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希北庆
罗二春这才接着说道:“后来我们听说小道上,来了一伙强人,专门打劫过往的商人。我大哥杜义倒也不想与他们起冲突,于是派人去与吴天交涉,约定了一个谈判的时辰和地点,哪知这一切都是吴天的诡计,就在我大哥带着人马前去赴约时,不料在半道上被他们伏击,我大哥也是当场被吴天杀害,吴天就顺势攻占了云岭寨。”
李磊问道:“你与你大哥杜义的友情如何?”
罗二春道:“非常好!”
李磊又道:“那么吴天杀害你大哥,你就不憎恨他吗?”
罗二春点点头道:“当然憎恨。”
李磊道:“所以你之所以待在吴天身边,其实是在卧薪尝胆,伺机报复。”
罗二春迟疑片刻,点点头道:“是的。”
李磊笑道:“所以你现在终于等到机会,你不但归降税务司,协助税务司将吴天擒获,还想在庭上将吴天置之死地,因为不但可以为你大哥报仇,而且还能够永绝后患。”
“我虽有这打算!”
“我问完了。”
李磊坐了下去,可见罗二春情绪非常平静,心知,对方已经料到他会打这一点。
关于罗二春叛变一事,他们都是非常清楚,调查的也是非常细致,因为罗二春的供词可是非常致命的,他们肯定要想办法,针对罗二春。
张斐想到这一点,在情理之中。
张斐站起身来,道:“罗二春,吴天可否知道你与杜义的友情?”
罗二春点点头道:“知道。”
张斐道:“那当初为何吴天不将你一块杀了?”
罗二春道:“因为吴天担心镇不住寨里其他的人,而且我们盘踞在云岭寨许久,也认识不少人,吴天是初来乍到,就希望凭借我的关系,继续维持云岭寨的买卖。”
张斐问道:“但他可有防备你?”
罗二春点点头道:“他一直都有防备着我,我也担心,迟早有一日,他也会将我杀了,故此税务司找到我时,我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在暗中收集他的罪证。”
张斐问道:“你收集到什么罪证?”
罗二春道:“我手中有一封吴天写给登州海三浪的信,是打算联合他们一块对付税务司,我设法将他的这封信给掉包。在这封信中,吴天不但提到要打击税务司,还提到当今圣上,其中称呼是不堪入目,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吴天对朝廷是多么的仇恨。”
“你这叛徒!”
吴天突然窜起,意图扑向罗二春,却被两个庭警狠狠摁在桌上,但他这回仍旧不停的挣扎,“你这无耻叛徒,老子当初真应该一刀刮了你这鸟人你等着,老子今后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国忠叹了口气,向一旁的年轻人道:“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你直接蔑称皇帝,那纵使皇庭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也不敢在这点上面做文章,那真的是活腻了。
那年轻人道:“关键是其他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吴天的死活,根本就没有人关系,他们关系的是那些豪绅。
李国忠瞧了眼张斐,很想告诉那年轻人,关键得看张斐会不会将那些人往死里整。但他当然没有这么说,只道:“机会是有得,但目前的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那边摁了半天,吴天是终于没了力气,趴在桌上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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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斐才拿出那封信来,“这是税务司交给我们检察院的证据,也就是罗二春方才提到的那封信。”
“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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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吴天突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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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神色一变,冷笑一声:“成王败寇,老子今儿落在你们手里,只怨我自己错信小人,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与官府唯一的区别,就是在于官府抢劫不违法,而我违法。”
此话一出,官员们是面色骇然。
赵顼都急得站起身来。
李磊也是大惊失色,立刻起身道:“庭长,我当事人情绪极不稳定,还请暂时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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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司马光、王安石也在较劲脑汁想对策。
但吴天的这一句话,竟然将这两个聪明人给难住了。
而关键原因,就在于外面有着许多百姓看着的,无论他们从哪个角度去反驳,百姓一定举出例子反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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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斐当然懂得赵挼囊馑迹底砸惶荆璧模沟眉影唷K淘ヒ换岫赝房聪蚣觳煸保岸盼陌浮薄�
那检察员立刻将二号文案递给张斐。
张斐寻着标签打开来,看得片刻,才站起身来,道:“大庭长,我想吴天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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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坐直身体,是一脸挑衅地看着张斐,仿佛那铁链子是圈在张斐脚上的。
张斐对此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只是说对了一半,并不是说二者的区别在于,朝廷抢劫不违法,而是你是属于无限制的抢劫,而朝廷是属于有限制的抢劫。”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饶是吴天都震惊地看着张斐。
大哥!
你太猛猛了!
哥死在你手里,那是真心不冤啊!
不管有没有限制抢劫,你也不能将直接说朝廷是在抢劫啊!
疯了吗?
对于吴天的反应,张斐不觉意外,反而笑道:“你这么惊讶地看着我作甚,这又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而是人人皆知之事。
我敢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是心甘情愿的交税,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无论是宋人,还是辽人。
百姓也是受到强迫,才去交税的,绝非是出自自愿,这与抢劫确实是有着异曲同工之恶。但有趣的是,当百姓得知自己可以不交税的时候,他们却天天盼着能够交税。”
院外顿时一阵嘘声响起!
观众们个个都是一脸鄙夷地看着张斐,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是怎么能够说得这么堂而皇之的?
吴天是哈哈笑道:“你听听外面的嘘声,他们现在讨厌你,可能胜于我这草寇啊!”
将死之人,自然是无所顾忌。
院外的百姓是频频点头,你张三在此放什么狗屁,你让我不交税试试,特么谁交谁孙子。
你一个珥笔能代表天下人吗?
孟乾生一看张斐自己挖了个坑,忍不住拱火道:“张检控,这可是皇庭,说话可得负责任的,你最好是三思而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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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似在提醒张斐,实则是在提醒他,这小子在乱说话,你可得惩罚他啊!
司马光、王安石也变得有些紧张。
乖乖的!
这都已经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张斐。
但这话要是说不好,引发混乱,责任可是不小啊!
张斐微微笑道:“多谢孟知院的提醒,不过这一点,我可能比孟知院更加清楚,我并没有胡说,我是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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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斐突然看向吴天,“证据就在吴天身上。”
吴天都傻了,指着自己道:“在我身上?”
“不错。”
张斐低头看了眼文案,“你可知道,在你攻占云岭寨前,那云岭寨四周居住着多少户百姓吗?”
吴天稍稍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大概几百户,具体我倒是不清楚。”
他现在变得比之前都要冷静,因为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下场,现在只想出一口恶气。
张斐道:“根据官府的税入调查来看,在你霸占云岭寨之前,一共有七百余户百姓居住在云岭寨附近,这个数目应该没有错吧?”
吴天点点头道:“差不多。”
张斐又问道:“而自从你霸占云岭寨后,就开始将周边的湖泊、山道都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并且用武力手段去迫使官府无法去当地收税。我没有说错吧?”
吴天点点头道:“是的。”
“也就是说,当地百姓都不用再交税,这不就是大家所期望的吗?可是。”
张斐突然话锋一转:“根据税务司今年的调查,云岭寨附近就只居住一百来户百姓,已经有近八成的百姓,选择离开云岭寨,去到官府收税的地方居住。你可知这是为何?”
雕虫小技!吴天呵呵一笑道:“这我承认,我比官府更加可恶,所以我是坏人,但你们也别说自己就是好人。”
张斐摇头笑道:“这其实与好坏无关,因为事实早已经证明,如果不交税,天下就无太平可言,届时百姓就如草芥,任人宰割。
在唐末大乱的时候,官员都忙着逃跑,哪有功夫去收税,可你去问问方才嘘我的百姓,他们又是否愿意回到那时候?”
院外一个人高声道:“与唐末比,算得了甚么本事,有本事就与贞观盛世去比。”
赵顼嘴角抽搐了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贞观盛世,在儒家看来,就是一个儒家盛世的典范,别说司马光他们,就连赵顼也不认为此时胜过彼时。
张斐苦笑道:“我不是在跟谁比烂,我只是在阐述一个道理,一个事实。诸位可有想过一点,为何就连孔孟二圣,也只是说,要轻徭薄赋,而不是强调天下无税,难道天下无税,不比轻徭薄赋要更加仁善?还是孔孟二圣只是虚有其表?”
那书生顿时不敢叫嚣。
毕竟张斐祭出当下的核武器,孔孟二圣。
张斐笑道:“因为孔孟二圣,深知天下无税的结果,肯定是生灵涂炭,且这是唯一的结果。”
说到这里,他环顾全场,“谁若能够举例说明,在天下无税情况下,除生灵涂炭外,还能有第二个结果,那我今日将替吴天去死。”
不少官员顿时精神一振,还有这种好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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