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可那个倒下的身影却让她无法释怀，她无法向哥哥解释，甚至她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焦虑，这么牵挂，但她无法忘记李雨欢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更无法忘记昨天晚上张晓舟对着对讲机所说的那些话，虽然那些话并不是对她所说的。
她的心在李雨欢出事之后就裂了，在梁宇把对讲机交给她之后，听着张晓舟的声音的那段时间里被一点一点地融化，在知道李雨欢离去之后碎了一半，而在看到张晓舟倒下时，终于全都碎了。
没有人比她和李雨欢相处的时间更久，甚至连张晓舟也远远不如，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李雨欢渴望着什么，牵挂着什么，憧憬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东西，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更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张晓舟此刻需要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她就是强烈地渴望着能够呆在离他们俩不远的地方，哪怕根本看不到他们，只要能呆在附近就好。她迫切地想要第一时间知道他怎么样了，渴望看到他重新站起来，渴望着能够替他，替他们做哪怕再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事情。
她想要把李雨欢没来得及说，但却肯定要说的那些话告诉张晓舟，她想告诉张晓舟，如果当时听到那些话的是李雨欢，她会回答什么。
然后，她要帮助李雨欢，把她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完成。
她要帮忙照顾宝宝，带她玩，教她，欺负她，帮她欺负别人。
这是她对李雨欢承诺过的东西，是她的责任，她的义务。
这也是她在来到这个世界，懵懵懂懂了这么久，迷茫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有了要做的事情。
必须要做的事情。
第751节 第128章 后事
张晓舟很快就醒了过来，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晕倒只是因为之前一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觉，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悲痛没有发泄的地方，再加上一早起来之后，没吃什么东西就急行军了几个小时，严重的低血糖。
薛蕊和高辉很快就把孩子抱了过来，她原本应该还有两周才出生，这让她的身体看上去比之前张晓舟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婴儿都要小一些。
她看上去是那么的纤细，以至于张晓舟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生怕她会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而受伤，生怕在李雨欢离开自己之后，她又这么就突然离开自己。
好在刘雪梅有着丰富的带孩子的经验，她很快就教会了张晓舟怎么抱自己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把襁褓接过来，浑身僵硬而又机械地僵在那里，像个做工拙劣的木偶，但看着这个皮肤皱皱的，闭着眼睛酣睡的小天使，他心里的哀痛终于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的眼睫毛很长，和李雨欢一模一样，小小的拳头高高地举着，放在自己的头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她的鼻子上长着一些细细的黄色的颗粒，这让张晓舟有些疑惑。
“小孩子生下来都会有，慢慢就会消失了。”段宏在旁边说道。“最好是别让太多人接触她。她现在看起来情况还不错，但毕竟还不足月就出生了，抵抗力也许会比一般的孩子差一些。”
这句话让张晓舟马上惊慌了起来，他舍不得离开孩子，但又怕孩子出什么事。
李雨欢已经离开了他，如果孩子再出什么事，那他真的会彻底崩溃。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只要稍稍注意一点，勤洗手，保持通风，别让太多人接触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段宏微微地有些哭笑不得，但能够看到平日里总是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的张晓舟表现出这样的小儿女之态，让他既感到好笑，又感到有些哀伤。
小女孩在这时候突然动了起来，她用手轻轻地在自己的脑袋上蹭了几下，仰起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后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张晓舟有些惊慌地问道。
“别担心，要么尿了，要么饿了，要不然就是热了或者是冷了。”刘雪梅把孩子接过去，放在床上，小心地替她检查着。“其实小孩子在这个阶段是很乖的，只是还不知道表达自己的需求。只要搞清楚她们需要什么，哪里不舒服，及时帮她们解决掉，她们就不会哭了。”
尿布果然是湿了，张晓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高辉跑回薛蕊住的病房去，把给自己的孩子准备的尿布拿了一条过来。
换上干净软和的尿布之后，小女孩果然不哭了，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这正常吗？”张晓舟从来没有和婴儿相处过，他知道小牛小羊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小婴儿？
“我儿子也是这样，老是在睡觉。”高辉说道。“应该没事。”
张晓舟这时候才注意到薛蕊怀里的那个婴儿，他也在沉沉地睡着，嘴偶尔会动一下，就像是做了一个好梦。
张晓舟知道自己的孩子之前一直是薛蕊在照顾，而且也是她在同时给两个孩子喂奶，这让他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谢谢，谢谢你们了。”
“别说这个。”高辉急忙说道。“你的女儿就是我们的女儿，你放心，我们都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的。”
薛蕊也微笑了一下，表示赞同高辉的话。她和李雨欢的关系并没有多好，甚至并不怎么认识，但她正是母性泛滥的时候，对于这个刚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的小女孩，她满满的都是爱惜和同情。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照料，这样薛蕊喂奶比较方便，刘雪梅也能帮一把手，但这样一来，张晓舟反倒有点不太方便经常去看孩子了。
“拜托你们了。”张晓舟说道。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那就是李雨欢的葬礼。
这样的气候下，没有防腐和冷冻的条件，长时间把死者放着不管，无疑是对死者的一种不尊敬。
“我陪你？”钱伟问道。
“不用了。”张晓舟摇摇头说道。
之前看到李雨欢的时候他的精神的确是一下子垮了，但现在他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必须坚强下去的理由。
他缓缓地走进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对李雨欢说了什么，但当他在一个多小时后走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声音也再度变得沙哑起来。
“张大哥……雨欢姐她……”严淇拿着李雨欢之前为孩子准备的那些东西，站在门口，两只眼睛也是红红的。
她终于想起自己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这些东西都是她跟着李雨欢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肯定希望能够看到孩子穿上它们，于是拉着哥哥一起跑回实验室的休息间把这些东西都打包带了过来。
“谢谢。”张晓舟勉强地对着她笑了笑。“谢谢你们。”
严烨站在严淇身后不远的地方，感觉很尴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末了，他低声地说道：“节哀。”
张晓舟点点头，从严淇手中接过那些东西，把它们送到了薛蕊的病房。
不知道是谁送来了两个精致的摇篮，架子很高，人们不必弯腰就可以把孩子放进去或者是抱出来，很方便，摇篮下面还可以放各种各样的东西。
旁边的桌子上堆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袋子，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摇篮是张四海刚刚送来的。”高辉脸色有些难看地解释道。“那些是其他人送的，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好几个人都是没说几句话丢下东西就走了，拉也拉不回来……张哥，这……你看？”
张晓舟愣了一下，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越发恶劣起来。
如果李雨欢没有出事，那事情很好办，平日关系不是很亲密的人送的，价值太贵重的东西当场退还，绝不接受；如果是像钱伟、梁宇这样关系很好的人送的，而且是用的上的东西，那就记下来，以后找机会回礼便可以。
但现在这些东西可以说是送给他的，送给孩子的，也可以说是送给高辉夫妇的，这要怎么处理？关键是，东西没有当场坚决拒收，现在怎么送回去？
“东西你们收起来吧，看看有没有太贵重的，那不能收，其他的没关系。”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还记得是哪些人吗？有空的时候给我列个单子，我来处理。”
“张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高辉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道。他当然清楚这些人不是冲着他来的，他的交游算是蛮广的，但以他的身份和职权，人们还不至于送这么多东西给他。里面有些袋子里明显是罐头和奶粉，甚至还有阿胶、虫草之类的礼盒，这样的东西在以前那个世界都价值不菲，在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以后，那就更是绝对的顶级奢侈品了，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当时人太多，他一心只想着把他们挡在外面，不让他们进去打扰到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东西就都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那些人就全都跑了。
张晓舟对这一块的事情一直抓得很紧，丝毫不开任何口子，但现在……张晓舟已经够难受的了，这些人怎么就像是苍蝇一样，一有缝隙就叮上来了！
“没关系，我来处理就行了。”张晓舟说道。
第752节 第129章 后事（2）
送礼者的初衷是什么，张晓舟现在既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考虑。
这件事情他会担下来，尽可能地以自己的收入去慢慢偿还这些礼物附带的价值。但如果这些人谋求的其他东西，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钱伟等人帮他在康华医院背后一块冷僻的空地上开始搭一个柴火架，张晓舟自己则回家去找了李雨欢最喜欢的衣服，回到医院替她把身体擦拭干净，然后换上。
他没有让人宣扬这个事情，甚至刻意地不去声张，但还是有人在看到他们搭架子的时候猜到了这是要干什么，消息渐渐传开，渐渐地有人汇聚了过来。许多人过来的时候都随身带了一捆柴火，把它们拆开放到柴火架上，然后便默默地退到一边等待，这让柴火堆比预想中更快地搭建了起来，而且比预想中更大。
这完全出乎张晓舟的意料，来的人远比他想象得多得多，而其中很多人并不是因为他这个联盟主席而来，而是单纯地想要送李雨欢一程。
她或许并不是一个很有存在感的人，但事实上，联盟中的绝大多数人当初都不懂得应该怎么种地，正是她带着少数几个工作人员一天到晚地在地里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和他们一起摸索怎样才能把地种得更好。那个时候，很多人有了事情不是找张晓舟或者是老常，而是直接找他们经常都能看到的李雨欢，请她帮忙解决。
当然，也有很多人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成天呆在地里的人是张晓舟的妻子。
这让张晓舟的眼睛又湿润了，他最不愿意的就是李雨欢以“联盟主席夫人”的身份被人们记住，然后贴着这样的标签渐渐被人们遗忘。
她当然是他的妻子，但她首先是她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接受人们的安慰，因为在这一刻，他的身份不是联盟主席，而是李雨欢的丈夫，一个失去了自己妻子的男人。
火焰被张晓舟亲手点燃，那些泼在木柴上的油脂很快就引燃了大火，把李雨欢的躯体吞没，人们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这已经在联盟发生过很多次的场景，走过来简单地向张晓舟表达了哀悼之意，然后便默默地离开。
幸运的是，中间下了一阵小雨，似乎是在表达哀思，却没有让火焰熄灭。
入夜以后，火终于渐渐地熄灭，张晓舟站在旁边默默地等待着温度降低，然后走进火场收敛遗骨，把它们压碎成骨灰和碎屑，装在一个精致的花瓶里，带回了自己的房子，郑重地收藏了起来。
薛蕊的乳汁其实不够两个孩子分享，好在联盟里处于哺乳期的妇女已经不算少了，严淇自告奋勇地到处去恳求人们帮忙，并且把高辉之前收到的那些礼品挑了一些分拆成许多份带去作为礼物。
那些女人本来对于这样的事情也不抗拒，加上这些礼物的作用之后，就更加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小女孩于是吃着百家奶健康地成长了起来，在她满月时，张晓舟终于替她取了名字。
思雨。
“这是个好名字。”人们这样说道。
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但也的确很好听。
张晓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死亡在这个世界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突然死去，每个人都经历过痛失亲人，痛失朋友，痛失伙伴的事情，而且通常都不止一次。
每个人也都必须尽快从这样的哀痛和忧伤中走出来，继续向前。这个世界没有脆弱者生存的空间，也不会给你慢慢疗伤，慢慢恢复元气的时间。
白天时女孩由几个女人一起照顾，张晓舟只能在中午或者是晚上过来看看孩子，把脏了了尿布洗干净。
有时候，孩子如果醒着，那他就能和她玩一会儿，看她无意识地活动着小手小脚，伸出手指让她轻轻地抓着，听她嫩稚地发出哭声。
但大多数时候，孩子都在睡觉。于是张晓舟便久久地站在摇篮边看着她，什么也不做。严淇最怕看到这样的景象，这样的景象总是会让她觉得心又一次被揉碎了。
有时候，张晓舟会忍不住皱起眉头，把手轻轻伸到孩子的面前，然后眉头又舒展开，迅速地把手收回来。
“怎么了？”人们有时会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张晓舟总是摇摇头答道。但其实，只是因为女孩睡熟了之后久久不动一下，身体又太纤细看不出呼吸，他会突然就莫名地恐慌起来，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只有当他把手放在孩子的口鼻前面，感觉到她哈出的微弱的热气，确定她只是睡着了，他才会终于又放下心来。
联盟也许承载了他的理想，让他觉得自己背负着所有的责任。
但现在，它已经不是对他最重要的东西了。
薛蕊、邓佳佳和严淇是照顾两个孩子的主力，联盟给予孕妇和哺乳期妇女足够的休假时间和补助，好让她们有足够的精力、时间，良好的体力和心态去孕育和照顾孩子。正是因为如此，薛蕊有充足的假期。
而邓佳佳则早已经从东木城的食堂辞职，专门替烈焰冒险团出售他们从果林那边获取的食物和其他货品。现在严烨他们还在训练新人，店铺里有其他人可以帮忙，可以让她抽出时间来。
而严淇则干脆找到高辉，死缠着他要来了一个月的假期。
“我绝对不会回你那个狗屁远山学园了，你干脆点给我安排基础知识考核和技能鉴定考试，大家都好，不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儿子！”
“你敢！”高辉有些心虚地说道。之前他可以不怕严淇，但现在，严淇成天跟薛蕊、邓佳佳和孩子们在一起，虽然明明知道这只是口头威胁，但他还真有点怕她下黑手。“请假没问题，可你考试的事情是张晓舟一直不同意，你也知道原因。你要考生物方面的技能等级，要出题肯定也只能找他，现在这个情况，你让我怎么去找他说？”
“我不管！反正你快点帮我想办法。”严淇咬着牙说道。
她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和张晓舟说那些话的机会，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那些她曾经觉得必须替李雨欢告诉张晓舟的话也越来越变得不合时宜，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真是让人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