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希北庆
一阵嘘声响起。
你这真是太不要脸了。
司马光嘴角抽搐,都快要中风了。
太瞧不起人了。
张斐问道:“也就是说,王学士确实有与司马学士比较之意。”
王安石点点头。
大家都知道的事,瞒得住谁。
张斐又问道:“结果呢?”
王安石傲气道:“结果未定,虽然目前来说,你的小报关注度更高,但是我相信再过些时日,尤其是当我颁布新法后,我的文章将会备受关注。”
这番嚣张的发言,顿时又引起一阵嘘声,中间还夹带着阵阵讽刺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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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斐这才继续问道:“既然王学士任地自信,为何又要查封名士报?”
王安石立刻道:“这我方才已经说过,我对小报是存有疑虑的,这也是我之前不找你刊登我文章的原因。”
张斐道:“但是据我所知,虽然之前发小报的人不多,但也未有引起太多是非,不知王学士到底在忧虑什么?”
王安石道:“你难道忘记,之前你岳父,也就是许仲途,曾饱受小报之苦。”
张斐仿佛突然想起一般,可明明方才就提过此事,“也就这一次。”
王安石摇摇头道:“不止,还有这一次的小报。共两次。”
张斐耸耸肩,没有做声,余光还瞟了眼范纯仁,免得你起身。
王安石又继续道:“其实你方才已经道出我所忧,你们正版书铺的活字印刷术,半日就能够排版完成,一日便可印刷数百份,上千份小报,能够在一日之前,引发广泛的热议。
如果上面只是刊登司马学士、韩相公的文章,那我自然不会感到担忧,但谁又能确保,上面不会刊登如之前审刑院泄密案一事。
正如司马学士方才所言一般,那上面的内容是断章取义,捏造事实,但那小报却给朝廷制造出巨大的危机,令司马学士也是焦头烂额,他的能力大家可都清楚,如果换做一个能力不足的官员,兴许关于佃租契法,将会就此作罢。
如果是更为严重的事件,所以引发的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今日小报与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技术。我身为参知政事,要未雨绸缪,决不能等到更大的危机出现之后,再奏请官家,禁止小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此番话一出,在场所有的官员,不禁都陷入沉思之中。
就事论事,司马光确实是小报的受害者,那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要知道,司马光受害时,还不是用那活字印刷术。
从某种意义来说,王安石这么做是捍卫整个官僚集团的利益。
“我问完了。”
张斐坐了下去。
许芷倩激动道:“真是精彩,这都能给扳回来。你是早就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吗?”
张斐点点头。
许芷倩道:“那你为何没有准备这方面的文案?”
张斐道:“因为我没有想到王学士会回答的那么糟糕,你自己看第三份文案,就是关于应对这个问题的一些例子。”
许芷倩听罢,立刻将第三份文案翻找出来。
而那边苏辙环顾四周,见官员们皆是面露疑虑之色,小声道:“他这一番话是说给官员们听得,但是读书人可不会买账。”
“还有,他这么做肯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新法。”范纯仁目光坚定,又道:“我知道这场官司的目的是什么,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说罢,他站起身来,向王安石问道:“王学士可知道在咸平年间,东京发生的毒脯肉案?”
王安石这回不敢麻痹大意,小心翼翼道:“知道。”
范纯仁又问道:“王学士是否又知道,当时朝廷是如何处理的?”
王安石道:“朝廷在原有的律法基础上,又加重刑罚,其中最重要的改变,就是无论是否知情,只要卖出有毒脯肉,一律受到严惩。”
范纯仁道:“当时甚至闹出人命来,可朝廷为什么不直接禁止贩卖脯肉,而只是针对贩卖有毒的脯肉的商人进行处罚。”
王安石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此二者不能一概而论。”
范纯仁立刻问道:“敢问王学士,对于百姓而言,是吃脯肉重要,还是开口说话重要。”
王安石道:“我这么做是因为……”
“是因为新得印刷技术。”
“正是。”
“如果有人能够千里传音,那按照王学士做法,就应该不准所有人说话,如此一来,千里传音,不攻自破。”
“我反对。”
张斐站起身来,“公堂之上,不应该出现神话故事。”
范纯仁又问道:“如果将来有人用嘴反对你的新法,你会不会也不准别人开口议论时政。”
“反对!我反对!”
“我问完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言之有界
“这范司谏真是越来越坏了。”
连喊几声“反对”的张斐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不免吐槽道。
许芷倩轻轻一笑,揶揄道:“还不是跟你学坏的。”
张斐羊怒地瞪她一眼。
范纯仁最后那个问题,是在他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摆明就是要提醒大家,王安石这么干,就是为了保护他的新法。
从道德层面来说,这就是在耍流氓。
但这又是律师最为常用的招数,张斐就曾用过几回,最初也使得范纯仁非常愤怒,觉得怎么能这卑鄙。
如今……嗯……真香。
但不得不说,这一番问话,确实给予王安石极大的压力。
“呼……”
随着一声粗重的喘气声,王安石缓缓从证人椅上站起身来,又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向他这一生的死对头,司马光。
其实他是不想的。
等到王安石坐下后,司马光就如同王安石的仆人一般,是左顾右盼,是焦虑不安,朝着空气吩咐道:“快快快,快去那块帕子给咱们王大学士擦一擦,再迟一点,他脸上的汗,都快将他脸上的污垢给冲刷干净了。呵呵呵……”
说到后面,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司马光,都快笑得前俯后仰。
王安石是面无表情。
这回他认了。
他不狡辩了。
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方才的回答,简直就是糟糕透了,完全被范纯仁给拿捏,得亏后面张斐帮他给翻回来了,否则的话,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就没法辨。
等到司马光尽情嘲讽完后,王安石才开口道:“什么时候,咱们两个变得被人欺负了,就只能互相讽刺取乐。”
此话一出,司马光不禁一怔,脸上的笑容是逐渐消失,面色严肃道:“是呀。你说咱们两个参知政事,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被一个耳笔和一个司谏,肆意戏弄,还只能以苦作乐。”
言罢,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王安石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道:“这司谏倒是好说,咱们有得是机会教训他,关键是这耳笔不好办啊。”
司马光深表赞同地点点头:“说的是呀,那小子滑头的很,平时对我们是毕恭毕敬,只是在公堂上嚣张跋扈。”
王安石道:“但是在公堂之上,我们可能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司马光叹道:“可惜几番举荐他入仕,他都给拒绝了,总不能押着他入朝为官吧。”
话一出口,二人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又默契的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意。
……
而堂上稍作休整后,这第二位被告宋敏求,终于上得堂来。
被人遗忘的另一位被告苏轼,已经是目光呆滞,面如死灰,他知道,他的公堂之旅已经到此为止,嘴里滴滴咕咕道:“假的!全都是假的!这只是一场戏,他们是在利用律法做戏,他们在亵渎律法……一群无耻小人。”…,
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不过没有人在乎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敏求身上,都显得非常紧张,王安石、司马光都招架不住,这宋敏求……
反倒是范纯仁、苏辙是一脸轻松。
张斐突然站起身来,“宋先生,可否说说这月初三晚上所发生的事?”
宋敏求点点头,“当天晚上我与几位好友相约在潘楼喝酒,席间听到苏子瞻在谈论关于小报的禁令,我对此深表认同,于是便记下苏子瞻的言论,然后命人抄录成小报,
偷偷放在各大酒楼的门前。”
张斐瞧了眼文案,问道:“我可否这样认为,宋先生自己也非常反对关于小报的禁令。”
宋敏求点点头:“可以。我是非常反对,就算当然没有听到苏子瞻之言,我也有打算发小报,以此来表示对禁令的抗议。”
张斐又问道:“你是从苏子瞻口中得知小报禁令一事的吗?”
宋敏求摇摇头:“不是,当日下午我就知道此事,当晚我们相约,也就是在谈论此事。”
张斐道:“但你是否清楚的知道,王学士的所忧?”
宋敏求点点头:“知道。”
张斐道:“但是你仍然反对。”
宋敏求点点头。
张斐问道:“为什么?”
宋敏求道:“因为我生平非常喜欢收藏书籍,虽藏有许多孤本,但也有不少宝贵的书籍遗失了,也许再也找不到了,故此本人非常赞成将文章印刷在小报上面,如此一来,那些经典文章和诗词集就传承下去。此乃我华夏最为宝贵的财富。
至于王介甫所忧,那纯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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