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错愕，何春城却点点头：“你们要派谁下去？安排好了之后告诉我们，我带你们下去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钱伟和严烨再一次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严烨满脑子想着应该派谁去执行这个危险而又重要的任务，但钱伟却看着手里的一个东西，明显有些意外。
“怎么了？”严烨问道。
钱伟把那个东西递给了他，借着火光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很不规则的薄薄的木片，看上去似乎是从桌子或者是凳子上掰下来的，上面应该是用手指甲歪歪斜斜地刻了几个字：“把我留下。”
“这是什么意思？”
钱伟摇了摇头：“刚刚何春城在握手的时候塞到我手里的。”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新的情况？
“怎么办？”
“按照他说的办。”钱伟说道。
他们很快就选出了两名士兵去执行这个任务，他们都是排长，算是新一代常备军中的佼佼者。钱伟反复交代，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是确认人质的情况、人数和分布位置，并且尽可能把囚犯们的武装情况、人数和分布位置记下来，为之后的突击救援行动做好准备。
人们再一次回到会议室，何春城和那个人马上站了起来：“就是这两位下去？好，我们走吧！”
“你不能走！”严烨这时候站出来说道。
“小严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留下来做人质以保证他们俩能够平安回来。”严烨面无表情地说道。
“真的有这个必要？”何春城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那我留下，让他带他们下去。”
跟着他的那个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可这样的要求和安排合情合理，他迟疑了一下之后，看了看何春城，随后按照他的话带着人走了出去。
钱伟跟着走了出去，严烨则留了下来，看着何春城。
两人都没有首先开口的意思，严烨一直玩弄着自己的军刀，而何春城则沉默地看着那把刀在他手里转来转去。
直到钱伟又重新走了进来，把门关上，房间里的沉默才终于被打破。
“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下面的犯人们并不齐心。”何春城说道。“至少他们逼我上来谈判的时候，意见都并没有统一。”
钱伟和严烨都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两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
“说下去。”
“这次暴动的主力是赵家的人，当然各家也都有人动了手，但那更多的是在极度恐慌中发泄私仇，而不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行为。只是在人都聚集到三监区，冷静下来之后，他们才意识到闯了大祸，最后把我们这些没动手的人也全都逼着加入了进去。真正铁了心想谈条件搞自治的人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其他人只是感到很害怕，觉得已经没有出路，只能被迫跟着他们走。”
严烨冷笑了一声。
“如果真的是我策划和推动了暴动，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何春城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想法，如果不是他们拿何家的人逼我，我也根本不会揽这个事情。除非我们能够彻底把联盟的人打败，最起码让联盟的力量撤出这个区域，否则的话，我们这些人就根本活不成。盐矿那个地方的地势太差了，进攻者可以从四面八方放绳梯下去偷袭，根本就守不住。可我们如果不控制住盐矿，那即便是联盟同意放我们出去自治，只要卡住盐，我们还是只有死路一条。暴动的结果只有这么一个，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去做？”
他的表情很坦然，和刚才完全不同，钱伟微微地点了点头，这才是合情合理的说法。
“我不相信你。”严烨却说道。“如果你的手上没有沾血，他们会放心让你来？就靠一个没名气的人盯着你？别说你有多在乎你们何家的人，你这样的人，在乎的只是你自己。”
何春城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考虑什么，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承认我的确捅了一刀，但很多人都可以作证，那个人本来就已经受伤要死了。而且赵永波当时用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让我动手，如果我不捅那一刀，我早就已经死了。”
严烨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钱伟急忙站起来把他们分开。
“我不知道联盟的法律怎么判这样的事情，但我是被胁迫的，杀人并不是我的意愿。”何春城冷静地说道。“我希望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们解决这个事情，让更多人活下来，以此来弥补我的罪过。”
“你它玛别装好人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还不知道？”严烨愤怒地说道。
盐矿的每一个守卫他都认识，其中大部分和他关系都不错。虽然知道他们当中有很多人肯定已经遭遇了不测，但亲耳听到何春城承认自己杀死了其中的一个，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他出离了愤怒。
“你可以认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但不要忘了，当初正是我力主开放沐东村的大门接纳难民，最终让这么多人有机会活了下来。我也许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奢望这些人会感激我，但我绝不是那种滥杀的人。在法庭上我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因为我是村长，所以沐东村所发生的一切都和我有关。但如果是你们站在我的那个位置上，真的就能管住所有人，让这些事情都不发生？”何春城退后了两步，大声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张晓舟那样大公无私，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样的幸运能够集合到一批不乱来的人，我当时手里就只有那些人，我能怎么办？你也在沐东村呆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放纵他们的行为，挡着他们不让他们乱来，第一个死的就是我！我的确是有罪，但那些事情真的是我让他们做的吗？你可以说我无能，御下无方，但我还是要说，那些事情并不是我的本意。”
“闭嘴！”严烨说道。“你这都是狡辩！”
何春城再一次摇了摇头：“随便你怎么想，但在这个事情上，我问心无愧。”
严烨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随后，张晓舟和武文达先后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有些吃惊，而张晓舟则看着何春城，然后说道：“抓紧时间，把下面的情况继续说下去。”
第724节 第101章 反转（2）
钱伟和严烨有点懵，因为他们之前约定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戏显然因为张晓舟的到来而演不下去了。
而何春城也同样有些意外。
这对他来说当然是超出预计之外的最佳情况。
之前他那些话是用来说服张晓舟的亲密战友钱伟的，因为他很清楚，只有说服了钱伟，才有可能通过他把这些话传递给张晓舟，而他的一切努力才有了意义。
而现在，他可以有机会把话直接面对面地说给张晓舟本人听，而且他显然在进门之前就已经听到了一部分他的话，这样的局面对他来说太有利了。
“张晓舟……”钱伟说道。
张晓舟对他点点头，然后对何春城说道：“说下去！”
“在这个事情里，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何春城于是说道。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当然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没有人愿意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尤其是在白垩纪这样严酷的环境下。在等待审判的漫长时间里，他一直利用为数不多的信息和微乎其微的接触的机会研究联盟的上层，而张晓舟无疑是他考虑得最多的对象。
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把他们这些沐东村的高层留下。哪怕是有再多的后遗症，或者是被人说成是滥杀，他也一定会选择最简单也最彻底的方式来把隐患解决。
但他很快就弄清楚，这对张晓舟来说并非第一次，他在吸收康华医院和国土学校的过程中都没有使用太多的暴力，这一点在何春城来看非常令人惊讶。
联盟能够走到这一步而没有因为内部分歧或者是某些野心家的活动而分裂在他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而这也给予了他足够的希望，能够想办法在自己老死、累死或者是病死之前从无期徒刑当中挣脱出来。
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机会，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把那些继续向自己靠拢的人推开，而是继续在囚犯当中保持着一定的影响力。
监狱的权利构成当然已经和之前很不一样，在这里，除了和守卫们的关系之外，拳头是很重要的获得权力的因素，但头脑和之前漫长时间所确立的威望依然能够起一定的作用。
何春城无时无刻都在考虑如何让自己从这个炼狱中脱身，角龙袭击盐矿的时候，他正在二监区附近的河边清洗衣服，幸运地逃过了最初的混乱，而随后所发生的混乱很快就让他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完全不相信他们这些人能够成功。
沐东村据有半城之地，数千打手，上万人口的时候都没能成功，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以他们这些已经经历了彻底的失败而散失了争霸能力的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们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拉着这些守卫同归于尽，但这样的做法毫无意义。
至少在何春城看来毫无意义。
他本来可以控制住局势，帮助王哲在二监区和三监区建立起秩序，鼓动囚犯们为了减刑而去冒险把那些在盐矿周围乱窜的恐龙赶走。这样做最起码也能帮助他获得一个说得过去的减刑，至少从无期徒刑变成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但二十五年对于他来说同样太长了。他需要更大的功劳，这就需要他在这件事情里成为一个主要的问题解决者，而不是一个从旁协助者。
于是他选择袖手旁观，甚至小心地不动声色地引导了赵家兄弟中最莽撞的赵永波，让那些在混乱中杀死了守卫泄愤的囚犯们意识到，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以走，只能拼死一搏。
他们果然选择了铤而走险，试图偷袭并且控制伐木营地，裹挟其他囚犯和他们一起暴动。
但让何春城意外的是，联盟的反应速度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即便是在有线电话遭到破坏无法使用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在四个多小时之后就派人赶到伐木营地，从背后对那些正在围攻最后一批守卫的暴动者发动了突袭，彻底打垮了他们。
情况有点不妙，但这也让何春城确定和联盟对着干绝对没有出路。幸运的是，赵家兄弟之前就已经控制了王哲等人，而在他们决定铤而走险杀掉王哲他们逃到山林里时，何春城及时站了出来，说服他们保全了这些被俘者，拿他们的生命和联盟进行交换。被逼着交了投名状这件事情稍稍超出了他的掌控，但这样的罪名相信在张晓舟这样的君子这里，不会成为抹杀功劳的因素。
就连严烨这样的杀人犯都有机会洗白自己成为英雄，就连杨|勇那样的三姓家奴都有机会成为赎罪团的队长，那他为什么不能获得一个机会呢？
这个功劳肯定已经足够大了，对于联盟来说，这四十二个人的生命肯定比一个何春城重要得多，但他还想要更多。
“绝大多数人并不想和联盟对抗，他们又没有疯，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局面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语言，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也许就决定了他的余生要怎么渡过了。“但其中有一些人的确是在之前的混乱中伤到甚至是误杀了一些守卫，也有人像我一样被迫交了投名状，这让他们被迫相信，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顽抗到底了。事实上，在我上来代表他们和联盟谈判之前就有人提议，干脆把所有俘虏都杀掉，趁乱逃到丛林里去，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说服他们放弃了这种想法。”
严烨忍不住再一次冷笑了起来。
这种表功的方式也太过于赤裸裸，太过于拙劣了。
在座的人里或许没有人比他在丛林里生活的时间更久，当然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里面隐藏的危险。
就凭盐矿的这些重刑犯，他可以确定，以他们的能力和可以找到的工具、物资，他们如果真的这样做，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应该都活不过一个礼拜。当然，他们能够死在丛林里的主要原因首先是联盟没有把他们抓回来当众处死。
“你有什么建议？”张晓舟问道。
“如果联盟能够赦免他们的罪行……各位，我说的并不是赵家兄弟这样故意杀死守卫的人，他们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必须被绳之以法，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说的是那些在遭到恐龙袭击的过程中，因为恐慌而误杀了守卫，还有被逼杀人的那些人，那我可以保证，我可以回去分化和说服他们，让大多数人和那些手上沾了血的暴徒分道扬镳。我们可以里应外合，尽快把那些刽子手控制起来，我们可以想办法从他们手中保护王哲他们，确保他们安全脱险。”
“如果联盟能够赦免他们的罪行……各位，我说的并不是赵家兄弟这样故意杀死守卫的人，他们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必须被绳之以法，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说的是那些在遭到恐龙袭击的过程中，因为恐慌而误杀了守卫，还有被逼杀人的那些人，那我可以保证，我可以回去分化和说服他们，让大多数人和那些手上沾了血的暴徒分道扬镳。我们可以里应外合，尽快把那些刽子手控制起来，我们可以想办法从他们手中保护王哲他们，确保他们安全脱险。”
“误杀？”钱伟也不装红脸了，他马上质问道：“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在慌乱中误杀别人？而且你刚刚也说了，有人趁着混乱发泄私愤！”
“故意杀人的情况我刚刚已经说了，我完全支持把这些凶手绳之以法。”何春城马上答道。“但误杀的情况也是真实存在的。大多数误杀都是践踏致死，你们应该会想象得到，那种情况下后面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意识到前面有人倒下了，恐惧也让他们无法停下脚步……而我知道的情况里，还有一种是人们看到恐龙冲进来后试图逃走，但守卫不允许，甚至继续用暴力去逼迫他们就范，因此而发生冲突的。你们也许无法理解，但盐矿内部守卫和囚犯的对立非常严重，甚至已经到了彼此仇恨的地步，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人们为了逃命，完全丧失了理智，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了。”
他的话里其实包含了丰富的信息，而他完全相信，在座的应该没有笨人，这些信息他们应该完全能够听得明白。
第725节 第102章 权衡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张晓舟却在等待了几秒钟后问道。
这让何春城愣了一下，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他预期的，但再说下去也不过是重复之前已经说过的那些内容，反复纠结反而容易起反作用，于是他摇了摇头。
“请你先离开，我们开个会讨论一下。”张晓舟说道。
钱伟安排两名士兵过来把何春城带了出去，等他们走远，武文达才关上了门。
“我不相信他！”钱伟马上说道。
“哪方面？”张晓舟问道。
这个问题让钱伟一时无法回答，何春城的那些话里肯定是有真有假，但其中很多东西事后都可以调查核实，他也不可能在这些事情上大放厥词。联盟即便是答应他们的条件，也不可能是不带任何先决条件的，只要能够证明他说了谎，甚至可以推翻其中的一些承诺。
“我认为他说的话里，大部分应该可以相信。”武文达说道。“尤其是他回去以后可以发动内应这一点，如果没有把握，那他冒险来这一趟就毫无意义了。要分辨真假其实很简单，和他有利益关系的部分多半要怀疑一下，但其他部分，我觉得他没有必要撒谎。”
人们都点了点头。
当然没有人会误解何春城的话，把他口中的“赦免”理解为过去现在的罪行一笔勾销。他们所寻求的，只会，也只能是对过去这几个小时内在盐矿所发生的事件的不再追究。超出这个范围，联盟绝不可能做任何考虑。
何春城个人在这个事情里充当的角色相当微妙，显而易见，他渴望通过与联盟的牵线搭桥立功，并且通过接下来策动囚犯内部分裂，保证王哲等人生命安全的功劳来获取减刑。
那么，他如果有说谎的内容，多半就在这个部分了。
“如果他没有说谎，那我们或许可以考虑对其中一部分人进行赦免？”钱伟说道。
对这些人发动突击当然是根本的解决办法，但那样做的话，王哲等人的生命安全无法保证。但如果有人在内部牵制，甚至是发动突袭，把他们保护起来，那他们平安获救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人都不能原谅！”严烨突然说道。“这样的情况怎么调查？谁知道守卫们究竟是被他们杀害，还是真的出了意外？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大可以伪造现场，串供，把自己从杀人凶手洗白成无辜者！只要抛出几个替罪羊，大多数人就没事了？可以放心回去继续服刑了？盐矿的这些兄弟就白死了？！这是把联盟当成傻瓜来糊弄！”
以他的身份本来应该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会议，但他曾经长期担任盐矿的副队长，对于下面的情况和人员都比较熟悉，所以张晓舟特意让他留了下来。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把那些人全都判处死刑？”武文达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