和另一个高个篮板，看起来这次进攻似乎没有什么机会——
就在我以为老韩肯定要传球到外线的时候，她使劲地把球往对方**一扔，球从他的**弹过去，那人没反应过来，而老韩在一次漂亮的穿梭过后，举着弹起的篮球，开始上篮——
观众上，男生们都惊呼起来，站起了身。
这招我见过，似乎在国外的油管上，那些打街球的黑人都爱这么玩，这一手也确实炫酷。
对方的水准确实不错，即便这样，对方的篮板居然还是反应过来了，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举起胳膊来就要盖帽。
半空中，老韩举着篮球，一次灵巧的转腕，居然在空中完成了一次拉杆。
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球擦了一下篮板，稳稳地进了球框。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我听见有人歇斯底里地喊：“韩姐，加油！”
不知道是谁先起得头，然后是几个学生，最后是几个班。
到最后，似乎整个观众台的人都在齐声喝彩，女生们诧异而嫉妒地看着那个飞奔的身影，而男生都站了起来，吹着口哨，他们大叫：“韩姐，加油！
我听见身旁传来虚弱的笑声。
我转过头，老爷子脸上的皱纹绽放起来，看起来笑的很开心。
像是很久以前，也有这样如海般的欢呼声，年幼的老韩抱着篮球，面容坚毅——而却也不再年轻的老爷子，推着一辆破二八凤凰，愣愣地看着小风，脸上也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容。
“一模一样……”老爷子的声音隔着氧气罩，有些模糊。
此时，观众台上的人都连声喝彩，有的人甚至站了起来，一群男生起哄，齐齐地给老韩加油，最后，整个观众席都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韩姐！”
“韩姐，加油！”。
老爷子以前说过。
老韩中学打球的时候，就像一阵风一样，小姑娘都在台下看傻了眼。
而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第七十九章：
随着老韩的这一次完美发挥，上半场正式结束，老韩他们领先了一分。
黄立一脸惊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她的肩，走回了比赛者的休息座位。台上的男生见黄立摸着他们韩姐的肩膀，皆是一片嘘声，老韩倒是不在意，低头拧着水瓶子，喝了口水。
黄立倒是转过头，朝他们做了个得意的表情。
下半场正式开始了，对方的球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等比赛开始的时候，对面已经开始彻彻底底地针对老韩了，三人负责盯防老韩，剩下一人在内线抢板，剩下的一个人负责防守黄立。如此一来，老韩根本就拿不到球，更别说突破上篮了。
场下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这么防守，也太不把其他的队员放在眼里一些。
果不其然，老韩队伍里那个瘦高男生涨红了脸，趁黄立传球的时候，身前没有别的人防守，直接开始三步上篮。
结果对方那个身高一米九的篮板也明显不是吃素的，很随意的一抬手，就把球给冒下来了，他探身接住球，直接把球传给了外线，老韩他们又丢了一次球权。
对面又开始了精湛的配合。那胖子负责带球，后卫负责跑位，等站好位置，一抬手，一个内线擦板得分……
由此一来，老韩根本就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跑位牵扯三人，试图靠黄立他们得分——老韩队伍里的短板终于露了出来，得分太过依靠黄立和老韩，其余的球员水准素质都不高。
即使黄立试图突破，对方的前锋也实在太壮了，先不提突破根本拦不住，对面篮下那个大前锋也是个BUG，一米九的身高，一抬手基本锁死了篮板，上篮根本无效。
我虽然盯着球场，但心思本就不在球赛上，我身旁，老爷子突然咳嗽了起来。
我急忙回过头去，却见老爷子摘下了氧气罩，弯着腰使劲咳嗽。
我吓得急忙给老爷子拍背，拍了一会儿，老爷子虚弱地摆摆手，轻声道：“不打紧，咳出来一口痰……”
咳嗽完之后，老爷子原本苍白的脸更显得没有血色，几乎都显得灰白，他有些萎靡地坐在长椅上，呼吸浅而急促，简直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我站起身来，轻声说：“老爷子，回医院吧。”
老人不说话，只是摇着头。
我伸出手，要去拿氧气罩。
他把我的手按下来，轻声道：“不回医院，没必要了……”
我深呼吸一下，颤声道：“老爷子……那你要撑住，撑住，千万撑住，老韩还没赢呢，她还没打完……她说要拿个冠军，肯定要给你拿个冠军……”
老爷子朝我虚弱地笑笑。
“重在参与……输赢没什么重要的……”
“我跟你一样年轻的时候……就跟人斗了一辈子……但到老了，没必要……”老爷子轻声说：“我也是，来了就好……”
“小陆啊，以后做人，为人处世，千万要记得……把你的傲气收一收，要不……以后难办事情……”
我的心里一颤，低声道：“我知道了。”
而此时，场上又传来了裁判的哨声，下半场结束。
老韩他们负了一分，现在是一比一平。
而老爷子的呼吸越来越浅了下去，他眯着眼睛，似乎要尽力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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