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希北庆
张斐又继续道:“我每次赢得胜利,其实都是建立在主审官公平、公正的情况,从最开始的许寺事,到之后的司马大学士、吕知府、王大学士,再到韩相公与富公,以及这一回的赵相公。
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想尽办法对我,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反而会留下把柄,让我给逐个击破,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那些铁面无私、公正严明、刚正不阿的官员统统都干掉,如此就能够一劳永逸,到时我就是说破天,也不可能赢的。
故此只要韩相公、富公还在站在我面前,他们就是再恨我,我也一点都不慌,只要他们敢害我,我绝对会报复回去,就如同这回一样。”
韩琦与富弼相视一眼,皆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为何会有这么一场官司?
不就是因为上回张斐败走开封县衙吗。
为何张斐那一套在开封县衙就施展不开?
不就是王鸿不给他上诉的机会吗。
那如果王鸿来审此案,还会是一样的结果吗?
显然不会。
由此可见,张斐屡屡能够创造奇迹,他自己的手段只是一个次要原因,关键还是朝中还有着那么一批铁面无私,公正严明的官员。
而公堂争讼,恰好将他们的这个优点,发光发热,耀眼夺目。
反之,党争将会使得他们都变得一无是处,人人皆奸臣。
如果干掉这批官员,张斐一定是自然而亡。
他翻不了天的。
若不干掉他们,张斐就能如鱼得水,就能将朝廷官员拉下马来。
韩琦突然抚须大笑几声,指了指张斐,“哈哈……臭小子!”
然后便与富弼一同离开了。
许芷倩狡黠地笑道:“你这拍马屁的手段,可是要强于你争讼的手段。”
张斐摇头笑道:“这其实是事实,当初在登州,要不是遇到恩公,我焉有今日。”
许芷倩稍一沉吟,又问道:“如果真的没有他们,你就不可能赢得官司吗?”
张斐摇摇头道:“不是不可能赢得官司,而是根本就不可能打这场官司。我们回去吧!”
许芷倩点点头,刚迈出座位,突然看向对面,又停下了脚步。
张斐偏头看去,只见范纯仁和钱顗两个人还呆呆坐在椅子上,像极了失败者。
他沉吟少许,还是走了过去,拱手笑道:“二位,承让,承让。”
范纯仁抬头瞧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张斐见罢,又拱手道:“告辞。”
“等会!”
范纯仁突然叫住他,站起身来,纠结片刻,才开口问道:“如果我们换一个位子,你还能赢吗?”
张斐一笑,不答反问道:“范司谏认为帮哪边诉讼更难一些。”
范纯仁皱了下眉头。
张斐微微颔首道:“告辞。”
便是与许芷倩往院外行去。
“张三!”
还未走两步,就见吕嘉问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真是没劲。”
吕嘉问来到张斐面前,抱怨道:“这……这官司打着与我毫无干系。”
他以为他才是主角,一直都期待着发挥,表现一下自己,结果除了丢人现眼,什么都没有。
适才他都还期待着第二次上堂做供。
真是大失所望啊!
张斐苦笑道:“这官司本就与你毫无干系,这是我跟王鸿之间的恩怨。”
吕嘉问没好气道:“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得。”
张斐笑道:“你可不要忘记,韦愚山和耿明的案子可还未有判,现在就是你表现的时候。”
“对呀!耿明的案子还未有判。”
吕嘉问眼中一亮,又问道:“你说此案会怎么判?”
张斐笑道:“你若想表现的话,只能判韦愚山偷税漏税,罚他的钱,而不去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吕嘉问哼道:“这算什么表现?”
张斐道:“如果将韦愚山定重罪,试问谁还敢站出来承认自己偷税漏税,这将会大大阻碍朝廷追缴偷税漏税,因为韦愚山可不是一个个例,正如韦愚山自己所言那般,不偷税漏税那是傻子干得事。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唯有改变政策。”
吕嘉问恍然大悟,欣喜地直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光将韦愚山定罪,这能捞到多少政绩,是个官员都能够惩罚几个坏人,但如果借此案,提出一个更有建设性的方案,帮助朝廷增加税入,那才叫做政绩。
“我先告辞了。”
为什么他急着走,就是因为门口还有着许多百姓等着他出来。
当张斐和许芷倩出得府衙大门时,门外的街道上,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震天动地。
许芷倩举目望去,是黑压压的一片,比他们来得时候,这人不知道多了多少。
欢呼着,一辆马车缓缓来到门前。
张斐扶着许芷倩上得马车,然后自己跨上去,转身向百姓们招手示意,脸上挂着那自信、嚣张的微笑,便躬身钻入马车内。
车外欢呼声更甚,百姓就希望见到他嚣张的样子。
许芷倩听着外面的欢呼声,内心却涌出怊怅若失的情绪,幽幽道:“我们又能帮得了多少人。”
她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欢呼?
张斐笑道:“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故此我们更要保持乐观的心态,要比任何人都坚信,如果连我们自己都质疑,那你叫他们如何相信司法,我们也不可能抵达彼岸。”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失而复得
张斐虽然不是那种容易得意忘形的人,但也不是那种小心谨慎,低调的人,遇到喜事,那就应该庆祝,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对反要报复,你庆祝与否,他们都会报复。
今日他终于成功复仇,也为了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耳笔们,讨回了公道,也出了一口恶气。
这当然得大肆庆祝,他也确实非常开心,当晚他与曹栋栋、马小义、冯南希等人是喝道快要天明之时才作罢。
这些天他也很累,也需要放纵一下,只可惜最后是李四抢着献殷勤,将他扶到房间里面去的,而不是高文茵,连个乱性的机会都不给他。
第二天起来,他就好好批评了一番李四。
鞍前马后你管着,睡觉这事,你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对于王鸿而言,这几乎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夜晚。
他一直梦想着从开封县衙搬到开封府。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只不过中间出现一点点偏差,虽然他也没有直接住进牢房,但是他的住房门上多了一把锁。
先找到个小皇帝,可不是那么天真可湖弄,而且是城府很深,能屈能伸,关键心眼还小。
他们这些大臣,个个都是经验丰富,但是当时没有人看出赵顼非常生气。
这种招数还是得慎用。
王鸿真的是直接从天堂坠入地狱。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他也意识到为什么开封府不打张斐板子了。
还是有道理的。
相比起来,韦愚山反而得到了重视。
要说起来,其实此案就是因韦愚山而起,王鸿就是一个驳回,如今二人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王鸿是直接发配,未经为何商议,连申诉的机会都不给,不是因为他惹到了张斐,而是因为他惹到了皇帝,这能给他好果子吃吗。
反而韦愚山的案子,还令赵顼亲自出面,与一干参知政事,商议如何定罪。
垂拱殿。
“关于开封县司理院递上来的耿明一案的判决书,诸位卿怎么看?”赵顼问道。
赵拚率先言道:“韦愚山与昌王关系非浅,若是轻判,只怕引起民怨,臣不赞成。”
他跟包拯一样,对这些皇亲国戚是防备心非常重的。
别让他揪住,揪住就不会放了。
赵顼立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绝无包庇皇亲国戚的想法。
司马光却道:“臣倒是支持司理院的判决,虽说只是处以罚金,确实判得很轻,但是判决书上也说明为何这么判。
此案并非个例,而是一个普遍存在现象,如果朝廷给予重判,只怕会逼得那些地主,狗急跳墙,从而引发更大的问题。”
王安石立刻道:“如果朝廷要给予轻判,那就必须要全面清查赤县的田税,制定新得地籍册,让他们补交税收,否则的话,就没有轻判的意义。”
他虽然也非常讨厌韦愚山这种人,但是他志向远大,一个韦愚山能够增加国家财政,同时减轻平民负担,那当然是值得的。
既然轻判是为大局着想,那应该马上从大局入手。
但不能说这边轻判,那边又没有动作,轻判的意义何在。
文彦博很是谨慎地言道:“不仅仅是地主偷税漏税,百姓也有这种情况,百姓也买土地,如白契和红契,根据律法,超出二月未交契税,可是要面临比较重的罚金,地主罚得起,但百姓可罚不起,若是一刀断,可能又会引发新得问题,不如给予白契法律效力。”
…,
王安石立刻反驳道:“若是这样,等于是将红契废除,这只会助长土地兼并,朝廷可下令,在今年之内,补足契税,不追究任何责任,顺便完成税赋转移。”
赵顼当然是支持王安石的,国家财政入不敷出,你还在这里减税,你们怎么不说减俸禄,点点头道:“朕以为王大学士说得更为有利,若免除契税,只会助长土地兼并,此事就交由开封府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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