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希北庆
……
与此同时,在东边的城墙上,站着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者。
正是宋神宗与许遵。
“朕今日召卿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宋神宗突然回过身来,向身后的许遵言道。
许遵忙道:“陛下请吩咐。”
宋神宗直截了当道:“朕非常欣赏张三之才,如今他这珥笔之人只怕是干不成了,故朕希望卿能举荐其入朝为官,到时朕会再补卿一个恩荫。”
他心里当然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希望张斐一直当个珥笔之人。
要知道如今珥笔之人的地位其实是非常卑微的,与牙人一样,同属下九流。
许遵沉吟不答。
宋神宗又道:“我知卿向来不喜举荐,但这回算是朕欠卿的。”
许遵忙道:“陛下误会了,臣并非此意。”
宋神宗问道:“不知卿为何犹豫?”
许遵答道:“不瞒陛下,臣也非常欣赏张三,也希望他将来能够为国效力,但臣不愿意见到他在这时候入朝。”
“为何?”
“如今他刚遇到困难,陛下便出手相助,这会令他习惯于躲在陛下的羽翼之下,可将来他入朝为官,肯定会遇到更多,更艰难的问题,他可能又会选择躲避,而非是去面对,这反而不利于其成长。”
“嗯。”
宋神宗稍稍点头,又道:“可是他一个珥笔之民,又如何能够面对这些问题?”
许遵道:“臣与之交谈过,他很有信心,故此陛下应该给予他一个机会,若是不成,再做打算。”
宋神宗思索片刻,点头道:“好吧!就依卿之言,且看看再说。”
……
……
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但其实在现实中,这种情况一般很少出现,往往都是直接将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而不会等到木秀于林的地步。
尤其是在权力方面。
任何有关权力的争斗,都是一个零和游戏,你多一分,我就必然少一分。
故此,王文善等人一点火,其余人便是一拥而上。
犹如泰山压卵,直接将张斐扼杀。
这可不是事先就组织好的,王文善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这就是一种政治默契。
当然,他们也做了一些修饰,没有将张斐的名字写入政令中。
朝廷给出的政策,是针对争讼,而不是针对某一个珥笔之人。
那么按理来说,对于有关人士,比如说茶食人、珥笔之人,都可以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夜,汴京八大茶食人齐聚聚丰楼,他们是应约而来,约他们的人,正是刑部员外郎陈瑜。
“此番真是多谢各位鼎力支持,我在此敬各位一杯。”
陈瑜举杯言道。
“怎敢!怎敢!”
八大茶食人纷纷起身,举杯回敬。
一杯落肚后,那行首李忠国道:“不瞒员外郎,我们早就瞧那小子不爽,只不过是碍于许事寺,故一直对其隐忍。”
“李行首说的是,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坏了咱们这行的规矩,以至于最近这些天,不少官员都对我们心怀不满,我们也是委屈啊!”
他们这些茶食人,绝大多数都是从官府里面出来的刀笔吏,他们跟官府就是一体的,正是因为有官府背书,他们才能够垄断这一行,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然而,张斐这几次告状,确实令他们非常担忧,一来,这可能会打断他们的垄断地位,二来,他们也意识到,官员们对他们这些人,产生了戒备之心。
这是很糟糕的。
这一次他们非常愿意帮助陈瑜,对付张斐,那些状纸,就是他们暗中安排手下的珥笔之人递上去的。
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这事也不可能发酵的这么快。
陈瑜笑道:“各位请放心,朝廷此番命令,不会影响到各位的生计,今后大家照常便是。”
“多谢员外郎照顾,我等敬员外郎一杯。”
“哪里!哪里!”
……
原本打赢李四的官司,张斐是意气风发,准备大展拳脚,不曾想,这一泼凉水直接从头浇到脚底。
凉啊!
关键他对此真的是毫无准备,他就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干,确实给予他极大的压迫感,他只觉自己无法动弹,这两日是门都没有出,就如同一个临刑之人,等候着发落。
如今闸刀落下。
虽唇舌尚在,但许府却仿佛被笼罩在阴霾当中。
张斐半躺在廊道的矮栏上面,突然瞟了眼斜倚在梁柱上的许芷倩,不由的感慨道:“唉……也许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许芷倩淡淡扫他一眼,“福在哪里?”
在她看来,这简直糟糕透了。
张斐瞧她一眼,笑道:“现在我什么也干不了了,那我们不会在对此有任何争执,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说会话,这不是好事吗。”
许芷倩立刻道:“你少在这里含沙射影,我可没有幸灾乐祸,我只是不希望你与那些为富不仁的富绅勾结,你遭此劫,非我所愿。”
“你看,你又误会了我的意思。”
张斐笑道:“我是认为此事团结了原本分裂的我们,这绝对是好事。”
许芷倩问道:“那你可有想到办法?”
“暂时没有,但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所在。”说着,张斐便向许芷倩问道:“你有办法吗?”
如今结果已经出来,那就得想办法应对。
许芷倩沉吟少许,道:“从此事来看,他们是决计容不下你,你一个珥笔之人,也斗不过他们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入朝为官,如此一来,你便能够拥有与他们相抗衡的实力。”
她毕竟出身宦官世家,看得还是要比张斐透彻,也知道这都是因为张斐不是官员,是个外人,他们当然是同仇敌忾,共同对外,如果张斐是官员,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打不过就加入。当一个法政杜兰特,嗯……这也不失为一计啊。”
张斐点点头,突然抬头看向许芷倩,一脸好奇道:“可为什么当官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好像挺容易似的?”
许芷倩道:“别人或许很难,但是你……”
“我什么?”张斐急急问道。
许芷倩眼眸一划,道:“但是你得努力,而且还得积累名声,多行正义之事,如此便有可能入朝为官。”
“真的假的,我怎不太相信啊。”张斐表示怀疑。
许芷倩点点头道:“真的!我骗你作甚。”
这女人又在给我下迷药,我信你个鬼。张斐皱眉道:“且不说这不容易做到,另外,我还就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想办法,找回这场子来,否则的话,哪怕我真的当上官了,也只能仍由他们欺负。”
他说得也对,另辟蹊径,何尝又不是一种屈服。许芷倩柳眉轻皱,认真思索一番后,突然道:“你可知道李国忠?”
张斐道:“听着挺耳熟的。”
许芷倩道:“此人乃是你们这一行的行首。”
张斐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八大茶食人之首。”
许芷倩点了下头。
张斐问道:“你为何突然提到他?”
许芷倩道:“他曾就是一个珥笔之人,原名唤作徐国忠,后来入赘李家之后,改名李国忠,随着其岳丈去世,他便继承书铺,又经自己一番努力,成为行首。”
张斐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许芷倩道:“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书铺的公文与珥笔之人的公文不一样,你手中的公文是给予你个人,但是书铺的公文是给予书铺的,而非是人。而当今的情况是将争讼权给予了书铺,那么你若能够得到其中一间书铺,不就能够重新获得争讼权么。”
张斐倏然坐起,急急问道:“那不知八大茶食人中,还有哪家闺女没有出嫁,漂亮否?我行得。”
许芷倩凤目一瞪:“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张斐郁闷道:“这不是你出得主意吗?”
许芷倩道:“谁让你去入赘呢,我让你想办法买下一家书铺。”
张斐诧异道:“买也可以吗?”
“真不知说你聪明,还是糊涂好!”许芷倩没好气道:“关于这书铺的公文,朝廷并没有给予明确的规定,既然是可以继承,那你买下书铺,自然也就继承了公文。”
“对呀!”张斐若有所思道:“他们釜底抽薪,那咱们就暗度陈仓,借壳重生。”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问道:“不过这书铺好买吗?我有多少钱,你是知道的。”
许芷倩螓首轻摇道:“那肯定不够,而且钱也只是其次,关键是他们会否愿意卖给你,你若能够说服其中一家书铺,那我与我爹爹可以借些钱给你。”
张斐叹了口气,道:“如果你……”
许芷倩问道:“我什么?”
张斐摇摇头道:“没什么。”
他本想说,你若不搞破坏,那我或许就不会缺钱了,但其实许芷倩不破坏,那些富绅现在也不可能与之合作。
这真是白吵一架,浪费表情。
忽听后面有人喊道:“三哥!”
张斐回头一看,只见李四站在盆栽后面的石板小道上。
张斐站起身来,向许芷倩道:“这事咱们到时再商量商量,我有点事,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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