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且慢 第851章

作者:关关公子

  梵青禾本就比较窝火,见妖女还评头论足起来了,半空倒挂后仰之时,望向正儿八经欣赏的夜惊堂:

  “惊堂,你就光看我笑话是吧?”

  “呵呵~”

  夜惊堂向来一碗水端平,又岂能纵容水儿一直欺负青禾,当下便站起身来,拉过水儿开始传功……

  ……

  客栈二楼,灯光忽明忽暗。

  在救走曹阿宁后,此次北梁之行本该彻底结束,夜惊堂忽然遇到水儿和青禾,又同时喜得贵子,心情之好不言自明,如果不出意外,能教水儿青禾九凤朝阳图,一直教到天色大亮。

  但江湖无常,纷乱世事与两朝涌动的暗流,并不会因为一个人停下就平静下来,这个八月注定是多事之秋。

  燕门镇是前往燕京交通枢纽,随时都有商队往返,镇子上大半铺面都会通宵营业。

  时间转眼到了后半夜,客栈对面的酒馆里。

  曹阿宁独自在窗口就坐,面前摆着几样凉菜和酒壶,因为在地牢里面暗无天日,作息还没倒回来,此时依旧没有办法睡意,自发当了暗哨,在客栈外面帮夜大阎王盯梢。

  而毛茸茸的大鸟鸟,因为无事可做,也落在了凳子上,蹭吃蹭喝的同时陪曹阿宁闲聊:

  “叽叽叽……”

  曹阿宁半个叽听不懂,但鸟大人说话也不能不停,一直在若有所思点头,而后还做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色。

  一人一鸟如此瞎扯许久后,也不知到了几更天,镇子外忽然跑过来一匹飞马,来到了镇子口的告示牌前,将一张纸贴在了上面,而后又往外疾驰而去。

  告示牌正常是贴诏书或者悬赏令的地方,曹阿宁瞧见北梁朝廷的人如此行色匆匆,自然心生疑惑,起身出了酒馆,来到了镇子口的告示牌前,打量崭新的纸张。

  纸张上字迹很多,先写了华老太师拜相治国之功,以及华家历代的功勋,而后就是梁帝深感哀痛,说风雨飘摇之际,华家出了个不孝子,受朝廷重用,却私通南朝勾结夜惊堂,梁帝顾念华老太师幼年师恩,但法不容情,于明日午时三刻,在天街处斩……

  ?

  曹阿宁看到最后,心神微震,明白了这封告示的意思——华家是湖东门阀之首,现在抄家灭族,整个北梁的世家兔死狐悲,当场就得大乱,所以提功勋情分,先把华家摘出来,然后就事论事斩了华俊臣这卖国贼。

  但北梁这时候发这份告示,目的显然不是杀卖国贼那么简单。

  夜大阎王连他都救,不可能不救岳父,只要看到消息必然回去;而这一回去,就是从敌明我暗,变成了敌明我明,北梁朝廷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必然是凶多吉少。

  曹阿宁暗道不妙,酒意都完全清醒了,连忙使唤同样在打量的鸟鸟:

  “快!去吧夜大人叫过来……”

  而鸟鸟还没飞回客栈,感知力超凡的夜惊堂,便已经察觉了曹阿宁的异动,直接从窗户窜了出来,披着黑袍落在了告示牌前。

  哗啦~

  曹阿宁也没空注意夜惊堂只穿着外跑,只是眉头紧锁道:

  “华先生怎么会暴露?前些日子他天天来探监,看起来没什么事……”

  夜惊堂瞧见告示上的字迹,刚刚喜得贵子的喜悦,和齐人之美的惬意,都被冲了个荡然无存,眼神肉眼可见冷了下来。

  曹阿宁算是明白夜惊堂的性格,见此又急声道:

  “大人冷静,如今北梁必然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不可能给您半点机会,此事一定要万分慎重,别……诶?”

  撕拉~

  夜惊堂把告示扯了下来叠成一团,撕下一截布料绑在了鸟鸟腿上:

  “去找钰虎。”

  “叽!”

  鸟鸟已经发觉了事情不对,当即展翅而起,朝着西方飞驰而去。

  曹阿宁见此皱眉道:“时间来不及,鸟大人飞回西海,人再赶过来,即便马不停蹄,明天中午也到不了。不知道平天教主能不能……”

  夜惊堂知道白锦刚有身孕,岂能让她大动干戈,对此只是道:

  “北梁自寻死路,我夜惊堂又何须旁人施以援手?叫圣上过来只是事后接应我等罢了。”

  曹阿宁都被夜惊堂这话惊到了,但察觉到夜大阎王身上九幽阎罗般的冲天杀气,还是没多嘴。

  而与此同时,客栈房间中。

  梵青禾和华青芷,把赤条条的水儿摁在中间,夜惊堂忽然抽身而去,明显都有点茫然。

  璇玑真人则已经没了方才的气势,有气无力躺着,腿弯被青禾勾起,导致一线粉白展露在烛光下无力反抗,只是半眯着眸子轻柔喘息。

  三人等待不过片刻,就见窗户再度打开,夜惊堂从外面飞身而入,方才的色胚模样已经烟消云散,有的只是冷冽肃然,落地后便拿起衣袍和佩刀迅速穿戴。

  梵青禾瞧见这急匆匆的模样,坐起身来,用薄被遮住沉甸甸的丰满,询问道:

  “出事了不成?”

  夜惊堂看了看羞涩茫然的青芷,想了想只是道:

  “许天应出了点岔子,要去接应一下,你们先休息,我办完事就回来。”

  璇玑真人稍微清醒了几分,光看夜惊堂神色都知道事情不小,当下直接从床榻上翻起来:

  “我陪你一起去。”

  夜惊堂按住水儿:“你照顾白锦,她脾气冲,别让她冲动了。其他事情我能搞定。”

  说完之后,夜惊堂提着刀准备出去,不过离开前,又低头在三人脸颊上亲了口,而后才飞身跃出窗户。

  哗啦~

  华青芷发现夜惊堂神色不太对,想了想小声道:

  “是不是出大事儿了?”

  梵青禾觉得应该是华俊臣出了问题,不然夜惊堂不会露出这般杀气冲天的神色,但事情没确定之前,她也不好让华青芷瞎操心,便镇定道:

  “放心,天大的事情惊堂也能搞定,先把衣服穿起来,咱们准备好随时出发。”

  “哦……”

第三十五章 有时困龙沾化雨,洗尽人间热血流

  秋风卷动皇旗,阳光洒在燕京千街百坊之间,往日繁盛热闹的街巷,今天却没了多少欢闹,几乎整个城池都笼罩在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

  踏踏踏……

  大队身着明光铠的北梁禁军,提着枪盾在天街上奔行,无论是文人士子、贩夫走卒,还是南来北往的江湖人,都挤在宽阔大街两侧的房舍之间,往皇城方向眺望,彼此悄然私语:

  “华剑仙怎么会私通南朝……”

  “这架势明显是证据确凿,怪不华剑仙遭逢夜大魔头几次都能全身而退……”

  ……

  燕京正中心的大街,名为子午街,不过南北都传承自始帝开创的大梁,街道还是被俗称为天街。

  天街尽头便是北梁皇城,此时皇城九门紧闭,城墙之上可见密密麻麻的禁军。

  正中心的定安门外,已经连夜搭建起了一个高台,监斩太监和刽子手在高台旁站立。

  项寒师腰悬名剑‘太平’,站在城门楼下的墙垛后,远眺京城千街百坊,时至今日,眼底也带上了几分岁月如梭的萧索。

  甲子匆匆而过,当年那个跪在城墙下,看着师父尸首的几岁小童,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城头上,成为了能左右天下大势的当权者。

  这一辈子的路显然很难走,从到国师府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国子监的寒窗苦读、笔耕不倦,从初入官城的谨小慎微,到手掌大权的殚精竭虑。

  他这一辈子可以说走的如履薄冰,无妻无子甚至没有自己的仆役房舍,从未有一时一刻为自己而活。

  项寒师之所以活的如同一场苦修,并非为了报国仇家恨,而是听了师父气绝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三朝征伐,千年不止,寒师,这天下需要一份太平……”

  项寒师知道师父并非死在西北王庭手中,而是死在了不是你死我活的乱世之下,彼此可能从未谋面,放在太平时节可能还能成为挚友,但三国乱战各为其主,见面就是得杀。

  项寒师从小到大,都在为了结束这局面而践行,他收复了西北万里疆域,整顿了北梁朝野江湖,助梁帝休养生息积蓄国力,也在南朝埋下了无数暗子。

  只要再给他十年,等到西海诸部老人死绝,等到南朝诸王帝统之争,等到他正儿八经成为奉官城之下第一人,这纷乱天下,就再无人能阻挡他腰间这把太平剑,哪怕他死在了功成名就之前,这汹汹大势,也能推着北梁走向横扫六合、万邦来朝的盛世。

  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这辈子可以说就犯了一次错,燎原最后之战,不该让刚刚生了儿子的陈岩鹰,去追奋力突围的那架马车。

  那马车里携带着西北王庭最后的一枚火种,也是酿成今日局面的祸根。

  他当年要杀陈岩鹰,便是因为算到,只要天琅王遗孤长大成人,西疆暴乱将无休无止。

  他这些年一直在西海各部搜寻那名孤儿的下落,但万万没想到西北王庭那枚仅存的火种,竟然跑到了南朝,还遇到了一位视如己出的恩人,硬生生千锤百炼,把其打造成了这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刀!

  三朝各有渊源,本不可能完全诚服于他国,但陈岩鹰的一次失职,却直接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契机。

  南朝女帝以女儿身继承皇统,本来必然引起血统之争,但随着天琅王遗孤的出现,竟然变成了天作之合,原本也互相仇视的南朝和西海,就这么毫无阻碍的合二为一。

  这等局面的巨变,让往日所有付出,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看起来就像是老天爷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项寒师知道老天爷没有站在他这边,但他能走到今天,便相信人定胜天,所以今天布下了一个局。

  今天若是能屠掉老天爷养的这条大龙,局面就回到了以前——西疆当即化为一盘散沙,南朝的帝统之争依旧会发生,所以一切都回到了他的谋划之内。

  而若是今天屠不了,那便是成事在天、谋事在天,已经倾尽所有,天意如此,不可逆也。

  李逸良站在项寒师身侧,因为知道夜惊堂一定会来,目光都搜索着天街左右的一切形形色色,在沉默良久后,开口道:

  “此行我回来,先生其实并不赞许。本来大势不可逆,南北恐怕很快会统一,天下重归太平,这是先生想看到的。我来了,就为大势增添了一分变数,若是此战功成,南北之战少说延续三十年,恐怕要死整整一代人。

  “但我还是回来了,世上并非每个人,都像先生那样心怀大义、有公无私。若是当前局面换成我朝占优,南朝岌岌可危,我想夜惊堂也不会为了大义,放弃东方氏坦然请降归顺。”

  项寒师知道李逸良这话的意思,并非在说奉官城、夜惊堂,而是在说他。

  他口口声声说‘太平’,现在太平之道摆在面前,他却死守在对立面,说白了还是有私无公,守的并非天下百姓,而是大梁这一家一姓。

  项寒师沉默一瞬后,回应道:

  “世间并非人人都是圣人,我亦是如此。我步履维艰一甲子,心里装的其实还是杀师之仇、养育之恩。”

  “呵呵……”

  李逸良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了天之南:

  “我以前还不理解,先生为何要在阳山画地为牢六十年。现在才明白,先生当年站在云安城头,面对排山倒海的义军,心情可能和我们现在差不多——心里明白何为大义,但要真做到放下旧日恩情,顺势而行站在大义那边,谈何容易。

  “先生受的只是无关痛痒的滴水之恩,便为此内疚一辈子,我等面对的是敌国入侵,受的还是生养之恩,哪里能放手而去,若此战不成,唯一死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