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希北庆
张斐手往木板上一指,“怎么理解舍生取利这句话?”
“!”
大家有些懵,不知如何回答。
张斐摇摇头,然后道:“简单来说,就是吾辈将誓死捍卫你的正当权益。”
富弼不禁眼中一亮,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你的正当权益?”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张斐又问道。
大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张斐又道:“其实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义与利就是鱼与熊掌,是不可兼得。但是在法制之法下,二者是缺一不可,无轻重先后之分。当失去利,义就变得没有意义。而当失去义,权益将得不到保证。能不能理解?”
大家是直点头,微微张着嘴,一脸陶醉的样子。
这回就连老夫子都听得入迷了。
之前讲得那些,不是他们擅长的,但是谈到义与利,他们是最熟悉不过了。
但他们就从来没有想过义与利是紧密相连的,失去一方,另一方也就不存在了。
但如果是捍卫你的正当权益,好似既符合儒家思想,又符合法家思想。
他们一时也转不过弯来。
张斐道:“相对于法家而言,仓癛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法制之法就是解决前面的问题,也就是捍卫百姓的衣食。
而相对于儒家的舍生取义而言,法制之法又是解决取义之后的问题,取义为得是什么?法制之法给出的答案,舍生取义的目的,就是要捍卫你的利益,连起来就是吾辈将誓死捍卫你的正当权益。
在了解清楚这一点后,我们再看看王学士提出的问题。其实还用看吗?”
张斐微微一笑:“我觉得是不用看了呀,捍卫个人的正当权益,这是最基本的,如果你连这都嫌贵,那结果就是百姓可能会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那就只有是造反,二者谁消耗更大?”
“!”
“嗯?”
“造反消耗更大。”
“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无法捍卫百姓的衣食,结果就是造反,朝廷只能镇压,再造反,再镇压,然后就发现造反的变得越来越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斐道:“所以纵观历史,无论是汉朝,还是唐朝、以及我朝,在建国之初,都是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也就是轻徭薄赋,劝农桑,而在当百姓穿上衣物,吃饱饭后,再图富强,这就需要变法。
而关于官府的损耗问题,之前在谈秦朝的时候,我就谈过这一点,唯一能够节省成本的,就是智慧。商鞅、韩非子想得过于简单,所以秦朝的治理成本只是看似便宜,其实是非常高的。
你们聪明一点,这损耗就少一点,你们要是蠢一点,损耗就高一点。就拿均输法为例,这就是智慧的体现,以前的贡奉体制,确实非常呆板,均输法是能够省不少钱,但均输法也是要本钱的呀,抛开收益,只谈损耗,这就有些过分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功成身退
好!
说得真是太好了!
你王安石的均输法动辄向皇帝借成百上千万贯,你竟然好意思去质疑别人的损耗?
你还叫什么王安石,不如叫王双标。
众人不禁又看向王安石,目光中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然而,王安石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尴尬,还冲着大伙直点头,“说得真是好。”
嗯?
众人为之一愣。
向来口才了得的王安石,竟然这么快就认怂了。
不可思议啊!
唯有老冤家司马光知道王安石在打什么主意。
王安石提出那个问题,根本就不是向拆张斐的台,也不是故意刁难张斐,而是希望大家意识到这财政的重要性,从侧面证明他变法合理性。
理财才是王道。
而张斐的解释,对于王安石而言,是没有一点坏处的。
誓死捍卫你的正当权益。
可见这利益的重要性,都值得你付出生命。
这就是在说明,赚钱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朝廷不应该阻止,还应该保护。
律法都是这么规定的。
但是对于那些老夫子而言,也不觉得这话有错,这仔细一想,是非常符合儒家的思想。
儒家的利与义,都是相对自己而言。
在两者取舍之间,要以义为先。
而法制之法的“利”,则是指“别人的利”,这不就是儒家所提倡的吗?
忠与孝不就是捍卫君主和父亲吗。
只是有一个微小的差别,就是这个捍卫者,不是人,而是指法。
赵顼是频频点头,笑道:“这个解释的确令人耳目一新,也引人深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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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解释的确让人眼前一亮。
而学生们见这些大臣、士大夫都不反驳,不禁也都在想,难道这就是最终答案吗?
是重利轻义,还是重义轻利?
这个争论已久的话题,是不是来到了尽头?
义捍卫利。
是既满足法家的思想,又满足儒家的思想。
这不就是最好的吗?
这令他们对于法制之法进一步肯定。
说来也真是要感谢王安石,没有王安石的这个问题,法制之法还无法成为究极体。
张斐还真没有想到这个话题,他的专业就是律法,很义和利就没有关系。
但是在如今,义与利是各家的思想核心。
如果无法解释这个关系,那么对于思想而言,就是一块缺失。
“好了!”
张斐见时机已到,也不敢多聊,轻轻吐出一口气,道:“这堂课就到此为止。但是我感觉这三堂课都是白上了。”
“?”
学生们不禁诧异地看向张斐。
蔡卞很是尴尬地问道:“老师此话怎讲,我们都都觉的受益匪浅啊!”
其余人也是频频点头。
张斐道:“你们问问自己,这三堂课下来,你们回答出几个问题来?”
“!”
叶祖恰挺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师的法制之法是一种全新的思想,我们一时也难以理清楚。”
张斐呵呵道:“我也是在跟你们一块在推导,又没有成文的课本让我去参考,就不是你们理不清楚,而是你们的脑子基本上就不想事,就只会跟着我的思路走,万一我是错的呢?
你们就只适合读儒家经典,圣人都已经帮你们想好了,只需要死记硬背,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遇到一点新东西,就一点头绪都没有,全都指望老师,可问题是,这法制之法对于我而言,也是个新东西,我不一定是对的呀。”
蔡京就问道:“不知老师是如何想出这法制之法来的?”
大家也都纷纷看向张斐。
他们猛然发现张斐年纪跟他们一般大小。
这。
就很尴尬呀!
别说他们,那些老夫子们也都挺尴尬的。
他们本来是来跟张斐争论的,结果他们也没说几句话,岂不是说他们也是来听课的。
“我怎么想到的。”张斐笑道:“说起来,你们还真有份功劳在。”
“啊?”
“当初你们个个都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我要不想一门新学问出来,又如何能镇得住你们。”张斐哼道。
“就就只是因为这原因?”
上官均不禁长大嘴巴,震惊地望着张斐。
那些老夫子们也都傻眼了。
你弄个法制之法出来,就只是为了跟这群学生斗气?
你这真是杀鸡用龙头铡啊。
至于吗?
大哥!
司马光、许遵默契地相觑一眼,这小子是不是得意忘形了,竟然将实话给说了出来。
张斐点点头,又道:“当然,这也跟我从事的职业有关。但这都不重要,我告诉你们这些,就是希望你们别老是指望着我,这下课就等着上课,上课就等于白上,要自己去想,去悟。故此这节课我给你们布置一个作业,就是基于法制之法,去尝试着修改《宋刑统》上面的一些条例。”
“啊?让我们修改《宋刑统》?”
“这我们如何改得了。”
“是啊!到底才上三节课。”
这作业布置下来,大家都是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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