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夏末禅，他应该和我想得一样。”张晓舟说道。他的那篇稿子用了笔名发表，并没有引发多大的震动，但却让夏末禅像是找到了方向，变得积极起来。
他年轻而又缺乏经验，但恰恰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容易认同张晓舟的这些理念。
“段宏应该也会支持我。”他补充道。那同样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在康华医院之前的那个染缸中没有被染黑，这便足以说明一切。
“江晓华也肯定没问题。”老常说道。
这个年轻人做事要更圆滑一些，处事的方式也更灵活，裁决庭的事情在他手里算是从无到有，一步步地建立了起来。里面当然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却没有出过什么让人们不满的事情。
他每次也都会把结果首先拿来给张晓舟等人通气，以此来获得联盟高层的支持，避免出现严重的分歧。
这样的做法或许有点不纯粹，但在大的原则问题上，他其实算得上是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老常甚至觉得他比钱伟或者是高辉都更适合成为联盟之后的领袖，不过他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想法。张晓舟即便是真的想要离开主席的位置给联盟树立一个好的榜样和传统，那也应该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没有必要在这么早的时候就给予这些年轻人太多的压力，让事情变得复杂。
“龙-云鸿应该也会支持，但他支持的理由也许和我们都不一样，很可能纯粹是因为这是联盟的决策。”钱伟说道。
“老杨和武文达应该也会支持。”齐峰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至于王永军，他对这些事情应该根本就没什么兴趣。”
“我们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完全认同这种想法，也不能把事情极端化和扩大化。如果抱着这种态度，那我会劝你们趁早放弃。”梁宇说道。
“这也是我的想法。”张晓舟说道。“只要不反对，那就可以成为我们的同志。”
“这又太宽泛了。”梁宇说道。“团结大多数人肯定是对的，但最起码，想进入我们的核心圈子肯定至少要认同其中的大部分。不过张晓舟，你得抽空把你的想法再提炼一下，形成一些纲领性的东西，现在的这些听上去鼓舞人心，可实际上却很空泛，没什么很实际的内容，也缺乏可执行性。”
张晓舟点了点头，这也是他自己的感觉。
“如果这样的话，其实大多数人应该都会支持我们。”高辉说道。“难道还会有人站出来说我们就是要把这些糟粕传承下去？我们就是要有私心杂念？”
“这种事情说简单也简单，但说复杂，它还真的很复杂。”老常却说道。“喊口号的时候肯定人人都会支持，因为大多数人根本就不会觉得这些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不会觉得自己身上有这些问题。但当这些东西变成一条条的制度，变成绑住他们的绳子，开始约束他们的行为，他们还会觉得无所谓吗？”
“最难改变和控制的就是人心，因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把那些陋规和陋习一时压下去不难，难的是一直把它们压下去。”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开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没有人会去琢磨那些条条框框里的漏洞，尤其是在我们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还面对诸多困难和外敌的时候，这些东西应该不会怎么严重，顶多就是到新洲或者是惩教科的那种程度。等到一切稳定下来，问题和矛盾才会渐渐涌现出来。我当警察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了，尤其是当经侦的那几年，很多公司最后闹翻，都是因为内部斗争，因为蛋糕做大了以后分赃不均。”
“我们的对手是我们自己手下的人，甚至是我们自己，你觉得这会很容易？他们不会用激烈的手段来和你对抗，只会不断地干扰和影响你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寻找规定中的漏洞。很多人的聪明就是会用在这些地方上，他们也许未必能够做出什么有利于大多数人的举措，但他们一定能找到一切规矩中可以钻的空子和可以牟利的地方。现在你们都觉得容易，等到几年以后，大家都有了密切的关系和感情，你们还能对任何事情都秉公而论？有时候，也许你无意中做了违反自己最初想法的事情，但你却意识不到。”
“让我们慢慢来吧。”张晓舟点点头说道，那种豁然开朗的爽快-感终于在老常的提醒下慢慢平息了下来。“老常说得对，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希望我们都能坚守下去。我们日常该做什么事情还是继续做下去，不同的只是大家在日常的工作和交谈中注意引导，把这种观念慢慢传递出去，影响更多的人。另外，请大家也多多观察，把那些支持这种观念的人找出来，进一步鼓励和培养他们。”
“宣教部和学校是两个重点，还有武装部。”老常说道。“说到这个，我现在倒觉得江晓华很适合去做学校的校长。裁决庭的事情不多，他可以有比较多的时间去关注那边。”
“我再考虑一下吧。”张晓舟说道。
当初对于廉政纪检这一块的工作其实是交给江晓华的，但宣教部出这个事情他却没有任何察觉，显然有些失职了。
这当然有宣教部那些人行事隐秘，也没有人举报投诉的原因，也有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无法兼顾那么多方面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一步张晓舟决定加强这一块的工作，投入更多的人员。
这将是他刚刚形成的理念中很重要的一环，这时候再让江晓华去做学校的工作，显然和他的设想矛盾了。
但学校教育的是联盟的未来，如果不是一个高度认同他们这种想法的人，显然也不适合，这个人选在这种时候，让张晓舟变得更加头疼了起来。
“慢慢来吧！”梁宇再一次说道。“大家都留意，考察，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不行的话，张晓舟或者是老常你们中的哪个先兼着校长，把学校先办起来。”
人们四散离开，张晓舟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突然忍不住摇着头笑了起来。
本来只是为了安抚齐峰对龙-云鸿的不满，谁知道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随手在桌上写下了那些人的名字，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些人同时也是他之前就比较信任，也愿意重用的人。
而像邱岳这样的人，虽然能力很强，他也曾经把他提拔到核心圈以内，但却一直都没有办法真正的去相信这个人。
原来我早就在不知不觉地挑选着身边的人了么？又或者，这证明了我的想法并没有错，真正优秀的人，都会认同我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让他再一次激动起来，他试图按照梁宇的建议把自己的理念整理出来，但笔放在纸上，却心潮起伏，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写起。
第448节 第201章 合作
“沐东村杀掉了一条暴龙，很显然，他们正在策划杀掉另外一条，这张主席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万泽再一次代表国土资源学校到来，而这一次，他们准备与城北联盟真正就一些核心的问题达成共识。
张晓舟点点头。
事实上，之前板桥村里发出怪声的时候就引起了他们的关注，加上之前何春林的到访，这让他们足以确认这是沐东村方面做出的某种尝试。
他们也看到了后面的车队以及板桥村的烟火信号，但却无法判断其中发生了什么。张晓舟猜测也许他们是采用了投毒的办法，但暴龙却没有像他们预期的那样死去，以至于他们损失了两辆车，人员也被困在板桥。
但第二天上午瓦庄方面就出动了多达十辆车的车队，并且在高速公路附近的一块空地上通过不断发射的燃烧瓶烧死了它。
他们采用的方法比当初联盟采用的野蛮得多，也主动得多，那些经过改装布满了尖刺的重型卡车慢慢向暴龙靠近，然后开始用安装在车上的发射器向它投掷燃烧瓶。
他们显然已经掌握了让这种武器威力扩大的秘密，就在那条暴龙依照惯性准备吓走他们时，十辆车同时向暴龙发动攻击，很快就彻底把它淹没在了火海当中，它试图逃到积水的隧道灭火，但最终却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当初联盟用燃烧瓶伏击那条暴龙的时候能够动用的资源和人力远远不能与他们的这次行动相比，即便是现在，联盟的汽油储量也不足以支持一次这样大规模的行动。
这让人们对于沐东村方面的物资储备情况和动员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他们掌握了燃烧瓶威力升级的秘密以后，对于城北的威胁已经大大增加。沐东村也许没有强劲的弓弩，没有久经考验的战士，但如果是这样铺天盖地的燃烧瓶飞过来，以他们现有的作战方式，必将面临惨重的损失。
这也是国土学校在近距离旁观了整个过程之后，马上决定与城北联盟全面合作的最重要的原因。
“沐东村的策略很显然已经出现了根本性的转变，学校管委会认为，我们两方必须更加紧密地联合起来，这样才能给予他们足够的威慑，让他们不会错误的判断形势，用激进的手段对待我们两方中的任何一方。”
“这一点我完全赞同。”张晓舟答道。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努力想要达成的目标。
“这是我们希望和城北联盟达成的合作项目，请张主席和常秘书长过目。”万泽把一份手写的文件和两份副本交给张晓舟，每份文件都有十几页，除了列明项目之外，还详细地阐述了他们这样的做的理由和对双方的好处。与其说是一份外交文牍，倒不如说是一份两家公司之间的项目合作建议书。不过这样的方式反倒让他们的诚意表现得非常充分。
“我们会尽快给国土学校答复。”
“如果有任何不清楚需要解释或者是你们觉得需要商榷的地方，你们可以随时派人来通知我，我会马上过来进行说明。”万泽说道。“希望我们能够有更多的共识，达成更加亲密的伙伴关系。”
“这也是我的希望。”张晓舟和他握了握手说道。
他马上就召开了会议。
国土学校列出的合作项目很多，很杂，主要包括五大方面的内容。
首先当然是军事。
国土学校提出了一个联合训练，联合防御的计划，具体的做法本质上和现在的现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国土学校负责防御高速公路的西段，而城北联盟负责防御东段和中段，双方都负有增援和救护的责任，及时共享情报，双方的装备情况，训练课目都对友军公开，并且不定期进行交流和切磋，以实现共同进步的目的。
这一点对于联盟来说比较吃亏，因为很显然，联盟承担了更多的防区，而且就双方的战斗力来说，开放训练课目其实更有利于国土学校方面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
但国土学校却提出由他们负责为城北联盟拉两条通讯线路并且负责安装电话机，一条从新洲酒店到康华医院的联盟总部，而另外一条则从新洲酒店到国土学校的管委会办公室，如果有必要，双方的首脑可以直接通过电话进行交流。
国土学校甚至承诺可以把磁石式电话的技术与联盟共享，这对苦于一天内必须在新洲酒店阴暗而又狭窄的楼道内上上下下传递信息的人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交换条件。
但计划中最大胆的一点却是，当沐东村对国土学校负责防御的高速公路西段发动进攻时，联盟应当立即对瓦庄发动攻击，以此来减轻国土学校方承受的压力。而相应的，如果联盟遭到攻击，国土学校也应该立即对板桥（国土学校判断沐东村应该会很快收回这个地区）发动攻击，以此来牵制沐东村的力量。
双方将把军事联盟的信息通过官方渠道传递给沐东村，以此来实现对他们的震慑。
第二点则是医学方面。
国土学校列出了校医院所拥有的医疗设备和库存量比较大的药品的清单，也列出了主要医务人员的清单和各自的专长，希望能够与康华医院方面进行交流，必要的时候双方可以请对方的医务人员会诊，或者是交换某些药物。
这一点上当然还是联盟比较吃亏，康华医院再怎么不正规，也是通过国家认证的医院，拥有比较全面的检测和医疗设备。这些东西虽然不能用，但都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等待着重新投入使用的那一天。
而国土学校的校医院其实就是一个社区医院的水平。不过他们在灾难爆发时搜刮了学校附近几个小诊所和药店的所有库存，如果只论药物的存量，其实他们与城北联盟这边并没有根本性的差别，双方还是有一定的合作空间。
第三点关于农牧业。
国土学校希望能够用番薯与联盟交易玉米，用手头拥有的番薯苗和菜种交换玉米种。
大家都清楚长期以某种单一作物为主食很容易带来健康问题，这样的交易对于双方来说都有好处。
国土学校之前交给沐东村的番薯都是煮熟之后又晾干的，以保证沐东村没有办法拿这些番薯作为种子。但现在，他们却愿意把番薯种交给联盟，而不要求联盟把玉米的亲本交给他们，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可谓是诚意十足。
但让张晓舟他们感到激动的是，国土学校愿意交给联盟两只公鸡和四只母鸡，并且与他们交流饲养、防病和人工孵化的技术。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开始着手培育联盟自己的鸡群！
在张晓舟看来，这件事情的意义甚至比什么都大。
家养的鸡与野生动物不同，繁殖周期短，出肉率高，产蛋多，与它们相比，之前他们获取的秀颚龙就简直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如果认真管理，一年之内，也许联盟就能提供鸡雏给家家户户饲养。配合之前推广的蚯蚓养殖，将给人们带来稳定而又安全的蛋白质来源。
“他们的诚意很足啊。”老常在看到这一条的时候忍不住也说道。
他们早有这个想法，希望与国土学校通过谈判获取一些鸡种，但却因为担心要付出过多的代价而没有摆上日程，没想到国土学校自己就摆出了足够的姿态。
第四条则是关于工业。
目前双方其实都没有真正的工业能力，因为缺乏可靠而又廉价的能源，现在充其量只能叫做手工作坊。
联盟的作坊源自安澜大厦时代钱伟和张孝泉带出来的团队，现在则已经交给了张四海。这个团队从无到有做出了很多外表难看但却很实用的工具和简易的机械，张四海的到来则让他们的设计和加工能力有了进一步的提高。
而国土学校的作坊则源自他们的校办工厂。
这些年来，国土学校为了生源和就业的问题一直在不断地调整学校的院系，大多数院系的实习其实都已经放在了社会上相关的单位去进行，好在因为地盘大，终究没有把早已经停止使用的校办工厂推倒，而里面那些已经显得很落伍的机械和大量用于手工使用的工具反倒在这个时代更加实用。
但事发时留在学校的老师们几乎都不会使用这些工具，现在掌控这些工具和机器的，其实是后来逃难到国土学校的外来者和他们在这半年时间里带出来的学徒。
从实际经验上来看，或许联盟一方的队伍做出了更多的尝试，但学校一方却在他们很久以前就复制出了弓弩，谁更胜一筹很难评说。
这一点上真的是只能交流了，但这对于远山人类的长远发展来说却是最重要的。未来他们能够走多远，能够复制出多少科技成果，也许就全靠这些人了。从这个角度出发，思维和技能的交流对于双方来说都是非常有益的事情。
最后一条则是关于外部世界。
国土学校所在的区域周边的悬崖高达二十多米，几乎是整个远山城周围最高的地方，这让他们在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必须付出比联盟高很多的代价，所要冒的风险也大得多。
另一方面，国土学校较小的人口压力、更多的土地资源和更发达的农业生产也让他们缺乏到丛林去冒险的决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们对于丛林的开发依然停留在获取燃料这个方面，甚至还没有在丛林下建立以一个哪怕临时性的落脚点。
他们希望能够获得联盟已经取得的对于白垩纪丛林的知识，并且派人加入联盟对于丛林的探索行动。作为回报，他们将提供勘探和测绘人员，配合联盟对于联盟北方的广大丛林进行勘察，初步考察地面矿物的分布情况，并绘制详细的地图，为将来的进一步开发而打下基础。
计划书中专门有一个段落用于阐述双方合作寻找各种矿物，尤其是盐矿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国土学校本身就有这些专业，虽然近年来衰落得很厉害，事发时也没有很多老师在学校，但根子还在，也有给学生们实践用的设备和器材，随时都可以投入使用。
他们还有大量采矿工业和基础工业的教材，这也是当初他们有信心凭借自己就逐渐恢复文明的信心根源所在。
“我觉得他们的这份计划书很实在。”张晓舟一直等到所有参会的人都轮流看完之后才说道。“付出和要求基本平衡，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有付出有收获，没有哪一方明显吃亏或者是占便宜。你们觉得呢？”
“原则上的问题应该没有争议。”梁宇点点头说道。“大致上也符合我们之前的想法，他们应该也做了不少工作。”
“但是这样一来，国土学校将会迎头赶上我们。”王牧林在这时说道。
与国土学校的合作是联盟的头等大事之一，张晓舟于是把所有执委一级以上的人都召集了过来。
“他们给予我们的都是我们很想要，但并非必须得要的东西。而我们给他们的都是他们既想要又很迫切的东西。”他一边看自己记录下来的要点一边说道。“换个说法，我们得到他们这些东西，只能改善生活，却无法提高实力。而我们给他们的东西，却能让他们的实力很快追上我们。”
他的说法就像是铺面泼了一盆冷水过来，本来感觉很高兴的张晓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那你的意见是什么？”
“我不反对联盟和学校合作，任何人都知道这是必由之路，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把他们暗藏的目的指出来。”
“的确是这样啊！”旁边有执委低声地说道。其中一份计划书正好在他手上，他快速地翻阅着，不时地点着头。“我们最看中的电话，鸡和采矿人员，其实就像王牧林说的，都只是改善生活条件，或者是很久以后采用的上的东西。而他们看重的训练方法，开发丛林的经验，他们拿到了马上就能追上我们……”
邱岳坐在远处看着张晓舟的脸色，微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的话，就不会这么快把自己的意图表露出来，而是会交给所有人讨论，把所有利弊搞得清清楚楚，然后再出来高屋建瓴地做一个总结并且拍板。作为一个高层，让别人看穿自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别人会觉得你也不过如此，你也会犯错误，你还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