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父王严格来说,违抗了皇命。”
祝满枝紧紧蹙着眉头,算了半天,才小声道:“这笔账……确实不好算,朝廷结的是私仇,肃王抗的是皇命……怪不得会有藩王想造反、朝廷想削藩的传言。如果是江湖人,我倒觉得肃王做的对,很重情义。”
“庙堂不是江湖,不讲情义。”
许不令叹了口气:“所以了,‘藩王想要造反’‘朝廷想要削藩’的传言,没人知道真假,毕竟都有动机,很难不怀疑……”
说话之间,锄头下方传来一声木头的闷响。
咚……
第五章 尸与远方
许不令感觉挖到了棺木,便停了下来,用锄头把泥土全部翻开,露出了下方刷着黑漆的棺木。
祝满枝从马侧取来了撬棍,许不令站在棺材旁边,用撬棍强行撬开棺木。
咔——
刚刚撬开一道缝隙,棺木内便有黑雾飘散而出。
许不令猝不及防脸色骤变,摒住呼吸猛地拔地而起,落到了坟堆外,抱起祝满枝就往外跑,一跃进丈,直到几十丈外才停下。
祝满枝还以为见鬼了,火把都给丢了,抱住许不令的脖子,‘咿咿呀呀~’的乱叫,小脸都埋进了许不令的怀里。
“果然是锁龙蛊……”
许不令单手搂着祝满枝,不忘抬手在她后背上轻抚了两下,如同抱着闺女。
棺材里冒出来的黑雾,让许不令似曾相识。
去年在渭河一带,他发了高烧在车厢里卧床不起,百余刺客杀过来时,他刚好过来,浑浑噩噩凭借本能拿着刀剑拼杀,被贼人砸了个瓶子在脚下,里面装的便是这种黑雾。
想起那侵蚀四肢百骸的剧痛,许不令至今回忆起来也心里发毛,若不是体格非人般强健和顽强的求生欲,恐怕当时就自裁解脱了。
棺木中的人已经死了十年,蛊毒还存在,可见这锁龙蛊的霸道。
许不令正思索间,忽然听到一阵小声嘀咕:
“佛祖道祖保佑,小女子绝无冒犯鬼神之意,你们要找就找许世子,是他挖的坟……”
许不令顿时回神,偏头看了眼,祝满枝坐在他胳膊上埋着脸,语无伦次的推卸责任。
许不令满脸黑线,在她臀儿上拍了下:“祝大剑神,你就这么当护卫的?”
祝满枝浑身一抖,连忙闭嘴,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瞄了下,确定周围没什么猩面獠牙的东西后,才反应过来,“呀—”的一声从许不令怀里跳下来,低着头讪讪的笑了下。
许不令摇了摇头,也没和她一般见识,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灌了一口,又从衣服上撕了块布,用烈酒浸湿,蒙在了脸上。祝满枝的黑巾也如法炮制。
在外围等了半刻钟,直到棺木中的黑雾散尽后,两人在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
许不令跳下坑里,把棺木彻底打开,火光照映下,露出里面的尸体。
尸体早已经成了骸骨,但并非白骨,从头到脚都是乌黑之色,大半都断裂了。
许不令用手绢捏着一截腿骨拿起来查看,只是用手轻捏便碎裂,极为脆弱。
祝满枝心惊胆战的看着,小声道:“这是锁龙蛊造成的?”
许不令打量一眼骸骨上的痕迹:“毒发后侵蚀四肢百骸,骨头全碎了,肯定是锁龙蛊。”
许不令跳上土坑,把腿骨放在雪地上,然后用小刀割破了手指,滴在了腿骨上。
一滴血珠很快化为了乌黑之色,却没有任何反应。
许不令眉头一皱,眸子里先是闪过惊喜,继而又带着几分压抑。
祝满枝离的远远的,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许不令沉默片刻,开口道:“所谓‘蛊’,多是将百虫置与器中密封,使它们自相搏杀残食,数年后,还活着的便是‘蛊’。锁龙蛊制作秘法早已经失传,但称作‘蛊’,方法应当类似。若是两只‘蛊’产生的蛊毒,强的会压制弱的,不可能共存。”
祝满枝似懂非懂:“那现在?”
“我身上的锁龙蛊,和这具尸体上的锁龙蛊,是同一只蛊虫产生的。”
许不令平淡说完,便将腿骨放进了棺木之中,合棺盖土,再无一言。
祝满枝瞧见许不令面色冷峻,很凶的样子,便也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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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一杆火把在雪原上忽明忽暗。
许不令骑着马踏上归途,脸色不太好看,不时望向灯海如潮的长安城。
祝满枝老老实实的坐在背后,马匹走到很慢,她没有再厚着脸皮抱住许不令的腰,只是用手抓着许不令的衣襟,酝酿了许久,才嘻嘻一笑:
“许公子,你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至少现在确定了毒是谁下的,知道谁下的毒,便能知道找谁去要解药。许公子武艺这么高,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
许不令回过神,暂且压下了繁复的情绪,轻勾嘴角笑了下:
“等把这事儿办完,我就带你回西凉,给你安排个王府首席门客的位置,咱们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祝满枝一愣,大眼睛眨了眨,脸儿不知不觉红了几分,靴子在马侧晃晃荡荡,搅着手指想了一会儿:
“许公子,我经常听说书郎讲大侠的故事,凡是说‘等把这事儿办完’的,好像都没好下场……”
“……”
许不令一时语塞,好不容易酝酿的一点气氛也没了,摊开手无奈道:
“不乐意也罢,我请宁清夜去西凉当门客,她肯定乐意。”
祝满枝顿时急了,抬起小脸儿紧张道:
“我乐意的,反正我爹娘离家出走了,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我还是想找找我爹娘……”
“行,到时候陪你一起浪荡江湖。”
“嘻嘻……”
祝满枝往前靠了几分,有些好奇:“我娘喜欢花,我也喜欢,肃王府漂亮吗?”
许不令点了点头:“肃王府特别大,我小时候一个人住城外,外面还有个大花海,每年春天的时候,花海一望无际,中间有个小屋子,里面有一张特别大的床,睡十个人都不挤……”
祝满枝眨了眨大眼睛,略显不解:“弄那么大一张床做甚?起床多麻烦?”
许不令‘呵呵’笑了两声,认真道:
“我小时候调皮,睡觉的时候都蹦蹦跳跳,一不小心就滚到床底下了。王府实在没办法,就弄了一张特别大的床,里面还有秋千、木马等等,可好玩了。”
“哇~好想去看看……那么大的床,在上面打滚肯定很舒服……”
“只是打滚?”
“……不然呢?”
“……”
寒风簌簌,曲江池外广阔的天地间,两人一马,渐行渐远……
第六章 深宫怨凤与白小莲
翌日。
许不令敲完一百零八响晨钟,便正衣冠,好生打扮了一番,雪色金边公子袍、勾花暗纹踏云靴,腰悬白玉带,如瀑长发束起插着玉簪,配上天生勾人的一双桃花眼,出门时把宫女巧娥给看愣了,跟着走路都有点心猿意马。
以前许不令不怎么爱打扮,长年素衣白袍,也就陪陆夫人出门的时候才会隆重些。
今天为了打听贾易的消息,得进宫去给太后道歉,这势必是一场‘险象环生’的硬仗,为了能胜算大些,许不令不得不隆重一点。
四匹大马拉着奢华车架,穿过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
古礼: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四匹马拉的马车在长安也很少见,这是太后兄长萧楚杨的马车,可见太后为了请许不令进宫有多执着,再不答应,就该天子的御辇登门了。
许不令在车厢中正襟危坐,面容冷峻,手旁还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仙芝斋的胭脂水粉,虽然是陆夫人挑完剩下的,但也价值不菲。
车厢对面,身着宫装的巧娥略显局促,不时起身倒茶,眼神总是在许不令身上一扫而过,却又碍于礼节不敢直视。
许不令其实心里也虚的很,想了想,轻声开口:
“巧娥,太后这几天可提起我?”
巧娥神色微僵,眨了眨眼睛,满脸都写着‘你还好意思说?太后做梦都在念叨你’。
“嗯……太后近日,经常提起了世子,一直等着世子过去。”
“上次是意外,那几首诗词的出处一言难尽,并非我有意欺瞒太后……”
巧娥微微欠身,含笑道:“这个世子应该亲自和太后解释,婢子怕被撵出宫,实在说不上话。”
“……”
许不令顿时了然,点了点头,只觉得这辆马车不是去皇宫,而是去考场。
车轮碾过白石长街,逐渐抵达皇城外,宫女自外面打开了车厢的雕花木门,许不令微微俯身走了出来,正欲下车,忽的听到一阵银铃声。
转头看去,鸿胪寺外走出一队人,穿着类似苗服的服装,和朝廷的小吏客气说笑。
许不令幼年只知道习武,来长安后更不经常走动,其实见识并不算多。打量几眼后,询问道:“这是南越的蛮夷?”
因为百越是被许烈打成南越的,许不令称蛮夷其实都抬举了,在西凉铁骑口中,南越和北齐一直都是丧家之犬。
巧娥走出来,抬手搀扶许不令下马车,柔声道:
“南越使臣近日并未入京,应当是南方的小国使臣。我朝对异邦小国向来照拂有加,送来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都能送回去价值不菲的山海奇珍,每每年关前后,便有不少人进京讨赏赐。”
许不令打量几眼,基本都是杂鱼。他身为藩王世子,也不可能去接见外使,当下也没有放在心上,乘坐步辇入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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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后方的太后寝殿,几天下来已经变了样,花园里多了个很大的鼎,也不知是从哪儿翻出来的,估计还是前朝的文物,足有两人高,下面堆着柴火。
一帮子宫女战战兢兢的守在殿外,侧殿里堆满了从京城搜罗来的诗词字画,还有来自四海的奇巧物件,几个贴身的女官轮流进去讨好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