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468章

作者:南希北庆

  张斐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对了,有件事还得请司马学士帮忙。”

  司马光问道:“什么事?”

  张斐道:“学问这种事,那是说不完的,而且言多必失,我也只准备了一堂课的内容,但这回他们定不会安排人敲锣,故此司马学士还得偷偷安排一人负责敲锣。”

  司马光听罢,又是忧心忡忡,这话说得太没底气了,比较符合中策,但也没有办法,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

  关键他是真的顶不住,对方天天来找,一干学生报了名,但没课上,你这司业当得也太玩忽职守。

  回去之后,他就将这课给定在三天后的下午。

  来了!

  来了!

  终于是要来了!

  那些老夫子们真的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但是这位子太少了。

  司马光死也不肯去相国寺,同时皇帝、大臣们又都要来。

  怎么办呢?

  这上面欺负不了,就欺负下面呗。

  就直接将学生席位削减至十五位,只是让蔡卞他们坐在前面打个幌子,表示这到底还是在上课。

  但实际上,这就是一场思想辩论。

  今日便是律学馆开馆以来的第二堂课。

  当张斐来到课堂时,差点都笑出声来,前面是一片黑头,而后面,以及窗前门外是一片白头,真的是黑白分明。

  也算是给这堂课定下了基调。

  赵顼与一干参知政事全部到齐,曾公亮、陈升之他们第一回 没来,但今日也来了,可见这事闹得有多大。

  主要还是严复那些老夫子在帮着炒作。

  “微臣张斐参见陛下。”

  张斐先是来到后面,毕恭毕敬向赵顼行得一礼。

第一回 没有行礼,是因为当时赵顼站在门外,是后来才走进来的。

  赵顼忙道:“无须多礼,朕就是来听听的,你要以讲学为主,莫要被朕所扰。”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可张斐一本正经道:“微臣斗胆揣测圣意,陛下此言,是不是说,微臣的课堂,微臣可以做主。”

  赵顼点点头道:“这是当然。”

  张斐立刻道:“微臣也是第一次讲学,经验不足,上回讲学,学生们表现的就非常不好,令人极其失望,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微臣回去之后,也是痛定思痛,自我反省。

  微臣发现上回之所以没有教好,就是因为。”

  他瞧了眼周边一圈宰相、老夫子们,讪讪道:“就是因为中间打岔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学生们的思绪被弄得很混乱,微臣也因此分心了。微臣还打听了一下,观者不语,不仅仅是在棋盘边,在课堂上好像也成立。”

  课堂上也是有礼仪的,必须维护老师的威严,听课可不能乱说话。

  “啊?”

  赵顼当即愣住了。

  严复鼓着双目,很是激动道:“你小子什么意思,不准我们说话?”

  其余士大夫也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斐。

  我们来跟你辩论的,结果你不准我们说话。

  你。

  司马光暗自一喜,这主意倒是不错。

  张斐讪讪道:“晚辈何德何能,敢教老先生学问,这会折寿的。”

  严复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瞎么,老夫是来听讲的吗?

  王安石也不满,你这真是柿子挑软的捏,正欲开口,只听讲台前一人站起身来,“老师言之有理,学生也是这么认为的。”

  正是叶祖恰。

  其余十四个学生立刻起身,对张斐表示强烈的支持。

  他们也是来报仇的,结果这些老夫子们一下将他们五十个大军削减到十五位,这令他们很郁闷,他们心里也清楚,自己就是一个幌子,待会肯定没有开口的机会。

  本来是很沮丧的,一听张斐这话,那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得。

  赵顼当然是向着张斐的,瞧了眼那些想杀人的老夫子们,憋着笑道:“这到底是在上课,就就还是以上课为主,我们尽量别打扰他们。”

  “多谢陛下谅解。”

  张斐赶紧拱手一礼。

  那一张张老脸,都如茄子打霜,是彻底焉了。

  你小子不讲武德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治乱世,用重典?

  大意了!

  真的是大意了呀!

  严复那些老夫子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张斐一上来就联合那些考生,将矛头对准他们。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关键就儒家的礼教而言,他们也不应该在别人的课堂随便张口。

  对此他们也很无奈。

  好在赵顼也只是说尽量别开口,不是说不准他们开口,若是有机会,就还是能够说上几句的,同时还是能保持自己老夫子风范。

  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张斐是来之前,其实就已经想好这么干,不是看到这黑白分明,才临时起意,也不是因为害怕这些老夫子,他放出这个话,这些事情,就总是要面对得。

  但是对于一个律师而言,秩序才是重中之重,没有秩序的辩论,律师狗屁都不是。

  张斐这么干,只是为维护好课堂秩序,咱们再慢慢斗。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意跟司马光,甚至于许遵谈论这个问题,这讨论起来,是永远说不完的,哪怕是在现代社会,他们也都在讨论这些问题。

  回到讲台上,张斐翻了翻自己准备的课本,“上堂课,我们讲述了律学馆成立的初衷,律学不是简单的几条律例,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堂课咱们就继续探索律学的本质。”

  “老师!”

  忽听一人轻声喊道。

  张斐抬头看去,见是蔡卞,问道:“什么事?”

  蔡卞是面带尊敬的微笑,轻声细语地提醒道:“老师莫不是忘记了,上课堂时,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讲清楚。”

  张斐错愕道:“什么问题?”

  一道杀人的目光从远处射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王安石。

  竟然将我的问题都给忘了。

  蔡卞道:“就是法家兴秦的问题。”

  叶祖恰马上附和道:“是的,上课堂王学士提出这个问题,但是结合老师当时所讲,似乎相互矛盾。”

  其余学生也是乖乖地点头。

  虽然他们也是来复仇的,但是他们现在深知,自己现在还能够提问,完全是依赖于这是他们的课堂,故此必须得遵守课堂纪律,否则的话,就会被那些老夫子趁虚而入。

  这“老师”喊得真是一个甜。

  哪怕是说“你妈死了”,也得带着敬语。

  张斐不禁瞧了眼王安石,然后道:“哦,这是王学士提出来的,我到时私下跟他探讨,我们还是要以课程为主。”

  课程?

  课本都没有,课什么程。

  王安石张了张嘴,但还是忍住了,心道,这小子又想故技重施。

  巧了,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当时王安石刚刚提出这个问题,就下课了,张斐就表示下堂课再探讨这个问题,导致那些学生都在研究这个问题。

  如今张斐又想变卦,无非又是要另设一题,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吃一堑长一智,哪能再让张斐得逞。

  蔡京立刻道:“老师,这个问题也关乎法制之法和法家之法的区别,我等至今也没有想明白,还望老师能解吾等心中之惑。”

  王安石见学生们也意识到张斐的诡计,不禁暗自一笑,你小子想蒙混过关,未免也太瞧不起这群学生了。

  张斐目光一扫,见他们蠢蠢欲动的模样,于是将本子一合,“既然你们都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那行吧,咱们就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说着,又来到讲台边上,斜靠在讲台上,双手抱胸,“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春秋战国之际,法家是代表着最强大,最先进的思想,谁用法家谁将称霸。先是齐国、魏国、楚国,以及最后的秦国。秦国用得最好,且用得最彻底,故此秦国笑到了最后。”

  蔡卞立刻道:“治乱世,需重典,而在战国时期,更为混乱,取重典治国,故而使秦国变得强大。但是老师似乎对此并不认同。”

  张斐苦笑道:“是谁告诉你,治乱世,需重典。”

  蔡卞答道:“尚书中就有提过。”

  张斐道:“你首先要明白一点,秦国用得是法家之法,虽然包含重典,但不是用于治乱世,因为当时秦国国内也不是乱世,乱世是相对于当时的周朝而言,秦国的法家之法是为了强国。

  其次,你说乱世用重典,你举一个成功例子给我听听。汉朝是无为而治,唐太宗那更是慎刑少刑的代表人物。

  我朝宋刑统与唐律疏议一脉相承,只是加重对贼盗的刑罚,但看上去好像也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