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第五百一十六章 来生再见
“很奇怪是么？”
“明明该死了，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有杀你的气力……”
烟栖霞的衣着渗出鲜血，说话时，声音也轻颤着。
她仰起面容，露出凄美的笑。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以我自己为诱饵，在我气力耗尽的那一瞬间，你一定会杀我，就只有那么一瞬的机会。”
“我能把这把匕首送进你的心口里。”
烟栖霞死死的握住烟云燕的手腕，一把暗红色的匕首上闪烁着白金色泽的光芒。
流转着生生不息的决意。
鱼肠剑。
刺杀之刃，勇绝之剑。
在拿到这把名剑匕首之时，烟栖霞就明白了该如何杀了烟云燕。
一命换一命，从一开始正面交锋就没有胜算，唯有刺杀才可能赢。
她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
得到这把剑后，她日复一日的孕养这把匕首，淬炼它的锋芒，数年时光都不曾懈怠，每日都佩戴在身侧，养气淬芒，它甚至没有剑鞘，只是藏在袖口之中。
养兵千日，用在一刹。
如同一名死士，而死士当死。
她将自己当做了死士，当做了可以舍弃的一枚棋子。
她的性命，只是一道诱饵，为了能顺利刺出这一剑而存在的诱饵。
甚至之前的所有伏笔都是为了这一剑而存在的。
乾坤对戒赋予的防御从一开始就是幌子。
之前的所有对话也是故意的心理暗示。
她在激怒对手，故意刺激烟云燕。
她说的话是暗示自己根本没有拼命的打算，杀她只是为了复仇，却也没有打算彻底舍弃自己的人生，只要杀了烟云燕，烟栖霞就能开始新的人生，听着很美好，美好的令烟云燕心生嫉妒。
可正因如此，烟云燕才会麻痹大意，她早在复仇完成之后，就已然精神恍惚，再无那么多戒心。
于是烟云燕杀了她，按照她所设想的那般踏入了陷阱，靠近了她，随后被匕首穿心而过。
这是刺杀。
不论地位多么悬殊，不论力量如何差别，在这把剑前都是平等的。
或许历史上最有名的刺客是荆轲，但荆轲刺秦是失败的，没能达成作为死士和刺客的目标，所以他刺秦所用的剑并未留下名称，只留下了图穷匕见这一成语。
可鱼肠则不然，使用它的刺客名为专诸，他的刺杀是成功的，专诸刺吴王，一击必杀。
这一剑着实不甚华丽，并无宝剑荡空，白虹贯日的风采，也无苍鹰击殿、彗星袭月的震撼。
所有的华丽光芒都淹没在了一瞬间的刺杀里，鲜血涌出，匕首入心。
唯有一缕激荡而出的剑气飞驰百米，没入漫天风雪之中。
随后，一切安宁。
只有无尽的红从伤口里涌出。
只有无尽的白从天空上飘扬。
烟云燕松开手，银枪落下，她跌坐在地上，绑好的长发脱落下来，披散在肩头。
她安静了下来，双膝支撑不住任何气力，跪倒在地上，双眼发黑，剧痛袭来。
她受伤过不止百次，可这次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大万象境的修为，让她能多活一会儿，但她注定死去。
剧痛的让她没力气站着，不论如何大口喘息都无法阻止生命从躯壳中流失，红，大片的红涌出，带走生机。
时间所剩无几。
她竭力的想要支撑起身体，却没有力气。
视线里看见的光景，是如同镜像般的另一名女子。
她也跪坐着，心口空空荡荡的流着血，血染白裙，都是将死之人。
两人额头贴着额头，能感到对方的身体在不断的变冷。
直至这时，她们看上去才更像是一对亲姐妹。
“做得好。”
“不愧是我的妹妹。”
烟云燕低声说着，声音里没有怨毒和憎恨，反而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有你们陪着我，至少在黄泉路上，不会太寂寞。”
她要死了，可她没什么遗憾。
将一切奉献给仇恨的人，最后迎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空虚，失落，最终，一无所有。
死亡，或许也是一种救赎。
可惜她不是可以心甘情愿赴死的人，连死亡时也要拖着别人共赴黄泉。
这才是烟云燕，一个可悲可怜又机关算尽的恶毒女人。
可她要死了，反而没有流露出憎恨，只是静静的开口。
她抬起手，染血的手掌轻抚着烟栖霞的面容。
“你恨我么？”她问道。
“我恨你入骨。”烟栖霞说。
“真好啊，带着复仇的满足感死去，一定很幸福。”烟云燕说。
“幸福？我现在很难过……”烟栖霞感受着指尖的冰冷，她苦涩的说：“你是我姐姐，为什么我非得恨你？为什么我非要杀了你？为什么又要被你杀死？”
“……你还是没变，一如既往的软弱。”烟云燕低声呵斥道：“这时候，就别说这种话了，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看着我死去，享受复仇的满足，不好么？”
“如果你只是仇人就好了。”烟栖霞沙哑的说。
“你也是我的妹妹啊……”烟云燕低声说：“她也是我的娘亲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吧。”
她们都赢了，赢得了复仇，却赢到了一无所有。
眼前只有即将死去的亲人，一点也不甜美，只有哀伤和冰冷。
烟云燕抬起面容，看向大雪飘零的天空，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有着想要痛哭的冲动，可她没有流泪，只是对着天上露出了极尽讥讽的冷笑，嘲笑这命运的荒谬，也嘲笑她自己的可怜可恨。
烟云燕伸出手，抱住了烟栖霞，她的指尖一点点的变冷。
现在再拥抱自己的妹妹，已经太迟了，可她还是想在亲人的怀抱里死去，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份软弱不能被其他人所看见。
女子低下螓首，低声说道。
“黄泉路上，我先走一步，就不等你了，免得再遇到彼此，我还要追上之前那个老女人，好好嘲笑她死的多憋屈多丑陋，最好是再下辈子遇上，继续折磨她。”
烟云燕言语里的恨意还未消失，她还不打算放过仇人，下辈子也要继续释放永无止境的恨意。
可随后她的语气又放缓了许多。
“至于你，你这么天真软弱的性子，就别来掺和了，黄泉路上慢点走，别再遇到我们了，你斗不过的。”
她握住烟栖霞的手腕，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辈子……别做姐妹了。”
烟云燕推开了烟栖霞，连带着那把匕首也离开了她的心脏，血液涌出，如同喷泉般，如花瓣般。
她仰面倒下，瞳孔中最后一丝火光也熄灭了，身体轻盈着如同一片落叶，倒在雪地之中，血浸透庭院白雪。
烟云燕先走了一步，去了黄泉，去了地狱，去追赶她的仇人。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既不会原谅仇人，也绝不原谅自己。
一辈子只书写一个故事，故事里写满了复仇。
如今故事写完了，所以她走了，连死去时都是这般干脆利落。
烟栖霞看着姐姐仰面而倒，她咳出一口鲜血，暗红的血迹随着咳嗽声洒在地上。
亲人走了，她也该走了。
她做好准备了，已经缓缓闭上眼瞳。
却在这时，听到了仓促了脚步声，还有远远传来的呼唤声。
烟栖霞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苍白面容，流下泪水，心声责备着老天的残忍。
——苍天啊，你为何如此冷酷无情……为何要让在生离死别之时，让我再见他一面？
可她无法遏制这份冲动，强烈情感令她回首眺望，令她看向那抹白衣。
烟栖霞望见了他焦急的找寻。
“公子……”
白泷也望见了她轻微的浅笑。
“来生再见……”
简章：白帝城（一）
曾经当年白帝城。
地牢漆黑，只有火炬的光在摇曳着，草席垫着地面，仍是冰凉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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