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但张党的出现却改变了一切，而随着他们逐渐踏上政治舞台，参与各项工作，触犯一个又一个“禁区”，破坏一个又一个“成例”，联盟行政体系的内部矛盾也开始严重了起来。老油条们故意设置重重障碍，等着他们闹笑话甚至是犯错，而张晓舟等人则一次次地解决他们的问题，帮助他们尽快成长起来。
不满在累积，但张晓舟却把一切不满强压了下来。
他以他的公正和不徇私让那些人要么选择接受新的要求，要么走人，因为他本身的威望和坚定的想法，这些人累积了一肚子的不满，却没有机会，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闹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让所有的选区都同样地只能接受在选区内把一切公开的做法，并且让他们在“张党”的对比下不得不保持沉默。
如果张晓舟他们这些人开始为了让自己从麻烦中脱身而开始遮掩事实真相，那他们不但偏离了自己的理想，变得与这些他们努力想要转变和打倒的人同流合污，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将给这些人最好的发动攻击的机会。
张晓舟绝不相信这样一件事情的真相能够被掩盖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人们渐渐了解事情的原委，他们还会相信联盟征服的信誉吗？
他们千辛万苦，花费了无数的努力去获取他们的信心和支持，决不能因为要掩盖事实的真相而把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毁掉。
“我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但在这个世界，我认为这并不是不能弥补。我们可以用更多的努力，更多的付出，更严谨的态度去避免类似的错误再一次发生。如果我们再犯同样的错误，那才是无法原谅的。”他这样对人们说道。“但如果我们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权位，为了面子，或者是为了其他理由而选择用另外一个错误去掩盖这个错误，那性质就完全不同。那些在混乱中杀死守卫，让这场悲剧扩大的人当然应该接受应有的惩罚。但如果我们把不属于他们的罪强加在他们身上，并且以此洗清自己，那我们就是更加卑劣的罪犯！”
“你们的担忧当然存在，肯定会有人借机生事，攻击我们，质疑我们。但我们应该相信联盟的成员们，我们连这样的事情都愿意坦然承认，并且愿意承当责任，做出改进，那我们还会向他们隐瞒什么？我相信联盟的公信力不会因此而受到质疑，反而会得到加强！我相信人们会给予我们机会，让我们去弥补过失，我也相信，他们会看到我们的努力，并且和我们一起去争取更好的未来。”
第733节 第110章 阴影
“还不是时候。”王牧林和邱岳不约而同地说道。
他们这些人也像张党那样组织了一些带有强烈政治意味的沙龙，当然，不可能像张党的那些愣头青一样张扬，但性质却是一样的。
王牧林算是召集人之一，而邱岳的地位则更像是党鞭，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有胆量和意愿组一个党和张党竞争。
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们表面上还是拥护张晓舟公开的那些理念的。
“姑且不论把在人民委员会上动议把张晓舟弹劾下台的可能性有多大，现在的委员会秘书长是万泽，你们希望他这个‘背叛者’依据联盟宪法成为主席？”邱岳摇着头说道。“就算我们能够实现所有的目标，钱伟那些人也老老实实地把兵权交出来，你们真的有信心在接替张晓舟和他的那些人之后，就不出这样的事情？”
没有人说话。
张晓舟等人付出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们虽然对此表现得不屑一顾，但平心而论，即便真的是他们这些人在台上，也无法保证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谁能想得到？
他们曾经生存的那个世界是个物资极端丰富，社会分工细密到繁琐的世界，科学发展到那个地步，哪怕是某个方面的专家也不敢说自己对什么都了如指掌。
谁能想象得到，就是一根小小的水管选择不当，最终的结果就能导致这么大的伤亡？
虽然其中有一大半死伤的是囚犯，而且是重刑犯，但这样的死伤依然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但我们不会犯他们这样的错误，把自己的一切失误都公诸于众。真是太傻了！张晓舟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哈哈。”有人忍不住说道。
邱岳摇了摇头，他私下和一名关系比较好的联盟中层聊过联盟制定这个政策的会议，张晓舟的理由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前提是他真的希望，而且有能力建立起那样一个行政体系。
公开一切政务，给予公众充分的知情权，这几个字说出来容易，但真的要去落实，付出的绝不仅仅是一点点努力。
公开政务给予公众充分知情权也就意味着把公权力完全交了出去，当人们可以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情应该怎么做，找谁，由谁负责，消失的并不仅仅是权力寻租的空间，更多的是身为公职人员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公仆这两个字喊了许多年，有多少人真的能够做到？
至少邱岳从来没有见到过。
人们辛辛苦苦地付出努力，拼命地向上爬，所寻求的并不仅仅是张晓舟唯一愿意给他们的那点与灰色收入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高收入”，更多的，是可以指使别人，是可以生杀予夺的权力。
张晓舟所追求的东西是完全反人类的，是违背人类天性的东西，邱岳坚信这一点。正是因为如此，即使他能够在当前获得看似不错的进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必将崩塌。而且他们规定得越多，规定得越严，规定得越死，崩塌的就会越快。
这些年轻人在没有成家，没有太多欲望和享受的时候当然会满怀理想地赞同这些看起来无比正确，充满了希望和理想的东西，但梦想总会破碎，热血总会冷却，他们总有一天会觉得疲惫，会在那样的鞭笞下感觉到劳累，希望能够获得应有的回报。而他们所想要的回报，绝不可能仅仅是张晓舟给予他们的所谓“高收入”。
他可以预言，当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付出的越多，爬到的位置越高，他们就越发不会满足。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这些为联盟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做出贡献的人，最终的结果却和那些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牺牲，什么都没有付出的普通联盟成员一样？凭什么他们必须时刻接受别人的质疑？战战兢兢地面对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联盟成员的责难？凭什么他们就不能有私心杂念？就不能为自己的亲朋好友获取一些正常的好处？
就因为他们是公职人员？就因为他们掌握了公权力？
张晓舟等人极度推崇的那些所谓高效、廉政的国家，上层的腐败和低能丝毫也不亚于所谓的独裁国家。他们曾经认真研究，并且奉之为范例的那个鼻屎小国，本身就是高层极度腐败独裁，拼命压榨下层，以民主之名行独裁之实的典范。
这个世界没有圣人，如果有，那一定是有对他来说更丰厚的奖励在等待着他，可以让他无视这些眼前的诱惑。
邱岳很佩服张晓舟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但他绝不相信张晓舟能够走到最后。在他看来，张晓舟最好的结局或许是在他和他的那些人还没有开始变质，没有开始昏庸，没有开始对这一切感到疲惫和厌倦之前，得病或者是出什么意外死去。那样的话，一切恶果将由他的继任者来承受，不会归罪在他身上。而人们将会因为强烈的对比和失望而不断把他神话，最终让他成为一个伟人，将他经过美化和夸大之后的事迹在这个世界永远流传下去。
否则，当这一切的恶果反噬在他自己身上，他将以一个无能、失败的空想者的身份死去。
就连那几位伟大的领袖都无法战胜人性，无法带领自己的国家走出这样的怪圈，资质和政治能力只能说平庸的张晓舟绝不可能成功！
“这件事情值得闹一闹，给人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也可以刷一刷存在感和关注度，但不值得闹得太大，破坏现在的格局，引起不必要的敌视和关注。”他环视着身边的人，缓缓地说道。“在现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开拓的阶段，这样的事故肯定无法避免，不论谁在台上都一样。如果我们的人上台之后也出同样的事故，反而会成为他们洗脱污名的反例。这些出力不讨好，短期内需要投入大量人力和精力去做，却一时看不到成效，很容易出问题的工作大可以继续交给他们去做，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帮助人们一次次把他们的错误放大，不断找机会提醒他们，让他们牢牢记住。四年以后，联盟的情况应该会好得多，劳苦而又得罪人，容易出事故的事情应该也差不多结束，那些研究应该也快要有阶段性的结果，我们从那个时候开始谋求实质上的权力，应该才是最适合的时机。”
这话也许有点过于赤裸裸了，但有时候，不这样说有些人就是听不进去。
让张晓舟他们继续当靶子，干苦力吸引仇恨，把基础搞好，然后他们适时站出来收获胜利果实，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其实更适合的时机是八年以后，那个时候张晓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像牛马一样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可以体面地给他一个台阶离开。
但包括邱岳自己在内，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耐心等到那个时候。八年以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太老，没有夺回权力的机会了。
“那么，谁来提出质疑？”
“也许不应该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邱岳说道。“那群法律党不是一直都在寻找和等待机会吗？联盟自己已经把软肋都露了出来，只要稍稍推动一下，难道他们不会想要扑上去咬这一口？我们只需要站在公允和中立的立场去推波助澜就可以了。自己下场，风险太大，不值得。”
人们都微笑了起来。
“就这样办吧！”他们低声地说道。
第734节 第111章 阳光
“怎么会这样！”
“就是阿！”
“没想到吴建伟看着像模像样的，竟然会搞出这种事情来！”
宣传栏旁，人们看着最新出炉的《远山周刊》，议论纷纷。
理论上来说，《远山周刊》当然可以做到几个人一份，但无论是白纸还是油墨现在都是不可再生资源，不可能无限制地投入到这里面来。
国土学校的一位老师已经试制出了一种纸，但效果不太好，不但发黄，而且还不光滑，摸上去软软的，皱皱的，更像是手纸，距离可以用来印刷和书写的纸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现阶段，每个大的居民点投放三五份，小的殖民点一份报纸，已经是极限了。
“这些人真是白死了！”有人这样说道。
“张晓舟他们这些人，真是不知道在干什么！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张党的年轻人们站在旁边，听着这些话，心里十分的不爽。
夏末禅和江晓华都出席了之前联盟行政体系对于这次事件的分析和反思会，最终张晓舟拍板决定把所有事实真相公诸于众，这他们是清楚的。平心而论，他们对于这一点很矛盾，他们既认为民众应该有知情权，但又认为联盟不应该以这样坦诚的方式把责任揽下来。
人人都希望这个世界上的人彼此之间能够坦诚相待，但那更多的是希望别人都对自己坦诚，而不是自己犯了错的时候必须要对其他人坦诚。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心理。你是我的好朋友，任何事情你都不应该瞒着我，但这件事情不同，我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不能让你知道。
这件事情虽然与他们俩无关，但他们和张晓舟等人的关系决定了，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他们也绝不希望人们因为这些事情而对联盟产生什么误解。
夏末禅好歹也是搞了这么长时间宣传工作的人了，他提出可以采取一些方式来强化或者是淡化某些事情。这不是说要隐瞒事实，所有的事实都应该公布出来，但是，可以对某些问题多阐述一些，而对一些事情少说一些。
比如，完全可以把联盟在解决这个事情上所做出的努力想办法大书特书一下，塑造几个典型，以此来冲淡人们有可能出现的对于联盟“不作为”的观感。联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平息了暴乱，把那些恐龙赶了出去，难道这不应该大书特书？张晓舟和钱伟亲自上阵去引诱暴动者的骨干入瓮，武文达亲自带领突击队把所有人质都救了出来，他们这些人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第一线，并且冒着巨大的风险解决了问题，还力排众议毫无私心地把一切公诸于众，这难道不应该大力进行宣传？
他们甚至可以在里面塑造一两个英勇不屈的英雄人物，比如王永军他们那一批人，完全可以虚构一些他们英勇抵抗恐龙，保护同伴，等待救援，最终力战牺牲的故事，这样的话，民众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到这些正面的东西上，不至于揪着责任不放。
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提议却让张晓舟的脸色马上就铁青了。
“如果你喜欢写小说，完全可以辞职然后专职干这个事情。”他对夏末禅说道。“他们本身就是英雄，不需要你替他们编故事来美化他们！而我们做的那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这样的态度让夏末禅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但我们都知道王永军的个性，这样的事情很有可能在他身上发生！”
“是有可能发生，但我们不知道！如果有人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你要怎么回答，我们根据他们的个性猜的？这不是笑话吗？！”张晓舟说道。“你觉得你了解王永军？那你知不知道，他就连本来准备发给他的勋章都不愿意接受！他是个很骄傲的人，绝不会希望有人用虚构的事情去美化他！是他的功劳他不会否认，但他也不会接受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你们几个呢？”夏末禅还是不死心。“这不是要美化你们几个，而是……”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死伤了那么多人，我们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那我们还有什么脸呆在这个位置上？”张晓舟却坚决地这样说道。“这事情不用说了。”
夏末禅无话可说，别人做了一点点事情恨不得说成十倍百倍，千方百计的替自己扬名邀功，但他们倒好，做了别人十倍百倍的事情却觉得理所当然，不值一提。
“这样下去不行！”当天晚上的中心学习组的例行活动时，乔波这样说道。“有些人正在蠢蠢欲动。”
他在之前发起选战的时候不但是首倡者，而且还是重要的策划者和实施者，这让他渐渐在张党成员当中成为骨干份子。虽然因为曾经和施远等人走得太近而遭到质疑没有能够当选为代表委员，但他事实上对好几个选区的委员都有着相当的影响力。
“当然不行，但张主席坚持要这么做，那我们能怎么办？”夏末禅气恼地说道。
“他不让你从官方途径宣传，但联盟提倡言论自由，难道我们自己不能私下宣传？”乔波问道。
“私下宣传？这？这不妥吧？”
“我们并不歪曲事实，而是把本来发生的，或者是很有可能的发生的事情当成趣闻在闲聊中讲出去，这有什么问题？”乔波却继续说道。“难道人们会不喜欢这样的故事？难道他们不希望在一连串的失败当中获取一些希望，看到一些光明？难道他们不想知道那个晚上发生过了什么？联盟在这里面犯的过错当然是事实真相的一部分，但难道张主席他们所做的就不是真相的另外一个部分？”
“但张主席他……”
“这件事情你不要做，你们有公职的都不要参与，我们来做！”乔波说道。“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夏末禅以为他会直接开始编故事，但乔波却首先找机会接触那些参与了那晚行动的士兵和民兵们，他们当然都得到了嘉奖，但在联盟把更多的事情真相公布出来之后，他们所付出的努力就像是便得没有了意义。
张晓舟在这里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功劳，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但这些士兵却不可能都像他一样想。
张晓舟不居功，他们的功绩就像是变得蒙上了一层纱布，这让他们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乔波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话多，而且参与了大部分行动的士兵，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他，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吹了出来。当然马上就有人提出质疑，但这些事情又不是他编造的，其他士兵马上站出来替他作证，而且补充了更多的细节。
那些听到这些话的人在回家或者是干活的间隙于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故事告诉了其他人，人们的态度很快就分成两种完全不同的立场，一些人表示强烈的质疑，认为如果这是真的，那联盟官方为什么藏着掖着不做宣传？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他们认识讲这些事情的人，他们不可能撒谎。
在乔波等人的有意推动下，一些执拗的人终于争执起来，并且引发了更多的关注。
他们怂恿和鼓动着这些人为了面子和证明自己的正确，拉着和自己争议的人找到熟识的士兵澄清事实，这在过去那个世界或许不容易，但联盟的士兵本身就分住在各个区域，很容易就能找到几个，而那些当天参与了行动的民兵们则更是最好的目击者和证明者。
更多的细节很快就被披露了出来，这让压抑了好几天的张党的年轻人们欣喜若狂，开始到处讲述这些事情。而乔波在这个时候才把自己写的，完整的，但却是经过了一些适当修饰和夸大的事件经过拿了出来。
就像是以前那个世界，某个大型论坛上热点事件的总结帖子，他的文章很快就被广泛流传。之前人们虽然已经从不同人的口中知道了相互支撑但又彼此矛盾的“事实”，但这样具体而又详细的故事任何人都不会拒绝。而在之前那些讲述者们多多少少夸大了自己的作用之后，他所做出的这些修饰和夸大反而变得可信度极高，变成了人们公认的事实。
王永军临危不惧英勇牺牲，王哲误信歹徒身陷囹吾，钱伟临危不乱处置有度，张晓舟身先士卒以身作饵，武文达夜闯敌营直取要害，一次重大的失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英雄故事，而他们这些人也突然就变成了英雄。甚至连责任最大的王哲也成了情有可原的受害者。
这完全不是张晓舟希望看到的，他希望人们能够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认真检视和改正自己的不足，但事情突然就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让他措手不及，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改变了。
“这是你干的？”他专门把夏末禅找来质问，夏末禅百般抵赖，但最终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把乔波给交代了出来。
“我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乔波在面对张晓舟的时候坦然地说道。“人们当然必须有知情权，但他们更需要的看到希望，知道联盟有能力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如果我们只给他们现实而不给他们希望，那这样的知情权就毫无意义！”
张晓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错了吗？
从结果来看，乔波无疑的对的，但这样的做法可以用在正途，也可以把联盟带入国土学校曾有的那种混乱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