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所见的废土原风景 第89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她身边正张开一道幽紫色的隙间。

  隙间烁动扭曲,幻变成人形的轮廓,最终凝聚出金发少女绝美的身形。

  似乎她与隙间已不分彼此。

  “你回来了?”

  莲子不知所措地呆看着挚友依偎在她肩头。

  “嗯,睡得好香。”诱惑满盈的体温与芬芳袭上心头,挚友亲昵而略带压迫感的举动,让莲子小鹿乱撞,“但肚子也饿地不行了。”(梅莉实力撩妹)

  梅莉一手抓起莲子餐盘上的食物,往樱桃小口里送,满脸幸福地咀嚼吞咽着。

  “见识到了吗,莲子。刚才现身的方式,我可是命名为宇佐见境界哦。”

  “不管哪儿,我都能看见你,随时到你身边。”

  莲子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灿烂,迷得晕晕乎乎——触手可及的笑容,比之天上的月轮,无疑是更能吸引她的光辉。

  “大小姐回来啦。”里香见怪不怪地扬手,“老板娘,再加一份碗筷。”

  灵梦波澜不惊道:“你变强了。”

  白思音也晃着头不知所谓:“比我想象的快,不愧是那糟糕的力量吗。”

  梅莉从容微笑着。

  “我还有很多方面要努力呢。”

  “莲子,快尝尝这个,超美味呢。”

  梅莉将自己啃过的鳗鱼串送到莲子嘴边。

  悠然梦醒后,她的性情似乎愈为跳脱开朗。

  莲子尴尬地看看四周,挚友笑盈盈的紫眸让她不忍拒绝。

  白日荒神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想起那些人肉为食的八目鳗,少女就不由感到恶心,但她终究还是咬了下去,却瞬间为口腔内绽放的美味所折服。

  【我在想什么,又不是那些怪物。】少女自嘲一笑,大口把肉咽下。

  “谢谢你们。”里香突然高举杯子敬酒道,“把蓬莱号从那条鳗鱼嘴里救下来。”

  “我曾曾祖父是船上的军人,曾曾祖母也是负责维护的工程师,因为青龙神重塑世界,船搁浅在这上百年了。”她似乎酒气上头,一脸憨相,“我家世世代代都想重启它,希望能让这头鲲鹏,回到阔别一个世纪的海洋。”

  “蓬莱号决不能毁掉。”里香红着脸大叫,“一定要在我手上复兴,让我那臭老爸看看,他所丢下的究竟是何等浩瀚的梦想。”

  “来,干杯!”

  大家都很应景地配合借机发酒疯的技师少女。

  饮料食物下肚无比舒适,这是顿能让人在艰难的境遇中,刻下美好回忆的晚餐,料理人的厨艺和用心可见一斑。

  “来了来了,尝尝小女子的招牌菜吧。”老板娘端着脸盆大的瓷盘上桌,“秋田系的烹饪手法精华,红叶食神的名菜哦。”

  “烤麻雀吗?”

  白思音打量着摆盘精美的菜品,一只只烤雀比成人巴掌还大。

  她伸出筷子,神情黯然流露几分怀念。

  “这鸟肉好酥脆,进嘴连骨头都化了,你家店子就是以这菜命名的吗?”里香胡吃海喝道。

  “听灵梦说。”白思音细细嚼完雀肉,冷不防问,“委托她们找黄金八目鳗的就是你。”

  “我有点好奇,老板娘是从哪听到有关这荒神的传闻的。”

  “大人也感兴趣吗?”粉发少女讶然,“是传授我厨艺的师傅。”

  “真巧。”白思音眼神缥缈,“我也听说过这种食材。”

  “那东西绝不能吃。”莲子想起巨鳗如烂泥融化的血肉,恶寒道,“而且真正的黄金八目鳗逃了,简直就跟梅莉看过的志怪小说里的灵魂出窍一样。”

  “我睡着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吗?”梅莉好奇道。

  “是吗?真可惜呢。”米斯蒂娅略显失落地一笑,“其实从知道那可能是头荒神起,我就不抱希望了。”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完成委托的。”灵梦嘴角泛起恶劣的弧度,“我还想尝尝灵魂是什么味道。”

  “你不会还惦记着那一万瓶盖吧,不是才赚了一大笔吗?”里香鄙视道,她热情地招呼粉发少女。

  “老板娘,来来,你也坐吧,陪我喝一杯。你手艺真是赞啊,这等美味,我离开联邦后很久没尝过了,不愧是新东方毕业的大厨。”

  米斯蒂娅在围裙上擦擦手,见只有灵梦身边还有空位,她拘谨地坐下。

  里香也倒了杯酒放她面前。

  被这一打岔,白思音也没继续询问,她随口对灵梦道。

  “你今天去见巫女了?”

  “嗯。”灵梦心不在焉。

  “做梦了吗。”

  少女没回应。

  “我最近也做了梦。”白思音却自顾自的,神气淡薄道,“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包括那个夜枭的吗?”灵梦口吻突然不善。

  餐桌的氛围不可避免的冷下来、。

  “这回闹得够大呢。” 里香没眼色地插嘴道。

  “我还在联邦求学时,就听到夜枭的恶名。据说那家伙作祟的地方,都会唱响来自地狱的歌谣,变成怪物们聚集的狂欢祭典——”

  “因为她极为擅长感染和操纵鬼芽尸,而被称为‘逢魔夜枭’,从狩猎祭前就开始的一系列动乱看,还真够名副其实的。”

  “你应该清楚她是谁吧。”灵梦死死盯住‘养母’,一字一顿,“破晓天火曾经的领袖。”

  莲子拿饮料杯的手僵住,梅莉也停下进食,眉目凝重。

  白发灼眼的魔女,轻轻打个响指,点起支烟。

  “如果真是我料想的那个人。”白思音重重吸了口,满腔的苦涩随烟气一起吐出来,“她应该早死了。”

  在众人沉默地关注中,白思音仰望着夜空,风清月朗,干下一杯清酒。

  袅袅烟圈升腾扩散,她灼目的眼神稀释在烟气中,似乎变化模糊的白雾里,有着人敷衍不了却终将随风而散的记忆。

  “106年,在白泽之变结束的半年后,我从西征战场回来。中央特区正在进行大清洗,站在我那时的立场,自然会对仍盘踞高位的凶手们报复。”

  梅莉不自觉抓紧莲子手腕,她曾听小铃提起过,面前这位复杂的身份,如今——终于要听她亲口讲述的秘辛了。

  “为了猎杀一批大人物,我潜伏在联邦大剧院,那时正有一位歌姬声名鹊起。”

  “城内风传那是名拥有夜空般华美黑发,歌喉美妙胜过夜莺的佳人,她一歌唱,上帝也会在云端微笑。彼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正需要能慰藉身处动乱中的人们的歌声,这歌姬于是成了希望的象征,但其实她也不过是个稚嫩的女孩而已。我那时被仇恨烧灭了一切,在面对全城播送的盛大表演中,于众目睽睽下,不顾一切地展开了刺杀。”

  “我和几个灵能者的争斗,烧毁了大剧院所在的整个街区。演唱会毁了,可不成调的歌声,哪怕在火海中也凄厉的传来。”

  “越过火与废墟的灰烬,我顺着愈来愈衰弱的歌声找去,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在座每个人,都听出了白思音竭力隐藏的沉痛,她似乎想借着烟来对颤抖的嘴进行麻醉,效果却微乎其微。

  “那是被焚灵之火卷入疯狂的我,一生犯下的最大的罪行。”

  “那女孩严重烧伤,脸毁了,身体多处碳化,只留下稀疏的头发,缠满绷带躺在床上,连续被高烧、感染折磨了一个月,我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支撑着她活下去。”

  梅莉被白思音话中透露的阴抑,压迫得几近窒息——与外表的冷漠顽固相反,看似不善言辞的她,却很会讲故事——那些她亲身经历的遭遇,经由年轻而深沉的声音,吹起敏感火焰,在心底烧上的烙印。

  “我本以为只会从那双坏掉的眼睛中看到仇恨。我毁了她的容身之所,让她成为废人。”

  “但她醒过来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拉住想离开的我,用那微弱,几乎随时会咽气的声音说。”

  “不要走。”

  “她想让我听清这句话。”

  “挣扎着活下来的她,是把我当这世上仅存的依靠吗?那时的我觉得与整个世界离弃,心底什么念头都没了。可这个女孩却还需要我,我想让她活下去,想知道她说不要走,到底是因为什么。”

  “人为了生存,难道什么都能原谅吗?”

  “我想从忍受一切痛苦活着的她那弄清楚,只有我不明白的一些事。”

  “她活得很煎熬,视力受损,嗓子也熏坏了,常人得费很大劲才能听清她说什么。从唱响天籁的歌姬,变得沉默寡言,平时像死尸戴着绷带和头盔,躲在阴暗的角落,只有我点燃篝火时才会凑过来。”

  白思音望着不远处的火堆道。

  “明明被烧成那样,可她似乎很喜欢篝火,一坐就是整晚,料理食物,看护火堆不会熄灭,最后在温暖的余烬旁睡去。”

  “或许——”梅莉强压着哽咽的嗓子道,“她是在为黑暗中的光感到安心吧。”

  白思音怔了会。

  “我们那时正呆在一支残留的党卫军中,伤好得勉强能行动后,女孩主动帮忙做杂务,当时负责厨房的是西门葬幽,我把女孩交给了她。”

  “樱岚剑圣?”里香眼神古怪,“原来她与破晓天火‘勾结’的消息是真的啊。”

  梅莉也想起通缉令上那个令她印象深刻,剑舞如花吹雪的女人。

  “嗯,她差不多随我们行动了两年。”白思音放平语气道,“西门葬幽说那个女孩烤的鸟肉很好吃,但小碎骨太多了,似乎觉得好玩,干脆就用‘小碎骨’来称呼她,这个绰号渐渐传开,反正她从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团里的人喊来喊去就习惯了。”

  “她知道我喜欢吃烤鳗鱼,经常做这道菜,有次她弄到八目鳗,我吓她这是吃尸体长大的,她说这鱼会不会把人的灵魂也吃下去,于是我妄想出类似的怪物当恐怖故事讲,想捉弄她,没想到世上真存在。”

  “大千世界,从青龙神出现后就彻底改变了。”里香说胡话道,“或许,所有兽魔都是从人类想象中走到现实的。”

  “继续说夜枭吧。”灵梦漠然道。

  白思音点点头。

  “或许是神的怜悯,又或许是焚灵之火的刺激,她在那场事故中觉醒了,这正是她赖以存活的仰仗。虽然嗓子毁了,却能发出常人难以辨识的声波,甚至操纵鸟雀兽魔,干扰迷惑人的精神,这能力为我们带来不少便利。但我们逃亡途中,不止被视为民本党的余孽,还是危害联邦存亡的毒瘤。曾给国家带来无数荣耀的破晓天火,沦为背负所有诅咒和罪恶的牺牲品,可以说是我自作自受,是我疯狂报复招致的恶果,却连累了所有的同伴。”

  “那时联邦正展开史上最大的一波政治避难风潮,与民本党牵扯的被迫害者,至少有三十万人,分为许多支队伍,由我们同志和志愿者护送往外国避难。”她瞥了眼灵梦,“当年你阿妈也是其中的一员,比起我不知拯救了多少人。”

  “我们每一天都要与政府军周旋,与各怀鬼胎的势力高层打交道,补给匮乏,伤患日增,许多难民患上了坏血病、夜盲症等症状,还有众多的伤员,都是靠小碎骨用能力搜集来的补给,撑过去的。在难民潮结束后,我们留下来的成员组成了新的破晓天火,决定继承民本党的遗志战斗。从起初的杂工,小碎骨蜕变为值得信赖的情报员和战士,大家视她为团中重要的一员,却没人知道是因为我,她才落到如此境地。她毫无疑问是个善良的孩子,哪怕在血雨腥风中生存也未变质,大家那时最享受的,便是在吃完晚饭休息时,听她拉一曲小提琴。”

  “你今天话很多。”灵梦似乎忍受不了白思音的描述,“不要再开脱了,恶人都是因为受过苦什么的,不要再开脱了。”

  莲子内心微感茫然,与夜枭亲身遭遇过的她,体会到的是另一种极致——她从那真面目掩藏在血色战盔下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一种追求激情的破灭感。她知道人总是会美化记忆中的珍贵事物,但还是对自己亲眼所见,与白思音的口述所存在的差别产生了动摇。

  “不,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梅莉揪住心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女恍然有种预感,迄今她已找到许多有关废舰城这幅画的碎片,嵌合在心的画框中拼复,然而最重要的几块还疏漏着,散落在城中她所不知道的人们手里。

  “七年前,破晓天火来到了沉梦之森。”

  “那之后,灵梦你记起来了吧。”