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的诱惑 第375章

作者:霍老大

众人闻言无不惊讶。

孙人杰将圣弓别在肩上,目光平静道:“义父的恩情,孩儿只能来生再报了。”

令狐元青顿时气结,便欲动手,却忌惮孙人杰肩上的圣弓。

孙人杰复看向祝云台,“两年前令狐灭天重现人间之时我便开始暗中调查他与我义父当年之事,后来发现义父与修罗道勾结,我便假借的义父的名义接触修罗教主,他对我义父知之深详,但需要我将祝主持你引至寒鸦山才给我线索,所以我在五台山和李家庄暗算于你,两次俱以元神出窍射出鬼箭,此事连我义父也不知。”

祝云台恍然,难怪在寒鸦山之中不曾遭遇那射箭之人的攻击,本来以为是修罗教主亲自所为,去年在李家庄时倒是有瞬间怀疑过孙人杰,却不愿多想。

事已至此计较那两箭毫无意义,修罗教主麾下神鬼众多,孙人杰不做,也有别人去做,当下首要却是八爷之事,说道:“前辈查到了什么?”

孙人杰看了一眼目露惊疑的令狐灭天,“令慈姓郑,名讳听兰,本是禹京户部侍郎郑修之掌上明珠,禹京第一才女,诗乐双绝,年至双十尚未婚配,便是那一年,即元光六年,郑修获罪被判流放,府中女眷则冲为官妓,旁人只恐避嫌不及,唯有令狐家嫡长子令狐少冲向高祖皇帝请旨,求娶郑听兰为妻,高祖以郑听兰戴罪之身为由,只将其赐予令狐少冲为妾,当时乃禹京佳话,俱道令狐公子德韶而痴情,与郑听兰实乃神仙眷侣。”

令狐家自出了一个令狐灭天,与其相关的事迹皆已在两百年前成了家族禁忌,便是坊间流传的相关记载也被摧毁一空,当下众人几乎都是头一次听说令狐灭天母亲之事,孙人杰不惜赔上一世英名亦要揭露此事,言之凿凿,由不得众人不信。

令狐元青却是颇见气急败坏。

孙人杰接着说道:“其时我义父为理学三公之一,正致力于注解《十三经》,而令狐少冲有孝贤美名,才气本来平平,但一年后,令狐少冲接连有美文传出,譬如《武陵赋》、《玉楼记》二篇,至今为书院必学经典,便是令狐少冲于元光七年所作。”

忽闻令狐灭天“呵呵”一声,令狐元青再也按耐不住,对身边巨人喝道:“法海,杀了他们!”

情急之下却唤出了“法海”二字,顿时引来一片哗然。

曾经的五台山兰若寺主持,在中原大名鼎鼎的法海禅师,竟成了那般模样?

毒人却只是冷冷一笑,怨毒目光只牢牢盯着白衫红裙的巫女,丝毫也不关心孙人杰。

孙人杰:“元光八年,令狐少冲又有数篇美文传唱,声名大噪,其年九月,令狐灭天出世。但其后八年,令狐少冲忽而沉寂,直至十六年,我义父耗时十五年注解《十三经》终于功成,书院诸宗师俱都盛赞不已,士林传抄致禹京纸贵,也正是这十五卷《十三经注疏》初步奠定了我义父文坛领袖的地位,其后义父更精研佛道之学,将道学中的“天”与佛学中的“欲”融合之理学之中,极大完善了理学体系,高祖皇帝阅之,喜不自胜,赞道‘文章言谈之中尽是天地之正气、宇宙之大道。朕读其书,察其理,非此不能知天人相与之奥,非此不能治万邦于衽席,非此不能仁心仁政施于天下,非此不能内外为一家’,天下大贺,直将我义父与圣夫子比肩。许是受到我义父的激励,令狐少冲其时也传出了数篇文辞,但风格却与十数年前大相径庭,多为哀婉自怜之言,且灵气不再,终难有建树,但令狐家盛极当时,无人敢置喙。”

众人却是听得有些糊涂,怎么不说郑听兰和令狐灭天了,令狐元青那点文事天下皆知,不用多费唇舌啊。

便闻孙人杰接着说道:“至元光二十六年秋,有个叫严承载的御使上本参告我义父的《十三经注疏》乃盗用他人之作,因缺乏证据而不了了之,便是在那数天里,世人遗忘已久的郑听兰在令狐家别院失足落水溺亡。其年冬,十七岁的令狐灭天弑父杀祖,开始了他祸乱天下的一生。”

这转折突兀,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令狐灭天冷哼道:“最后一句多余了。”

众人:“……”

头脑活泛的人已经听出些意味来,稍加推敲便越觉得清晰起来。

疫小牛自水下冒出头来,扯了扯祝云台的裙摆,小声道:“坏了,原来小八的娘亲曾被关小黑屋里写文,写不出好文来定是要挨鞭子的,必然受尽了屈辱,最后还被杀人灭口,便难怪小八会弑父杀祖了。猪猪你也这样折磨过小八,可要当心他报复啊。”

一言惊醒众人,顿时群雄大哗,却鲜有人听见最后半句。

第324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祝云台对孙人杰所言亦感胆战心惊,这天下间除了令狐初八,也许再没有人比云台的感受更为深刻,因为他曾经生长在破旧迎新的年代,对某些“旧”深恶痛绝。

而郑听兰的后半生,似乎承受了祝云台所了解的……所有的旧罪恶。

她生为女子,在理学盛行的年代本已是不幸,因父亲获罪而被牵连,嫁入高墙深院之内为妾,而且是最没有身份地位的妾,试想令狐家那种家庭,后院之中哪一个妻妾简单得了?若郑听兰是个庸人倒也罢了,偏生她曾经是个风光无限的禹京第一才女,无疑于一块肥肉落入了狼窝……

而令狐少冲父子二人更是欺世盗名的超级伪君子,祝云台毫不怀疑疫小牛猜测之事,至少令狐少冲后来的“哀婉自怜”之辞得不到赏识时,一定会迁怒于郑听兰。

父子二人眼见东窗事发,将郑听兰灭口。

令狐初八便是在那样的家庭之中成长……

孙人杰只是客观地陈述当年之事,一字判词也无,但当那些往事被连贯提出,脉络也便清晰起来,为何被当时称为文坛圣地的令狐家会教出令狐灭天这个盖世魔王?为何今日之令狐元青没有丝毫当年令狐文公的修养与气度?

而且,此番指控出自孙人杰之口,无论他是作为天下敬仰的书院宗师,还是作为令狐元青的义子,这番话无疑都极具说服力。

由不得众人不信,正议论纷纷之际,令狐元青忽然凄厉吼道:“畜生!孽障!孙人杰你这不忠不孝之徒,你……你……”忽然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状,似乎寻到了反驳孙人杰的论据,哈哈大笑道:“定是因为那个狐狸精,因为我当年以你的笔迹写信骂了那狐狸精,你怀恨在心,以致于如此丧心病狂地污蔑我!哈哈哈……孙人杰你个蠢材,满腹圣贤书亦抵不住那狐狸精三言两语的迷惑,若非我当年痛斥于她,破了你那情劫,你焉能有今日成就?我全心全意栽培你,你……原来你竟是这般天生反骨之人!朽木不可雕!”

孙人杰面露一丝痛苦,闭上眼睛,声音微颤道:“原来……如此。”

群雄无不惊愕,实不知应该信谁了,山脚下的澹台明轩却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从不曾听老师提起过师母,但每次胡媚娘来闹腾之后,老师的精神都会特别憔悴,往往几天不愿见人。

澹台明轩知道,师母是老师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痛与遗憾,原来竟是令狐元青仿冒老师的笔迹破坏了他与师母的感情,致师母带着女儿流落江湖,只两年便郁结而亡,幸而临死前将媚娘托付于红花亭,胡媚娘才不至于流落江湖。

令狐元青见众人神色有疑,复喝道:“孙人杰!你欲独占圣弓耶?”

众人闻言更是大惊,目光齐齐落在孙人杰肩上的儒门圣弓之上,忽然东北处山腰之上传来宏亮声音道:“令狐老贼,朕给孙宗师作证,他对你的指控确有其事!”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山腰上立起一面面五龙旗来,迎风招展。

在夏朝,只有皇帝御驾亲征才能用五龙旗!

最高的那一面旗帜下赫然站立当今大夏皇帝——夏同。

他的模样比去年又苍老了几许,此时目光如电,朗声说道:“朕去年曾向圣师主持询问如何对待令狐灭天之事,圣师言道需得知己知彼,燕阁部知现今之令狐灭天,可为朕谋,但今人却不知过去之令狐灭天,需向史中求。朕后来调阅皇陵山庄卷宗,所知正可与孙宗师方才所言互相印证,而且,元光二十五年,高祖皇帝嘱咐高宗皇帝道,令狐文公看似圣贤,实则极伪极媚,彼之理学于当权者极尽谄媚,我族初得天下,此学于我等巩固地位确有大利,于天下却是饮鸩止渴之毒,此人你切记需慎用。”

此言一出,众人再度大哗,令狐元青却是面色铁青踉跄退后两步,浑身颤抖。

当今皇族在皇陵山庄藏有一队私兵并非机密,治时为皇族、为皇帝暗巡天下,战时可随皇帝出征,此事很多门派和世家都知道,所以其中收录有二百年前令狐家之事实在理所应当,若说没有才奇怪呢。

但真正令人震惊的,是高祖皇帝对令狐文公的评价,明面上将令狐文公吹捧成可比肩圣夫子的圣贤,暗地里却言他极伪极媚,言其钻研理学实是献谄之举。

夏同皇帝所言之事不但将令狐文公、将理学一棒打死,同时也暴露了高祖皇帝的奸诈,其实也属大逆不道之言,无疑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才敢将之道出。

忽又闻皇帝身边的银甲小将高喝道:“我名令狐青,令狐燕是我妹妹,也就是方才令狐元青欲以要挟令狐灭天的女子,我们本是令狐元青第十三代孙,京中同僚俱知舍妹被令狐灭天劫持已有两年,这两年里,我想方设法查探舍妹与令狐灭天的恩怨,三个月前于汉水寻到二百年前的令狐家老仆戴立的鬼魂,方知舍妹竟与当年令狐元青之幺女长得一模一样,也就是令狐灭天的七姨令狐琳琅,戴立言道,令狐灭天年幼时受尽欺凌,其母懦弱,唯有令狐琳琅常常暗中帮他,但彼时令狐家以理学治家,对府中女子规矩极严,即便是令狐元青的亲生母亲,若被家丁碰了一下手背,这位家主母也要被令狐元青关在祠堂里挨饿,他的女儿令狐琳琅自也没有丝毫特权,因维护侄子令狐灭天而数次几被杖责至死!”

众人闻言无不头皮发麻,但仔细一想,理学可不就是如此吗?至今也有不少所谓书香门第是这般行事的呢。

令狐青接着说道:“令狐灭天劫持舍妹,实则是因为令狐元青欲以舍妹要挟于他,方才众人皆见,那老贼竟当面令人杀害与自己女儿长得一模一样之人,他是要逼疯令狐灭天,逼他入魔,逼他祸害天下!”

群雄神色剧变,纷纷怒骂狐元青的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