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血一直止不下来，段宏等人从半小时前就一直在想办法，这种时候，张晓舟的声音对于李雨欢个人来说也许是一种鼓励和帮助，但对于他们这些真正关键的人来说，却只是压力和干扰。
钱伟做主把对讲机拿了出来，然后马上就去献血，他是O型血，现在这种情况下，已经顾不上张晓舟那边了。
王蓁蓁本来就是护士，一直守在李雨欢身边，其他人也都在忙着寻找更多献血者，忙着帮忙，最终，守着对讲机，设法稳住张晓舟，让他千万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不理智事情的任务就交给了严淇。
但她又能做什么？
也许平日里她给人的感觉已经很懂事，很成熟，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根本就无能为力。
她只是一直紧紧地抱着那个不断发出声音的对讲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里往下落。
张晓舟也许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却没有勇气去揭破这一点，对讲机最好，但也是最不好的地方在这个时候成为了最后一道庇护。没有人按下对讲机上的通话键，他那边就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于是他便一直自欺欺人地说着那些从脑海中不断涌出来，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话语，甚至没有要求这边有什么回应。
二十多公里的道路在以前那个世界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在现在这个世界，却成了一条天堑，它与黑夜一起，无情地把他们分割开，让他只能枯坐在这里，喃喃地说出那些他自己也清楚，根本就没有用的话。
“加油！雨欢加油！你一定能行的！”
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而严淇看着身边跑来跑去的人，看着他们脸上慌乱的神情，眼泪越发止不住，把自己的衣服都打湿了。
张晓舟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几乎听不出来是他，严淇心里无数次地想要按下通话键，想要安慰他，想要把真相告诉他，但她却没有勇气，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终于，通话就这样突兀的断掉了，这让严淇惊慌失措起来。
发生什么了？
张大哥意识到真相了吗？
……
龙|云鸿没有在旁边听张晓舟的呓语，但他一直都在附近，电台发出缺电时的滴滴声，警告用户更换电池，但张晓舟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龙|云鸿在外面听到了这个声音，但他却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张晓舟。
这样的情况在这些天已经出现过多次，张晓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龙|云鸿心里很清楚，张晓舟已经陷入了一种自我欺骗和封闭的状态当中。这样的情况他曾经碰到过，但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在电台彻底因为没电而关机几分钟之后，他才终于重新进了房间。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天一亮马上就能出发。”他低声地对张晓舟说道。“但你这个状态怎么赶路？要不然你找个地方稍微眯一会儿？我替你守着电台，他们那边有任何消息我就叫醒你？”
张晓舟茫然地摇了摇头，但他终究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最终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因为一直在不停地说话，而且背负了过大的压力，他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了。
“吉人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龙|云鸿说道。
张晓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缓缓地点了点头。但他却不肯离开这个房间，龙|云鸿只能找人来把电池和充电装置搬了出去，找了几个人来发电。
等到电池终于可以重新使用，张晓舟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他睡得非常浅，龙|云鸿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他便突然抬起了头：“几点了？天亮了吗？”
“还有两个多小时，将近三个小时，你休息一会儿，养好精神，出发的时候我叫你。”
他小心地把电台搬了出去，把线重新在外面接上，然后低声地开始呼叫远山那边。
“张晓舟不在旁边？”梁宇的声音低沉地问道。通话突然中断，惊慌失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的严淇马上就找到了他，而他很快就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龙|云鸿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房间，把音量调得很小：“他不在，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你要看好他。”梁宇说道。“所有人的尽力了，但……”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他的情绪，保证他的安全，千万别再出什么问题。”
龙|云鸿的鼻子突然一酸。
他和李雨欢不熟，两人几乎没有说过多少话，但他对李雨欢的印象很好，她的性格很温和，得体大方，是个很好的妻子。对于联盟来说，有张晓舟这样的领袖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而对张晓舟来说，有李雨欢这样的妻子则是同样幸运的事情。
他无法想象，张晓舟要怎么面对这样的结果，当然他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稳住张晓舟的情绪。
“我明白。”但他还是说道。有些事不是觉得困难就可以不去做，就可以逃避，对于他来说，越是这样，那就越发只能顶上去。
总会想到办法的，最起码，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证张晓舟在回去的路上不出任何问题。
“孩子呢？”过了几秒钟，他再一次问道。
“孩子很好，受了点苦，但很健康。”梁宇的声音听上去也很低落，在说到时候终于稍稍正常了一些。
“男孩女孩？”
“女孩，很漂亮的小女孩。”
“那就好……”龙|云鸿喃喃地说道。“那就好。”
通话随即中断，龙|云鸿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安排自己和张晓舟返回之后的事情。
他几乎一夜未睡，但对于他这样长期坚持严格训练的人来说，问题不大。
他走进通讯室，张晓舟已经醒了，正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发呆。
“张主席，我们准备出发了。”
“好。”张晓舟有些愣愣地点点头。“远山那边怎么说？”
“蓄电池没电了。”龙|云鸿在稍稍呆了几秒钟后这样说道。“要我现在安排人发电吗？”
这样的谎言很容易揭破，他觉得昨天晚上他安排人蹬脚踏车发电的声音张晓舟不可能听不见，但在这一刻，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会不会不小心把真相揭破。
“不用了。”张晓舟却像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点点头，对龙|云鸿说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走吧！”
第750节 第127章 碎（2）
整个行军的过程中，张晓舟一直都很沉默，这让龙|云鸿总会忍不住猜想，他或许已经知道了真相。
也许昨天晚上他和梁宇通话的时候张晓舟其实醒着，听到了他们的通话；也许，从他发现电台不在房间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的真相，又或者，他是从自己的表情里猜到了真相？
没有镜子，无法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但龙|云鸿很清楚，一定很别扭，很难看。
一路上他都在寻找着可以避开张晓舟的机会，找路、寻找他们之前挂在岸边树上的独木舟，而张晓舟也没有主动找他说话的意思。
一行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赶路，中间还是张晓舟几次主动提出，让所有人按照联盟的丛林工作手册上的规定休息，保存体力，确保安全。
他一定是已经知道了。龙|云鸿这样想着。
他远远地看着张晓舟的表情，在一路行军的这几个小时里，张晓舟的脸上一直都是木然的，看不出悲喜。
他们沿着不久前踏出的那条道路一路急行，因为没有用草木灰、石灰粉、沙砾和碎石铺垫，被他们踩踏过、砍断的那些灌木和蕨类已经重新长了出来，而且越是走到后面，植物就长得越繁盛，如果不是在沿途道路两侧的树干上留下了记号，以这样的速度在丛林中行军，很容易就会彻底迷失方向。
将近四个半小时的艰苦跋涉之后，他们终于赶到了望城坡中继站，钱伟和梁宇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龙|云鸿安排人在他们出发后马上向联盟进行报告，而这是他们回城的必经之路。
“张晓舟……”钱伟的脸上满是疲倦和自责，同时还有大量失血之后的虚弱。昨天晚上他是献血的主力，但无法止血，再多的血输进去也无计可施。
“什么都别说。”张晓舟却在他准备说出真相前说道。“先带我去见她。”
人们一下子都明白了，于是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点点头，和他一起向康华医院疾行。
已经有很多人听到消息聚集在了康华医院门口，事实上，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人听说了这个事情而专门过来替李雨欢和孩子祈福，献血者就是从这些人当中募集到的，当然，他们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结果。
很多人用同情和担忧的目光看着匆匆而来的张晓舟，很多人都想要凑到前面去对张晓舟说一句安慰的话，但他们却不知道，张晓舟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
钱伟、龙|云鸿和那些跟在他们身边的士兵们用身体努力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道，张晓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面无表情地快步走进了医院。
“张主席……”
“晓舟……”
每一个认识或者是不认识的人都是同样的表情，同样惋惜和伤痛的语气，这让张晓舟心里像是有一股火在慢慢地燃烧。他知道他们都是好意，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关切和同情，但这些东西此时却像是一把一把的尖刀，狠狠地插｝进他的身体，让他渐渐变得支离破碎。
他当然很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如果母子平安，那龙|云鸿肯定第一时间就已经告诉他，让他安心。
但电台被搬了出去，龙|云鸿却什么都没有说。
张晓舟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但他知道，不管他心里有多软弱有多恐惧，都不能在人们面前表现出来。他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好像说了些什么，但他已经不在意那些东西了。
坚持到了这里，他感到自己已经快要绷不住了，心里的那根弦似乎随时都要断掉，随着距离最终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也在一丝一丝地被抽走，无法呼吸，手脚也渐渐变得麻木失去控制，当钱伟站在那个房间门前，迟疑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推开门，他眼前突然黑了一下，差一点就摔了下去。
龙|云鸿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及时扶了他一把。
“谢谢。”他低声地说道，声音已经变得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正常声响。
挡在他面前的人都自觉地让开了。
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是我想得太多，想得太糟，也许当我走进门去，会看到雨欢和孩子正在床上熟睡……
他忍不住这样想着，但理智却让他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孩子在走廊尽头的房间，薛蕊正在给她喂奶，是个女孩，很漂亮，很健康……”高辉低声地说道。
但张晓舟显然并没有真的听进去，他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缓缓地向房间里走了进去。
严烨和严淇站在不远的地方。
按理来说，严烨并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出现。但不管他和张晓舟的关系再怎么糟糕，事情也和李雨欢无关。更何况，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当他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在远山的时候，严淇多半都和李雨欢在一起。
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知道有李雨欢照顾着严淇，他才能够放心地去冒险。不论从什么角度出发，他都深深地感激着这个女人。在这种时候，他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有再多的怨恨和不满，也必须抛到一边。
严淇则早就哭得站都站不住了。
李雨欢不仅仅是她的姐姐，她的良师益友，更是在这个世界最亲密最关心她的人之一，除了哥哥，她就是严淇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她们俩的关系甚至远远地超过了邓佳佳。
几个小时前两人还在一起把特别挑拣出来的棉质的衣服改成婴儿可以穿的小衣服和小裙子，严淇笨手笨脚地帮忙把那些碎布头拼在一起做成尿布，还憧憬着宝宝出生后自己要怎么带她玩，要怎么教她，要怎么欺负她，要怎么帮她欺负别人。
“我是第一代大姐头，那她就是第二代！”她记得自己是这样对李雨欢说的。
“你怎么知道就是女孩，也许是个男孩子呢？”李雨欢忍不住摇着头说道。
“那怎么行！这些衣服可都是给女孩子做的，宝宝一定会是个可爱漂亮的小公主！”
谁能想象得到，几小时后，宝宝虽然平安出生了，可李雨欢却就这么永远离开了，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
严烨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倒在地上，她则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哭声会影响张晓舟和李雨欢的最后一次见面。
眼泪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急忙用手把它们拭去，就在这时，她看到张晓舟的身影在床边摇晃了一下，随即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人们惊呼了起来，幸亏钱伟等人就在他身边，及时接住了他。但他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在钱伟焦急的大声叫喊中，段宏等人急忙冲进病房，而武文达、梁宇等人则很快走了出来，帮忙把无关的人全都从走廊里驱散。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匆匆忙忙地赶来，好几个人一起把张晓舟抱了出来，送往旁边的房间。
严烨准备把妹妹带走，但她却挣扎着不肯离开。
“你在这里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严烨有些生气地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现在已经够操心了，你要是真的想帮忙，那就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别在这里给他们添麻烦！”
严淇在这样严厉的训斥下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但她马上就把自己的拳头塞进了嘴里，死死地咬住，不让自己的哭声干扰到其他人。
她明白哥哥的话一点儿错都没有，她除了流眼泪之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